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北村《我和上帝有个约》中的灵魂救赎

2009-03-27 04:34吴正华
现代语文(学术综合) 2009年2期
关键词:北村

摘 要:灵魂救赎是北村皈依基督教后小说创作的基本主题。小说《我和上帝有个约》描述了一个充满罪恶的世界,对于负载着罪恶的灵魂来说,固然要接受法律的惩治,但只有获得上帝的救赎,灵魂才能寻求到最终的皈依。上帝的救赎显示了对人类生命价值的终极关怀。

关键词:北村 《我和上帝有个约》 罪 灵魂救赎

北村的小说创作开始于20世纪80年代中期,一系列写法新颖小说的发表使北村跻身于先锋作家的行列。90年代初期,先锋小说的创作陷入困境。先锋作家们纷纷转型,在对现实人生的思考中寻求着新的出路。1992年,北村皈依了基督教。对于北村来说,皈依的过程类似于禅宗中的顿悟,“1992年3月10日晚上8时,我蒙神的带领,进入了厦门一个破旧的小阁楼,在那个地方,我见到了一些人,一些活在上界的人。神拣选了我。我在听了不到二十分钟福音后就归入主耶稣基督。”[1]自此以后,他的小说不再执着于叙述方式和语言形式的探索,而执着于人的灵魂救赎,“皈依基督教后的北村,他的创作更加贴近现实人生,更加注重对人物心灵的剖析,突出对人生存意义与价值的探索,更加关注现代人的绝望体验和终极关怀,推崇神对人的灵魂的拯救。”[2]北村在谈及自己皈依基督教后的创作时曾说过:“这之后我写出了另一批小说《施洗的河》、《张生的婚姻》、《伤逝》、《玛卓的爱情》、《孙权的故事》和《水土不服》等作品。我对这些作品没什么好说,我只是在用一个基督徒的目光打量这个堕落的世界而已。”[1]在北村基督徒目光的打量下,这个世界充满了罪恶。

小说《我和上帝有个约》中的故事发生在樟坂,在北村创作的一系列小说中,樟坂是罪恶世界的代名词。小说开头写道:“在这个城市要找到信仰的踪迹是困难的。”在神性缺失的世界中,一切充满了罪恶。主人公陈步森幼时父母双双下岗,家庭生活充满暴力,父母离异谁也不要陈步森,他只好四处流浪,当小偷、强盗,直至最后犯下凶杀案。被害者李寂生前是樟坂市的副市长,他曾经发誓要当一名清官,最终却把持不住自己收受贿赂。市长陈平瞒上欺下,明知“樟版经验”假大空仍大力推广,以权谋私,贪污受贿。牧师苏云起曾是一位建筑商,为了降低成本使用劣质水泥,造成房屋倒塌工人伤亡。不容忽视的是小说揭露了一系列罪恶产生的社会根源。陈步森父母下岗,在企业改制的过程中,所有下岗工人只领到极微薄的退休金,而原先的厂长却大发横财。陈步森富有音乐天赋,参加唱歌比赛落选,只是因为评委受贿,陈步森从此一蹶不振堕落下去。苏云起投资房地产,在房屋出现裂缝后给验收单位送了十几万元,大楼被颁发了建筑工程质量合格证书。在“结构性腐败”中,李寂最终放弃自己的政治理想而收受贿赂,陈平则越陷越深,以致堕落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政府的专制腐败,社会的黑暗不公,是一系列罪恶产生的社会根源。

然而小说主要关注的不是现实层面的罪恶惩治,而是人精神层面的灵魂救赎。从小说的情节设置上可以看出,第一章写陈步森坠入罪恶的深渊,最后一章写陈步森的灵魂获得了救赎。根据基督教的原罪观念,人人生而有罪。皈依了基督的北村对基督教的原罪之说深以为然。他说:“人类在伊甸园子里起首犯了一个很清洁的罪,吃了那颗果子,神明明那么绝对和肯定地告诫人不得吃善恶树的果子……人弃绝了神的爱,起首走上了一条背逆的路。”[3]现实层面的法律尽管在维护社会秩序方面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但只有获得上帝的救赎,灵魂才能寻求到最终的皈依。“我所期待的拯救者只有一位就是主耶稣。我不能否认这个神圣启示。”[4]在北村的很多小说中(如《张生的婚姻》、《施洗的河》、《孙权的故事》等),人都是在神的启示下走向救赎之路。上帝的救赎显示了对人类生命价值的终极关怀。

