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遁的背后

2009-03-18 08:35朱光立
电影文学 2009年4期
关键词:瑞普自由

朱光立

[摘要]瑞普·范·温克尔是华盛顿·欧文创造的美国文学史上第一个遁世者形象。他驯良、惧内,为逃避家中悍妻的训斥·遁入卡茨基尔山,坠入梦乡二十余载。瑞普这看似消极的处世之道,事实上却反映了坚持不渝追求自由的精神,流露出对文明社会的厌恶和回归大自然的愿望。瑞普、动物、自然这三者自始至终都是紧密联系在一起,形成了神圣的三位一体,营造了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美丽图景。

[关键词]遁世者;瑞普·范·温克尔;自由

华盛顿·欧文是第一位使美国文学以独立的形象出现于世界文学舞台的作家。他一生笔耕不辍,既有巨细不遗、娓娓道来的散文杂记,又有构思精细、风格幽默的短篇小说,也有卷帙浩繁、皇皇巨制的人物传记。如果说欧文的十余部“传记”、“史”、“游记”使他成为美国文学上的“哈德逊高原”的话,那他的《见闻札记》则是高原上的阿尔卑斯山,而那拔山而起的《瑞普·范·温克尔》则插入云霄。这是一篇散文似的短篇小说,取材于欧洲的民间传说,讲述了生活在北美殖民地时代哈德逊河流的小村落中懒散、畏妻的瑞普,为了逃避悍妻的数落,经常买醉并躲避于山上,后来误饮仙酒,遁入梦乡二十余载,醒来后“亲旧零落,屋邑改异,无复相识”的离奇故事。小说中,欧文用他那支雅洁流畅、简练缜密的笔,把现实主义式的摹写与浪漫式的夸张相比照、相交替,成功地塑造了美国文学史上第一个遁世者的形象。

一、误饮仙酒,遁入梦幻

按照精神分析心理学家弗洛伊德的观点,梦幻是一种被压抑的欲望的满足。它以巧妙的伪装形式显现了人们在现实生活中的所欲和所惧。这种现实和理想的尖锐冲突可以在神奇的梦幻中得到暂时的释放和解放。爱情不遇者在桃花梦中喜结良缘,仕途失意者通过南柯一梦了却了做官的夙愿。厌世者也会遁入令人心旷神怡的梦幻田园。瑞普·范·温克尔就是如此一位遁入梦幻的人。

瑞普生活在哈德逊流域的一个小村庄,他心地善良,驯良而惧内,驯良到“连附近一带的狗都没有一只会对他吠”的程度。他一向家活懒、外活勤,厌恶在自家田间耕作,而且成天不着家,陪儿童游戏。他有恒心,可以坐在潮湿的石头上。拿着形如鞑靼人长矛的渔竿垂钓终日,还可以为打几只松鼠或野鸽,掮着鸟枪,穿林涉沼,登山入谷。但是瑞普这种游手好闲、乐天如命的态度却招来了妻子喋喋不休的埋怨和斥责,然而他总是置若罔闻,耸耸肩,逃到尼古拉斯,维德的小店和村里的男人一起闲聊。然而,他的妻子总能追踪至其避难所,把所有成员骂得狗血淋头。瑞普终于绝望,背起猎枪到卡茨基尔山上游荡,归家途中偶遇一仙风道骨的老人,被他带到一半圆形剧场。不料,瑞普凡心未改,饮了仙酒,随即昏昏睡去,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绿丘上。爱犬沃夫无处可觅,身旁只有一把锈迹斑斑的猎枪。当他回到村庄时,一切都面目全非:妻子已然死去,尼古拉斯村长业已作古,小学教员凡·本米尔从军当了大将军……

神仙的境界是涅槃之境,瑞普吉星高照,遁入山林,饮了仙酒,坠入梦幻。神梦一夜间,人世二十年。物换星移,人事变迁,瑞普一觉睡过了悍妻制造的那个喧嚣的世界;还睡过了炮声隆隆、刀光剑影的美国独立战争。进入了可以安享清福的高龄。乍一看,瑞普是个被动的遁世者。但是,细读全文,笔者认为瑞普那看似消极的处世之道下面深藏着对自由的渴求和对大自然母亲的依恋。

二、冲破樊笼,追求自由

瑞普游手好闲,不谙世事,似乎理应受到其妻子的责骂。然而,读罢全文,笔者以为给瑞普安上“懒汉”的骂名,让其蒙受了不白之冤。瑞普是村中妇女的贴心人,儿童遇见他都欢呼雀跃,乐不可支,他乐于助人,活计再重也不推辞,碰到村里人聚集一堂剥玉米或修筑石栏,他一贯冲锋在前,村中的妇女也请他跑跑腿,干她们丈夫懒得做的活。如此一个勤快得甚至有点过火的人怎么会对自家的事置之不理?事实上,瑞普并非真正懒惰之人,他不愿干自家农活仅仅想冲破妻子的樊笼,保持自由之身,他代表的是追求自由的早期北美殖民地人民。众所周知,美国的移民先祖饱受欧洲传统宗教的迫害和镇座。“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为了追求宗教和政治自由,他们乘着五月花号,离欧出走,踏上了北美大陆,之后又披荆斩棘,开拓创新,将一片蛮荒之地开辟成生机勃勃的庄园。瑞普不堪其妻子絮絮聒聒的说教,毅然离家,翻山越岭,到卡茨基尔山狩猎,这不正体现了美国移民先祖为获自由到生荒劈山垦地的精神?

