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地域诗歌总集编纂流变述略

2009-03-17 03:27
关键词:总集诗作诗歌

夏 勇

关键词:清代;地域诗歌总集;续补;总集序列

摘要:清代地域诗歌总集编纂高度繁荣。作为当时一种引人瞩目的文学、文化现象,此类总集有其自身的演进轨迹。从宏观上看,它兴起于清初,繁荣于清中叶,深化、发展于清末。在这个过程中,清代地域诗歌总集的编纂形式趋于多样,地域范围不断扩大,层级系统日益完善,卷帙规模也普遍宏富,从而将我国古代地域诗歌总集的编纂推进到了新的高度。

中图分类号:I207.22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9—4474(2009)01—0004—07

所谓地域诗歌总集,通常指限收单个省份以下地区诗人诗作的总集。其中一部分可能附录有关外地作家,但明确以“寓贤”处之,其立足点仍在本地。也可能有少数地域诗歌总集所收作家超出一省的范围,但如果编者所编作品的着眼点明确在某地,则仍可以将其视为地域总集。

清代是我国古代地域诗歌总集编刊史的鼎盛时期。清人所编地域诗歌总集在总体数量、涵盖地域、层级分布、卷帙规模等诸多方面均取得了远超前人的成就,可谓当时一种颇为引人瞩目的文学、文化现象。然而,这样一个庞大的典籍遗存、显著的文化现象,长期以来却很少有人对其进行整体上的清理、宏观上的把握,这不可谓不是清代文学、文化研究领域的一个缺憾。本文拟从纵向的角度对清人所编地域诗歌总集的演变轨迹进行初步的梳理,希望能由此推动清代地域诗歌总集研究的全面、深入开展。

一、初始期——清初

我国古代地域诗歌总集的编纂有着悠久的传统。它起源于唐五代,发展于宋元,至明代中后期初步呈现出繁荣景象。

清初(主要指顺治、康熙两朝)人继承了这个传统,编有颇多地域诗歌总集。综观清朝问世的此类总集,其一大特点便是以通代形式为主。例如黄登辑的《岭南五朝诗选》即采录唐、宋、元、明、清人诗作,其中唐人二十家,诗一百五十四首;宋人二十九家,诗一百二十三首;元人九家,诗二十五首;明人二百零六家,诗一千一百零二首;清人七百三十二家,诗三千二百五十八首。五朝之中,清人诗作占到七成左右,故钮琇有“近时有选岭南五朝诗者,意在胪列时贤,而不在表章前哲,故四朝之诗止三之一,而国朝之诗反居其二”之评价。不过,在清初人编选的通代地域诗歌总集中,像《岭南五朝诗选》这样大规模采录“国朝”诗,“意在胪列时贤”者,可谓凤毛麟角。而在更多的总集中,清人诗作并不占主体。如沈季友辑《檇李诗系》“编辑嘉兴一郡之诗,自汉、晋以迄本朝”,全书四十二卷,但却仅有七卷明确收录清人诗作。又如廖元度辑《楚风补》,除“正编”四十八卷收录自先秦至明代楚人诗作和有关楚地之诗作外,又以“末编拾遗”的形式辑人明末清初二十位诗人的七十三首诗歌。编者认为:“诸公两朝之际,在先朝久伤贼乱,多棰心饮血之言;入本朝合赞新猷,共光天化日之治”,因而“将甲申以前诸诗及一切凭吊故都、赠慰遗民之作摘附于此”,清人诗作实际上只是以附录形式存在。其他如王士禄辑《涛音集》,周廷谔辑《吴江诗粹》,潘江辑《龙眠风雅》,舒顺方、董彦琦辑《剡川诗钞》,胡亦堂辑《临川文献》,顾嗣协辑《冈州遗稿》等,大致也都存在这种情况。

清初地域诗歌总集着眼于汇纂前代诗人诗作者,亦不在少数。如黄宗羲辑《姚江逸诗》,即收录南朝齐至明代浙江余姚人诗作。他如屈大均辑《广东文选》,汪森辑《粤西诗载》,施闰章、蔡臻春辑《续宛雅》,胡文学辑《甬上耆旧诗》,邱象随辑《淮安诗城》,鲍楹辑《青溪先正诗集》等,皆属此例。

