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旭光
教育本身不仅担负着文化传承的功能,而且更重要的是在选择中传承,并随着社会的发展,通过文化的整合与创新,不断推动社会的进步。怎样整合则关系到优秀文化的传承和新文化的再生,对社会的健康发展具有关键性的作用。
一、教育文化内涵整合与再生的意义:文化心理不变,社会就不变
1改造人的文化心理。教育是一种静悄悄的革命
社会是人的社会,教育人是改造社会的基本途径,是看不见的,它在悄无声息中进行,看上去漫长而温和;一旦改变,却是决绝而难以回复。因此,杜威在他的“民主主义与社会”的理论中强调“改造心理为改造一切的基础”,社会心理一变,社会文化就为之一新。现在的学校就是将来的社会,现在的学校“生产着”未来社会的公民。从根本改变儿童的心理习惯、思想态度,让一代儿童成长为新人,到他们做成人的时候,社会也就是新人的社会。“在这过程中,成人若要将自己的思想灌注给儿童,让儿童先成为自己的模样,那儿童永远也变不了了。”
人的文化心理是经历长久的积淀而形成的,是反复经验的结果,是最底层的东西,一旦形成就更改不易。儿童是一张“新纸”,在他的未经着色(未经污染)的“心纸”上,用新的、没有庸俗化的优秀文化去描绘它,并让他们在与他们这一代人的交流和经验中去淀积为新的文化心理,从而生长为一代新人。教育好像听不见它变革的声音,但如果真的用这样新的方法,大家一气,同心协力地培养新人,不出二代三代,几十年就变了样。
这一文化心理的变更,形象地看,就像是“换血工程”。
2文化变革的力量
中国社会生活现在可以说很现代化了,但仔细想想,与100年前、1000年前,又没有什么不同,是什么没有变呢?这就是文化。西方社会最大的进步就是文化的进步,他们叫文明。文化是一个宽泛的概念,而文明则只能是文化中进步的、优秀的,美好而善良的有利于人类社会永续发展的东西。他们经过十四十五世纪的资本主义思想萌芽的进化,再到十九二十世纪的现代化,他们向“文明开化”进步了,脱掉了封建的东西,保留了人类文明的精华,并创造了新的东西。
杜威思想的精华就是民主与科学,他的《民主主义与教育》就是他的教育著作体系的总纲,这一思想正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主流社会思潮。当时,整个世界都在为争取民主与科学而奋斗,包括欧洲,也包括美国,世界正在从不民主、不科学的时代向民主与科学的时代过渡,中国也是其中一分子。“五四”运动就是在这一思潮影响下的新文化革命(当时的领袖人物陈独秀、胡适、李大钊、鲁迅等为此摇旗呐喊),它已经将社会变革的关键或根本归因到文化。“五四”运动前夕,杜威先生来到中国,在中国游历讲学两年零两个月,对中国思想界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其影响之大,五十年代批判杜威时,有一句话:资产阶级的总头子杜威对中国的毒害比孔夫子2000年的影响还要大,就是明证。然而,这种影响只是表象的影响,他只是把文化变革这种思想带到中国来了,并没有通过教育,通过一代一代儿童的新的文化心理的培养,达到社会文化心理的整体改变,而是随着短暂的运动的结束而结束。回顾一百年世界社会文化心理的发展变化,我们已经认识到这一百年间走过的曲折道路。
文化变了,社会也就真正变了。新的文化、新的文明,需要我们以善意而公允的态度,进行整合与创新;需要以现代的话语方式使它的内涵明确化,便于理解和接受;需要借助教育的力量来换掉旧的,生长出新的东西。
二、教育文化的内涵需要明确
通过整合与再生,教育文化新的内涵是什么?历史在不断地演进,现代文化一方面日益走向融合,另一方面又在走向宽容、多元,面对这个开放的人类文化体系,我们的教育文化需要怎样的整合与创新,要让学生形成怎样的文化心理?这是必须明确的问题。
1教育的目的与优秀文化的历史传承
教育的目的是什么?历史进程中它被“社会博弈的结果”所左右,教育史也因此在歪歪曲曲中前进,但无论历史怎样的歪曲,总有一些任何博弈方都无法舍去而为道义所“挽留”的东西。这些东西就是人类普适的、共同拥有的文明成果。