瑞普生来就是一个逍遥自在、无拘无束的人,宁可为一便士挨饿,也不为一镑钱干活,这与其说是懒汉哲学的经典,倒不如说是一种价值取向,一种生活心态。瑞普骨子里流淌的是自由者的血,他愈是受压迫,反抗性就愈强,以至于对祖传家业都弃置不顾,扬长离去。瑞普的“懒惰”与其妻子的逼迫脱不了干系,正是她用那“日渐锋利的嘴”在丈夫耳边无休无止的唠叨,他才会撒手不顾家中农活,逃到小店悠闲自在地谈天说地,或是遁入山林,轻裘缓带地徜徉谷底。如若其妻子循循善诱,良言相劝,规劝其丈夫操持家业,结果当会如其所愿。然而,她脾气暴躁,整日骂骂咧咧,虽出于一番好意,反而,破罐破摔,使瑞普横下一条心。郎当一辈子。瑞普身上体现的就是追求自由的人生取向,他不甘受人牵制,不甘动辄就挨骂,他向往自由自在的生活,即便是物质生活条件极其恶劣,精神却是快乐自在的。

瑞普对自由的不懈追求象征了北美殖民地人民渴望摆脱宗主国的羁绊,获得独立。对于殖民地美国人民而言,英王乔治三世是英国殖民统治的化身,是1776年通过的美国《独立宣言》讨伐的对象。瑞普那位独裁、专制的悍妻喻指双关,影射了英王对北美殖民地的残暴统治。瑞普向往自由,不甘任其妻子摆布,这恰好反映了殖民地的美国人民不愿充当大英帝国的附属品,唯唯诺诺地甘做臣子。他们奋起抗争,为自由而战,力争早日摆脱英国殖民者管家婆的束缚。瑞普背井离家,遁入山林,家不成家,以家喻国,象征着英国殖民统治的消亡,正如美国小说家埃德加·爱伦·坡所说,美国已经挣断了英国老祖母的引带。

三、远离文明,回归自然

根据1979年联邦德国出版的《大百科全书》的定义,“文明”一词从广义来说,指良好的生活方式和风尚,从狭义来说,指社会脱离了人类群居的原始生活之后,通过知识和技术形成的物质进步的状态。伟大思想家卡尔·马克思也认为,“人类文明的进步,从一个侧面看,是财富总量的增长的过程,从一定意义上讲,人类的文明史就是一部不断创造财富,积累财富的财富文明史”。由此可见,财富与文明休戚相关。

在瑞普生活的北美殖民地,清教思想盛行。清教徒将获得物质财富与上帝的恩宠紧密相连。认为,“人们可以通过现世中所获取的物质得到上帝认同和保佑,发财致富是上帝选民的意志”。在这种观念的支配下,每个人都追求金钱上的成功,人们撕去了虚伪的面具,不再认为单纯追求财富是可耻的,要受到道义的谴责。贫穷不是一种美德,而是对上帝赐予的荣耀的贬损。富裕者是上帝的选民,财富积累成功就是上帝恩典的标志。

瑞普的妻子就体现了这种追求财富的神圣欲念,故而是文明力量的代表。她勤俭节约、吃苦耐劳,操持家业。她埋怨瑞普“游手好闲,终有一日会倾家荡产”,说明她本人期望发家致富,壮大家业,成为上帝的选民。瑞普的妻子反映的是文明的价值观,她对待一切,即便是大自然,都带有实用的功利性的色彩。如此清新壮美、宛若仙境的卡茨基尔山在瑞普妻子眼中却成了一个判断天气变化的气压计、晴雨表。相反,瑞普“对有利可图的劳动均反感透顶”,和物欲横流的文明社会格格不入。与直接以利益为驱使的劳动相比,他更喜欢内心舒畅的简朴生活,希望能。潇洒度日”,“面包管它黑白只要能最省心、最简便获得即可”。他所渴求的简朴,正是美国哲学家梭罗所崇尚的明智的质朴,是“智者的生活方式,是外在简朴而内涵丰富”。由此可见,与其说瑞普是为逃避悍妻的训斥而遁入山林,倒不如说是为了摆脱文明的枷锁,保持心灵的纯洁而回归大自然的怀抱。法国18世纪思想家卢梭就曾提出“返回自然”的口号。

纵览全文,瑞普、动物、自然这三者自始至终都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形成了神圣的三位一体。瑞普和爱犬沃夫犹如一对难兄难弟,“在家追随瑞普的,只有他的狗沃夫”,“他同情它,视它为同病相怜的伙伴”。瑞普和沃夫不仅同甘苦,共患难,而且两者之间也存在着极大的相似性。每逢瑞普的妻子疾言厉色时,瑞普总是“耸耸肩,摇摇头,抬抬眼”,而沃夫则“颈脊上的毛即耷拉下来,尾巴下垂或夹住,像犯了死罪一样潜行而过,时时瞟一眼温克尔太太,其扫帚柄或长柄勺轻轻一挥,它即吠叫着冲向门口”。瑞普和大自然也是亲密无间。他喜欢徜徉在卡茨基尔山这片世外桃源,全身心地陶醉于人间仙境,在地球母亲的怀抱中寻求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这近乎原始的自然让他感到身心放松。妻子的任何关于发财致富的说教在此处化为过眼烟云,消散在山水之间。大自然荡涤了他的心灵,他能容忍妻子自朝至暮的絮叨而仍保持乐观开朗、无忧无虑的心态。他在山中垂钓终日,不因一无所获而郁郡郁欢,他穿林涉沼,看似在闲逛,实则在走向圣地、走向大自然母亲的怀抱。瑞普与自然融为了一体,营造了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美丽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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