相对而言,专门纂辑清代本朝人诗作的地域诗歌总集并不多见。这一时期问世的此类总集,主要还只是一些小型丛刻著作,如王揆辑《畿辅七名家诗钞》,戴廷杭辑《晋四人诗》,程封、李以笃、谢廷聘辑《江北七子诗钞》,顾有孝、赵法辑《江左三大家诗选》,宋荦辑《江左十五子诗选》,孙谠辑《毗陵六逸诗钞》,吴伟业辑《太仓十子诗选》,李文胤、徐凤垣辑《明州八家选诗》,郑梁辑《四明四友诗》,王隼辑《岭南三大家诗选》等。至于综合选本,则仅有倪继宗辑《续姚江逸诗》、廖元度辑《楚诗纪》等极少数几种。前者因黄宗羲辑《姚江逸诗》所录诗人诗作至明末而止,遂“续选国朝之诗,即以宗羲为首。所录凡七十五人”;后者系廖元度“取历代楚诗为《楚风补》”之后,复采“时贤之咏”编纂而成,所收诗作“起顺治乙酉,迄康熙癸酉”。二者实际上都带有显著的续补色彩,分别与《姚江逸诗》、《楚风补》构成一个当地历代诗歌总集序列。

由此可见,清初地域诗歌总集编者更多的是将目光投注于前代文学遗产。很多人只是在继承、清理这份遗产的同时,附带选录清人诗作。这与当时盛行的“清初人选清初诗”形成了鲜明反差。此种情形,一方面可谓清初人编选地域诗歌总集的显著特色;但另一方面,却也正是其局限所在。它说明多数清初地域诗歌总集的编者还没有明确认识到清代诗歌的自身特色与独立价值以及清王朝的建立对于文学史、诗歌史演进的意义。

这种局限在总集的地域、层级两方面同样有所体现。清初人所编此类总集大致出现在直隶、山西、山东、江南(包括今江苏、安徽两省)、浙江、福建、江西、湖北、湖南、广东、广西诸省,基本上分布于华北、华东、中南地区;而西南、西北、东北的大片区域,则依旧是空白。在层级方面,虽然这一时期着眼于编选某一省、府、县、镇诗人诗作之总集皆有出现,但各级之间却存在严重的不平衡。其中居主流者为府、县两级,省一级则寥寥无几,仅山西、江南、福建、广东、广西等有零星总集产生,如范部鼎辑《三晋诗选》、赵瑾辑《晋风选》、谢履厚辑《江南风雅》、曾士甲辑《闽诗传初集》及上文所提及的《岭南五朝诗选》、《粤西诗载》等;至于乡镇一级,更是处于萌芽状态,仅浙江嘉兴梅里镇等地有李维钧辑《梅会诗人遗集》等极少数几种总集问世。

总之,单就清初人编选地域诗歌总集本身而论,风气不可谓不广,成就不可谓不大。但若放到整个清代地域诗歌总集编纂史上来看,则仍然只能说是初始期。它的触角远未覆盖全国,各层级之间仍处于失衡状态;并且其目光也更多投注于前代,对清人诗作的清理颇嫌不足。所有这些,都还有待后人不断开拓。

二、繁荣期——清中叶

经过雍正朝的短暂过渡,乾隆帝即位后的清王朝进人了经济文化的鼎盛阶段。相应地,这一时期的地域诗歌总集编纂活动也水涨船高,至嘉庆、道光年间,遂呈现出全面繁荣的景象。

较之清初,清中叶编纂的此类总集至少在以下四方面有了较大的发展。

(一)专收“国朝”诗者大量涌现

如前所述,清初所编此类总集,尤其是综合选本,仍然以通代形式为主。降至清中叶,这种情况有了很大改变,大批着眼于采录清代本朝人诗作的总集先后问世,其中不乏冠以“国朝”名号者,如柴杰辑《国朝浙人诗存》、凌扬藻辑《国朝岭海诗钞》、张沆辑《国朝蜀诗略》,姜兆翀辑《国朝松江诗录》、

