一. 《西南亚磨制石器工具与狩猎采集者的生存:向农业过渡的含义》
在传统考古学研究中,常常将磨制石器的出现与农业革命或新石器时代的开始联系在一起。在过去半个多世纪的探索中,考古发现和理论探索都表明,磨制石器的出现和使用远早于驯化植物的开始。而当前研究的视野也从将器物作为时代标志转向探究这些工具在人类生存方式转变中的作用和意义。本文就是深入探讨近东地区磨制石器出现与史前人类觅食策略转变关系的一个出色案例,讨论的相关变量涉及生态环境、人口、流动性、定居、技术与工具、野生植物资源的种类和丰富程度等方面。
在探讨早期野生谷物利用与农业起源方面,研究者的独特之处在于它并没有局限于对植物和器物考古材料的直接观察,而是同时充分借鉴和运用民族学与实验考古的资料,从植食加工工具的功能、加工成本、营养价值、觅食与流动性等多个方面,对西南亚更新世晚期的磨制石器工具与狩猎采集的关系做了详细的分析,并对它们在农业起源中的含义进行阐释。
文章指出,拉文特的磨制石器工具可能用于加工各种各样的植物,而碾磨与捣制一般是强化劳力投入的加工方法,因此磨制石器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不会被欣然采纳。此外,野生谷物除了在压力环境下,对觅食者来说并不是一种"有吸引力"的食物资源。文章确立了拉文特植食加工强化的两个主要阶段,它们分别与最早的定居(12800-11500 B.P.)和向农业的转变(11500-9600 B.P.)同步。后一个阶段以碾磨工具相对捣制工具在数量上的增长为特征,显示了当时人们的一种尝试--努力从有限区域里收获的植物中获取最大的营养回报,以供养日益增长的人口。
本文对我国史前技术的演变和农业起源研究,特别对探讨粮食生产动力机制有很大的启发。磨制工具在我国旧石器时代晚期的许多遗址中都已出现,到全新世初数量更是大增,对这些技术工具的发明和使用,以及它们在人类适应中的作用长期以来被我们所忽视。农业起源是人类社会对生态环境和自然资源变化进行适应的结果,它并不是一种突发性的事件或革命,而是漫长而又复杂的转变过程,我们只有对这个时段中大量遗址的各种动植物遗存、环境背景、生产技术、聚落形态等多方面考古材料同时进行深入细致的观察,将多种变量加以综合考虑,才有可能在这一问题的探索中获得实质性的进展和启示。(陈 淳)
二. 《商时期青铜铸造业的起源和发展》
青铜器的起源与发展,是中国早期文明探索中至关重要的热点问题,贝格立教授撰写的《商时期青铜铸造业的起源和发展》一文,对中国青铜器的起源和商时期青铜铸造业的发展诸问题,全面而又概要性地阐述了自己的观点。
译文节译了前三部分,第一部分,中国金属制品的起源。其论证方法,采用非一般的从早说到晚,而是从晚说起然后逐步推溯到早期,即从安阳殷墟,上推到郑州二里冈,再前推至偃师二里头。二里头三期中的青铜爵及成熟的范铸技术,“暗示此前还存在一个我们至今还知之甚少的、更早的工艺与技术发展阶段。”这个阶段就是公元前2000年初期的齐家文化时期。齐家文化中出土一些铜质工具(有锻制而成的,也有铸造成器的),还有不少仿金属器的陶器,它们都渗透了金属锻制器具对其的深刻影响。齐家文化的金属加工业与同时期或稍晚一些时候的中国北方地区的文化发展有着密切联系,在河南淅川下王冈遗址二里头类型遗存之下就发现有与齐家盉的同类器物,在二里头较晚三个文化层中常出土有一些器形面貌兼具齐家和下王冈盉特征的陶盉,这些盉有扁平带状鋬,鋬上有仿制的铆钉,似乎是置于小圆孔中以铆接把手。但到二里头文化第三期时,金属锻制技术已被遗弃了,取而代之的是铸造工艺。到二里头文化末期,商时期金属铸造业的两大主要特征已经形成,即容器系铸造而成;作坊技术手段是合范铸造。