根据基督教的观念,人人生而有罪而又盼望救赎,而承认自己的罪是获得救赎的根本前提。“一定有一个罪拦阻我们,不承认它,就不会让我们过去。”[3]每个人都是上帝按照自己崇高和圣洁的形象创造的,“神就照着自己的形像造人,乃是照着他的形像造男造女。”(《创世纪》第一章第二十七节)即使是一个罪恶累累的人,他的内心深处仍有这样宝贵的形象。无论是谁,只要承认自己有罪,都能得到上帝的原谅。小说描写了人认罪前心灵的恐惧和认罪后内心的平静。陈步森犯下凶杀案,逃跑中极端恐惧,潜回樟坂后见到李寂的孩子淘淘吓得魂灵出窍,看到淘淘的外婆吓得浑身发抖,尽管李寂的妻子冷薇在精神病医院没认出陈步森,但他一直陷在巨大的恐惧中。恐惧如影随形,时刻折磨着他的灵魂,认罪后的陈步森获得了内心的平安,直至最后面对死亡都很平静。小说中也多次描写了陈步森的忏悔。当他在精神病医院看到冷薇抱着儿子痛哭时,意识到自己的罪行给他们全家带来了巨大的伤害,产生了一种深深的难过。“懊悔斩除了罪过赖以继续肆虐的要害。它将罪过的动机和行为以及罪过行为之根从个体的生命中心驱逐出去,所以促成了一种新的生命系列的自由和自发的开端——像处女一样纯洁的开端。正是由于懊悔行动,位格才不再受束缚,于是,新的生命系列终于能够从这种位格的中心崭露出来。”[5]相对于恐惧来说,忏悔不仅是走向救赎的更深层次的情感动力,而且是获得救赎的必要条件。人人生而有罪,人人生活在恐惧的阴影中,灵魂终日饱受煎熬,只有承认、忏悔自己的罪才能获得内心的平安并能得到上帝的赦免。

小说还描写陈步森在灵魂获得救赎的过程中懂得了爱和宽恕。上帝的本质是爱,“在源初基督教的意义上,上帝乃是出于爱才创造了世界。”[6]“神就是爱,住在爱里面的,就是住在神里面,神也住在他里面。”(《约翰一书》第4章第16节)“如今常存的有信,有望,有爱;这三样,其中最大的是爱。”(《哥林多前书》第13章第13节)小说中陈步森对冷薇的爱出乎人们意料之外,一个杀人犯怎么会对被害者产生爱并被接受的呢?当医生告诉陈步森只有说出凶杀的情景冷薇才可能恢复记忆时,陈步森陷入了巨大的矛盾之中。不说真相,冷薇可能永远被关在精神病医院中;说出真相,意味着自己走向死亡。最终,陈步森说出了真相。这对于陈步森来说是难能可贵的。陈步森被捕入狱后尽管内心非常痛苦因为冷薇在法庭上拒绝承认他的忏悔,但他仍然关心冷薇,直到最后将自己的肝脏捐献给她,而冷薇最终也接受了陈步森的爱。小说的结尾写陈步森的灵魂在爱的升华中飞入了天国。在灵魂的救赎中,陈步森还懂得了宽恕。基督教宣扬宽恕,主张宽恕一切人,甚至是你的敌人。“若有人在基督里,他就是新造的人,旧事已过,都变成新的了。……这就是神在基督里叫世人与自己和好,不将他们的过犯归到他们身上,并且将这和好的道理托付了我们。”(《哥林多后书》第5章第17节、第19节)真正的宽恕是一种创生的力量,它来源于至善的上帝。这种力量祛除人心中罪恶的一面,为新生力量的导入提供一个诚明的心灵空间。“宽恕是一种决断的引导力量,这种决断的引导力量,将那具有本源意义仁、爱昭示给那被恕者,并将这种本源的力量引入被恕者的生命存在中,自此被恕者自明、自诚,秉仁爱之力,成为一个明觉仁爱的践行者。”[7]在案犯之一的蛇子出卖陈步森使他遭到一顿毒打后他不仅没有怪他反而原谅了他。小说还多次写到陈步森对他父母的宽恕,在等待死亡的时刻里,他想到的是小时候父亲带他去钓鱼以及母亲背着他上医院的情景。

北村皈依基督教后的小说创作执着于人的终极价值关怀,显示了他的宗教情怀以及对人类存在本质的原痛苦的思考。这使北村的小说创作在新时期文学中不但具有鲜明的特色,而且获得了独特的价值。

注释:

[1]北村:《我与文学的冲突》,《当代作家评论》,1995年,第4期。

[2]杨剑龙:《旷野的呼声——中国现代作家与基督教文化》,上海教育出版社,1998年12月版,第221页。

[3]北村:《爱能遮掩许多的罪》,《钟山》,1993年,第6期。

[4]林舟:《苦难的书写与意义的探询》,《花城》,1996年,第6期。

[5][德]舍勒:《舍勒选集》,三联书店,1999年版,第682页。

[6][德]舍勒:《爱的秩序》,三联书店,1995年版,第22页。

[7]高予远:《论儒家的“忠恕”与基督教的“宽恕”》,《宗教学研究》,2006年,第2期。

(吴正华 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 2100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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