朱绪曾辑《国朝金陵诗征》、吴颢辑《国朝杭郡诗辑》、袁景辂辑《国朝松陵诗征》、曹锡辰辑《国朝海上诗钞》、谢聘辑《国朝上虞诗集》等。

另外,很多并未明确标以“国朝”字样者,实际上同样着眼于采编清人诗作,例如刘绍邠辑《二南遗音》,收录“国朝关中人诗,自孙枝蔚以下共一百四十人”,编者认为关中(包括陕西、甘肃部分府县)诗学“代有传人,世所共见。故兹集断自国朝始”。他如刘彬华辑《岭南群雅》,金德瑛、沈澜辑《西江风雅》,阮元辑《两浙輶轩录》、《淮海英灵集》,王豫辑《江苏诗征》、《京江耆旧集》,商盘辑《越风》,伍崇曜辑《楚庭耆旧遗诗》,雷楚材辑《汉南诗约》,李苞辑《洮阳诗集》等,均属此种情况。

(二)地域范围全面铺开

清初所编地域诗歌总集所涉地域范围犹有局限,然而在清中叶短短数十年之内,此类总集编纂的地域范围不断扩大,几乎遍及全国。大量之前极少或从未有过此类总集的地区也都纷纷加入到这一活动中来,可谓盛况空前。如云南省有袁文典辑《明滇南诗略》、袁文揆辑《国朝滇南诗略》等问世:贵州省有傅玉书辑《黔风》等问世;甘肃省有李苞辑《洮阳诗集》等问世。而清中叶之前,像云南、贵州、甘肃这样的边远地区基本未曾有过地域诗歌总集的编纂活动。

除边远地区之外,新行政区的编纂活动同样引人瞩目。例如江苏省通州在雍正以前属扬州府管辖,雍正初年升为省辖州,并领如皋、泰兴、海门三县,从此成为独立的府一级行政区。而不久之后的乾隆至道光年间,遂有多种着眼于辑录该地一州三县诗人诗作之总集先后问世,如孙翔辑《崇川诗集》,陈心颖等辑《明紫琅诗》、《国朝紫琅诗》,杨廷撰辑《五山耆旧集》、《五山耆旧今集》等,堪称蔚为大观。

尤其值得注意的是,这一时期甚至还出现了各地区不甘人后、竞相纂辑本地诗歌总集的现象。如满族人铁保即认为:“诗以地名者,如《山左诗钞》、《金华诗萃》、《晋风选》、《蜀雅》各集,俱刻录同里诸前辈之作。本朝满洲、蒙古、汉军,既系从龙之彦,更生首善之区,名作如林,岂容缺略?”遂“编辑八旗满洲、蒙古、汉军诸遗集”,纂为《白山诗介》十卷。又如江苏人阮元在督学浙江时,组织编纂了清代浙江诗歌总集《两浙輶轩录》,书成后却又“独念吾乡自国初至今,诗人辈出,他时或有好事者,乘使者车至大江南北辑而录之乎”,于是“欲辑江苏各府州之诗”。他的这个愿望后由同省人王豫实现。再如湖南人邓显鹤,因有感于“今海内‘诗征之刻殆遍,吾楚风骚旧乡,独阙焉未备”。乃发愤汇集明清湖南人诗作,纂为《沅湘耆旧集》一百卷。另外,杭州人吴颢同样出于“国朝诗辑夥颐。惟辑杭郡者,鲰生之鲜闻”的考虑,“用是仿《榜李诗系》、《三台诗录》及《越风》、《甬上集》之例,就吾杭一郡辑之,自国初以迄嘉庆,采四朝熙嗥之风、一百五十余年之作”,纂为《国朝杭郡诗辑》三十二卷。这种千帆竞渡的景象在我国古代地域诗歌总集编纂史上是前所未有的,它从一个侧面揭示了当时此类总集编纂风气之普泛、自觉意识之强烈。所谓“今海内‘诗征之刻殆遍”局面的出现,正是此种文化氛围、社会心理共同作用的必然结果。