第二部分,美索不达米亚的金属制造加工业。用石范或陶范即合范的早期铸造技术,在近东地区早在公元前4000年就已开始运用。早期美索不达米亚王朝的合范铸造方法,不仅用于青铜器,还应用于仿生动物的金银雕塑器。为了铸成更复杂的器形,近东地区在公元前4000年末之前就发明了失蜡法制模技术。但是,在早期乌尔王朝时期,他们更多的不是采用合范铸造,而是采用金属板片的锻制制器,采用铆接、焊接或其它拼接方法来制造任何大小尺寸或复杂雕塑的器物,并用各种特有的手工敲锤技术加以装饰。采用这种方法的决定因素主要是出于经济而并非是技术的考虑,也就是说,古代近东地区,金属材质的匮乏和昂贵是成为铸器造价考虑的主要因素,一个器形较为简单的铸件,其锻制造价要比铸造便宜许多。所以,中国商代金属加工与古代世界其它地区的主要差异并非是合范法与失蜡法两种工艺间的差异,而只是因为中国工匠无因资源匮乏而受约之虑,故更多的是采用合范铸造法;相反,近东地区的手工艺人则总是采用锻制技术制器,以解决资源短缺的因难。
第三部分,组合范型与铸造装饰。这一部分较详细论证了中国古代二里头时期分模铸造技术的流程及其如何体现了青铜装饰工艺的艺术创意与精雕细琢的严谨性。同时,进一步阐明古代中国与近东地区在金属制作上存在的差异,首当其冲的重要因素就是金属资源问题,正是这一因素,使得中国采用了铸造工艺来制造器皿。其次,在中国的商代,手工艺人是不可能独立完成金属铸件制作的;而在西方世界,则只需要一至两名技工就能独立完成。现存最大最重的“鼎”级青铜重器司母戊方鼎,其铸造技术上的成就让世人刮目相看。同时也表明,中国商代的铸造作坊,其组织之周密,规模之庞大,为古代世界的其它地区所不及。
贝格立教授是我们大家所熟悉的著名的中国青铜器研究专家,他的足迹遍及世界各地,也包括我国大江南北的诸多重要考古遗址,他从全球的角度,并以全新的视野,在分别介绍和阐述了中国和近东地区金属制造业产生的年代及特点后,对中国冶金术的起源这样一个敏感问题提出了自己初步看法,即认为中国最早的金属器出现于齐家文化中,而齐家文化遗存主要分布于后来形成横贯中亚大陆的商贸通道的起始点甘肃南部地区,“这就有可能因为对外的贸易往来造就了齐家文化的金属制造工业和当地的一些手工作坊。”然而,紧接着他又说:“或许,中国大西北地区存有的这些手工金属制品仅仅是一个偶尔的伴随情况,况且陶仿制品的分布还十分广泛。”“目前,缺乏充足理由的考古资料难以确认甘肃到底是金属加工业传入中国的重要通道还是产生中国的一些较大金属制业的边陲基地。”这就清楚说明,在目前考古资料尚不是很充足情况下,对中国冶金术的起源问题,贝格立教授采取的是一种谨慎而科学的态度。
当前,我国冶金史学界正在围绕青铜铸造中失蜡法的相关问题开展讨论,笔者认为,此篇贝格立教授译作的发表,让我们了解古代中国与远古近东地区金属制造业的差异以及近东地区失蜡铸造法的历史及其工艺流程,这对于我们深入讨论中国失蜡法的起始等问题无疑是大有补益的。特别是随着全球化时代的到来,学术的全球化趋势日趋明显,进一步扩大我们的域外视野,尤为显得重要。(彭適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