从中国文化的源头来看,孟子主张人性善(人的本性是善良的)。“人之初,性本善”,教育就是发扬人性中善的一面。“子以四教,文、行、忠(忠诚老实)、信”。荀子主张人性恶(人的本性是恶的)。因此,他要求去恶从善,教育是化性起伪,也就是去掉人性中恶的部分,使人变得善良。因此,无论是“性善论”还是“性恶论”,都肯定教育的目的是达到“善”。“善”也就成为中国传统教育文化中的文明成果。
西方教育发展的轨迹脉络比较清晰,其教育目的所要达成的文化品质也比较具体、明确。苏格拉底认为“美德即知识”,知识的对象是“善”,节制、正义、勇敢、敏悟、强记、豪爽,须在理性之下,才能显示出它们的价值。教人道德就是教人智慧,教人辨别是非、善恶。到柏拉图则提出了“智慧、勇敢、节制、正义”四种品质,而最高的理念是善。善不仅是认识的对象,也是认识能力,只有从善理念的高度,才能见到真实的世界。亚里士多德说有三种东西能使人善良而有德行,那就是天性、习惯和理性。即使在中世纪的黑暗时代,人类共同的美德依然是支撑教义不可或缺的基石,奥古斯汀讲要以善战胜恶,以拯救人类。他认为上帝是至真、至善、至美的主体,强调宽容、温良、慈善待人,谦逊和顺从。正直(诚实)、善良、同情(爱)、智慧、勇敢、宽容是西方教育的文明成果,善也是它的核心。进入近现代社会,西方教育文明在传统品质的基础上又增添了平等、尊重、自由、合作、自主等,使得^类教育文明的外延更加宽广,内涵更臻细密。
这些品质是人类数千年来,历经千淘万漉,而传留下来的优秀文化精华,也是我们现今的教育所要承继、整合、发扬,让它在新的一代身上生长的东西。
2教育要走出现实庸俗世态的心理“藩篱”
教育不能做庸俗文化的俘虏。教育更不能把“现实的存在”等同于客观真理,简单地加以复制、宣扬,教育必须始终以通向美好理想世界为己任,并为此“修桥筑路”。19世纪中国国力的衰微、封建文化向近现代文化的转换以及“惯性的自大”,使中华文明迷失了自我,价值混乱,世故与庸俗弥漫,市场法则与生物法则替代人的伦理哲学,《厚黑学》成为制胜法宝、案上圣经。
(1)不良行为的借口:竞争。我不这样,能竞争得过人家吗?我还能在这社会上活下去吗?是现实生活的丑恶与残酷迫使他们这样,还是把庸俗的、动物界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自然进化规律当作人的生活工具普遍地用于社会生活呢?人自从从动物的群落中分离出来,就不再以动物的生存方式教育后代,而是代之以“善”,以“文明”来约束聪明的人类。教育后代摆脱动物的生存方式或竞争方式是人之所以异于禽兽的所在。
(2)中国特有的文化:兵法文化,这已成了一般的处世之道(当然还有很多教人处世,怎样圆滑的经典,这里暂且搁下)。兵法的精髓,其实就两个字“欺骗”,兵家之祖孙子在《兵法》中开篇就说“兵者,诡道也”。现在学校有《班主任兵法》,家庭有《妻子兵法》,至亲都用兵法,伦理何存?《容斋随笔》中有言:张良无后,在于使“阴”。“阴”必招罪,能不“以罪绝”?在我们的教育中,是不是少了些“诚”的方法,而多了些“伪”的方法。用不诚实的方法能教出诚实的学生出来吗?以恶易恶,以善才能易善。
杜威在中国两年,以大智者敏锐的目光和诚挚的情谊坦然指出:“中国国民道德有二大缺点,一无信用,二好互相倾轧。今日欲补此缺憾,惟在青年之学生诸君,能于学校内力行自治,不生意见。习惯成为自然,则将来出任社会事务。自能为人信用,自不至有倾轧之恶习。”良言切切。
3教育文化心理要正本清源
《论语》说:“其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去除其中封建的东西,就教育的目的而言,培养善良的品质是根本。换句话说,有了这样的品质的学生,他会违纪吗?有了善良的品质的人,他会犯罪吗?就教育方法而言,“正本清源”为中外教育大家所共识。
我们现在的学生要成为什么样子?善良、正直(诚实)、有爱心、勇敢、宽容、俭朴(勤劳);懂得尊重,能平等待人,能与人合作;珍惜自由,有自主的精神,有自己独立的见解和创新的精神;热爱科学,追求民主。这是我们的理想,也是全球化时代教育文化所·应包含的基本内容,这些品质以善为核心,以平等为基础,以和谐相处为归宿,共筑融融的精神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