(三)各层级均有长足发展

清中叶之前编纂的地域诗歌总集主要集中在府、县两级,省与乡镇两级则相对偏少。而在这一时期,省级诗歌总集的编纂乃生面大开,所谓“关内十八省”大致皆有出现,各省的数量从一种到数种不等。主要代表有陶棵辑《国朝畿辅诗传》,李锡麟等辑《国朝山右诗存》,卢见曾辑《国朝山左诗钞》,杨淮辑《国朝中州诗钞》,王豫辑《江苏诗征》,夏吟等辑《上江诗选二集》,阮元辑《两浙车酋轩录》,郑杰辑《国朝全闽诗录》,曾燠辑《江西诗征》,高士熙辑《湖北诗录》,邓显鹤辑《沅湘耆旧集》,梁善长辑《广东诗粹》,梁章钜辑《三管英灵集》,李调元辑《蜀雅》,李元春辑《关中两朝诗钞》等。直到清中叶,省级诗歌总集的编纂才真正进入高潮期与成熟期。

再说乡镇一级。此类总集萌芽于清初,至清中叶已然颇成气候。如浙江桐乡县濮院镇有沈尧咨、陈光裕辑《濮川诗钞》,秀水县闻湖镇有孟彬辑《闻湖诗钞》,嘉兴县梅里镇有李稻塍、李集辑《梅会诗选》,许灿辑《梅里诗辑》等;江苏吴江县黎里镇有徐达源辑《禊湖诗拾》,镇洋县沙溪镇有佚名辑《沙溪诗存》,太仓州蓬溪镇有唐彦槐、胡开泰辑《蓬溪风雅集》等。安徽桐城县枞阳镇有王灼辑《枞阳诗选》等。可见清中叶所编乡镇一级诗歌总集,无论整体数量,还是所涉区域范围,较之前人均有相当大的发展。这种情况也同样出现在府、县两级诗歌总集中。

可以说,在前人基础上,清中叶人建构起了一个相对完整而平衡的四级地域诗歌总集的体系。各级之间相辅相成,相得益彰,从而形成一张巨大的网络。

(四)规模普遍趋于宏大

前人所编地域诗歌总集,少有收人过百、辑诗上千者。像汪森辑《粤西诗载》那样收人八百三十二家,辑诗三千一百一十八首、词四十五阙的总集,已属罕见的巨制。而在这一时期,规模与之相仿者极为常见。如许灿辑《梅里诗辑》,仅仅采录嘉兴梅里镇一镇诗人诗作,便已得人三百三十四家、诗三千四百七十三首。更有相当一部分总集甚至达到了收人上千、辑诗过万的规模。如王豫辑《江苏诗征》“辑成五千四百三十余家”,收诗约两万首;邓显鹤辑《沅湘耆旧集》收录“一千六百九十九人,诗一万五千六百八十一首”;全祖望辑《续甬上耆旧诗》收人六百余家,诗一万五千九百余首。

由此可见,清中叶人所编地域诗歌总集的规模已经上了一个新台阶。这也造就了众多超越前人、集一地诗歌之大成的著作,例如曾唯辑温州历代诗歌总集《东瓯诗存》。

温州地方诗歌总集的编纂源远流长。早在宋元时,就有佚名辑《东瓯诗林》、《东瓯遗芳集》出现。不过前者“止录当时数家,而不及他代”””,后者“止录赵氏数人,而不及他姓”,皆不尽如人意。明成化间,又有蔡璞辑《东瓯诗集》、赵谏辑《东瓯续集》与《东瓯续集补遗》问世。其中蔡著收录“自宋王十朋至明黄淮,凡九十八家”;赵著收录“自梁陶弘景至明章可象,凡百五十八家”,又“《补遗》一卷,自李思衍至陈某,凡五十五家”。三者合计,共收人约三百家、诗一千余首,“自宋至明,一郡作者亦略备矣”,可谓代表了当时一个时代的高度。不过,这三部书的规模仍然相对偏小,收人辑诗也只到明前中期为止。因此,随着时间的推移,明中叶以降,温州地方诗学氛围日益浓厚、名家名作层见叠出之情形出现后,编纂一部新的温州诗歌总集便成为当务之急。虽然清初周懋宠辑《慎江诗类》等已将收诗下限延至清代,但由于该书流传未广,旋即亡佚,所以未能承担起这个任务。直至清中叶,在此类总集编纂风气勃兴的大环境带动下,曾唯辑《东瓯诗存》应运而生。此集四十六卷,乾隆五十五年庚戌(1790)刻,收录北宋至清乾隆间温州人诗作,共得九百六十八家、诗五千三

百七十七首。诚如清末温州著名学者孙诒让所云。该书“较之《东瓯诗集》、《续集》卷帙多至三倍,诚吾乡征诗之巨集也”。

与之类似者,还有曾燠辑《江西诗征》、邓显鹤辑《沅湘耆旧集》、温汝能辑《粤东诗海》、梁章钜辑《三管英灵集》、徐嗷辑《桐旧集》等,皆堪称江西、湖南、广东、广西、桐城历代诗歌的集大成之作。

总之,清中叶人所编地域诗歌总集在各方面均对前人有所突破,从而将此类总集的编纂推进到了一个空前的高度。

三、深化期——清末

清中叶人所编地域诗歌总集所取得的成就,一定程度上为后人提供了榜样,竖立了标尺。清末人正是在清中叶的基础上,将已有“道路”修筑得更长,“河流”挖掘得更深。在他们那里,地域诗歌总集的编纂进入到一个发展、深化阶段。此种发展与深化主要体现在三方面。

(一)地域进一步扩大

虽然清中叶的地域诗歌总集编纂活动已经辐射到全国大部分地区,但各地在编纂风气的流行程度上,仍有较大差距。尤其是东南沿海与偏远地区、发达地区与后进地区之间,这种落差更为明显。至清末,若干偏远、后进地区的地域诗歌总集编纂风气开始勃兴,在某些领域甚至还有后来居上之势。其中以云南、贵州的省级诗歌总集编纂最为突出。云南本土诗歌总集肇始于嘉庆间袁文典、袁文揆兄弟所纂《滇南诗略》系列。至这一时期乃风气大开,先后有黄琮辑《滇诗嗣音集》、许印芳辑《滇诗重光集》、陈荣昌辑《滇诗拾遗》、李坤辑《滇诗拾遗补》、袁嘉谷辑《滇诗丛录》等问世,蔚为大观。贵州省也产生了莫友芝辑《黔诗纪略》,莫庭芝、黎汝谦、陈田辑《黔诗纪略后编》,陈田辑《黔诗纪略补》等此类总集。较之其他省份,云南、贵州已然成为清末省级诗歌总集编纂最活跃的地区。省级总集大量涌现之外,清末滇、黔地域诗歌总集编纂的另一个新现象则是较低级别行政区相关总集的产生,如郑珍辑《播雅》、赵联元辑《丽郡诗征》等。前者二十五卷,收录明万历至清道光、咸丰间贵州遵义府诗人二百三十家、诗二千三百十八首;后者十二卷,收录明初至清光绪间云南丽江府诗人二百一十五家、诗一千四百九十五首(不包括卷首附载《汉译白狼王歌》三首)。它们的出现,显示了当时滇诗、黔诗总集的编纂朝深化、细化方向发展的趋势。

清末云南、贵州地域诗歌总集编纂风气的勃兴,可谓当时此类总集编纂活动的一大亮点,也为整个清代地域诗歌总集增添了一道异彩。

(二)层级平衡局面有所变化

清中叶人所编地域诗歌总集呈现出省、府、县三级齐头并进,乡镇一级蓬勃发展的景象。至清末,这种平衡局面被打破,其主因在于省级诗歌总集的编纂风潮整体上趋于回落。这一时期,除云南、贵州等还保持着较为旺盛的编纂势头外,其他省份大都归于沉寂。仅浙江、广东、四川等有此类总集零星出现,如潘衍桐辑《两浙輶轩续录》、陈堂等辑《岭南鼓吹》、孙桐生辑《国朝全蜀诗钞》等。

随着省级总集数量的减少,较小的府、县级总集再度成为主流。这一时期,其产生范围、分布密度均有相当大的拓展与提升,大量此前基本未曾编纂过该地诗歌总集的府、县陆续加入到地域诗歌总集的编纂中来。如直隶永平府有史梦兰辑《永平诗存》,遵化府有孙赞元辑《遵化诗存》,沧州县有王国均、叶圭书辑《国朝沧州诗钞》与《国朝沧州诗续钞》等;山西武乡县有范士熊辑《南亭诗钞》等;山东益都县有段松苓辑《益都先正诗丛钞》等;江苏徐州府有桂中行辑《徐州诗征》,海州有许乔林辑《朐海诗存》,海门厅有茅炳文辑《师山诗存》等;江西永新县有尹继隆辑《永新诗征》等;湖北广济县有夏槐辑《广济耆旧诗集》,监利县有龚耕庐辑《容城耆旧集》等;湖南常德府有陈楷礼辑《常德文征》等;四川新繁县有杨昌翰辑《新繁诗略》等;贵州遵义府有郑珍辑《播雅》等;云南丽江府有赵联元辑《丽郡诗征》等。

清末的乡镇一级总集仍持续着清中叶的发展势头,主要有曹宗载辑《硖川诗钞》,李王猷辑《闻湖诗续钞》,李道悠辑《闻湖诗三钞》、《竹里诗萃》,陶煦辑《贞丰诗萃》,汪正辑《木渎诗存》,冯景元、徐家驹辑《泖溪诗存》等。

综合上述两方面来看,清末地域诗歌总集的编纂呈现出地域广、影响宽的面貌,其风潮不断由中心地区向边缘地区扩散,由较高级别行政区向较低级别行政区渗透。如果说清中叶人构筑了一个较完整的省级诗歌总集版图与四级诗歌总集体系的话,那么,清末人便把其基座打造得更为广阔,框架填充得更为厚实,从而使整个清代地域诗歌总集的层级系统进一步趋于成熟、完善。

(三)对前人著作的接续、增补

客观地讲,接续、增补前人著作这种现象清末之前已经存在,如明万历间梅鼎祚辑《宛雅》问世后,先后有施闰章、蔡臻春辑《续宛雅》与施念曾、张汝霖辑《宛雅三编》为之作续补;乾隆二十三年戊寅(1758)卢见曾辑《国朝山左诗钞》问世后,先后有张鹏展《国朝山左诗续钞》与余正酉辑《国朝山左诗汇钞后集》为之作续补。他如王辅铭辑《明练音续集》、《国朝练音初集》之于明翟校辑《练音集》,全祖望辑《续甬上耆旧诗》之于胡文学辑《甬上耆旧诗》,胡昌基辑《续檇李诗系》之于沈季友辑《槁李诗系》,郑佶、郑祖琛辑《国朝湖州诗续录》之于陈焯辑《国朝湖州诗录》等,均属此例。不过比较而言,此类续补行为在清末之前为数并不是很多,且偏于零散。至清末,这一现象乃开始集中而大量地出现。

就续补方式而论,具体存在两种情形。首先是单纯的时段接续,如张锡申辑《蛟川耆旧诗续集》之于张本均辑《蛟川耆旧诗》。《蛟川耆旧诗》约编成于嘉庆、道光年间,收录唐至清嘉庆间浙江镇海人诗作,共得一百八十六家。后张本均子张锡申又辑嘉庆至咸丰间镇海诗人五十一家、诗一百九十一首,纂为《蛟川耆旧诗续集》,于咸丰年间刊刻出版。又如朱绍亭等辑《国朝金陵续诗征》之于朱绪曾辑《国朝金陵诗征》。后者收录清初至道光间江苏江宁府诗人二千一百余家、流寓一百七十余家,约成书于道光年间。至光绪年间,朱绍亭等又搜辑咸丰至光绪间江宁诗人一百二十家、诗一千九百余首,纂为《国朝金陵续诗征》。

当然,清末人在续补总集时,单纯作时段接续的情形相对比较少见,更多的则是一方面将前人著作的涵盖时段下延,另一方面又对已有时段作内容补充,例如潘衍桐辑《两浙辅轩续录》之于阮元辑《两浙輶轩录》。

《两浙輶轩录》约刻于嘉庆六年辛酉(1801),收录顺洽至乾隆间浙江人诗作,凡得人三千一百三十三家、诗九千二百四十一首,可谓鸿编巨著。不过,此集搜罗虽然宏富,但在清末人看来,一则其所收作者仅“迄于乾隆之世;百余年来,更待搜辑,而嗣响阒然”,因而已经无法适应时代的需求;再则阮元等编纂此书时,仍有“手钞珍闷,未登梨枣;幽遐之遗,在所不免。近年新出刻本,多有前此未见之书”,所以查漏补缺的工作也亟待开展。由此而催生出了规模更为宏大的《两浙輶轩续录》。此集刻于光绪十七年辛卯(1891),由时任浙江学使的潘衍桐主持编纂,收录顺治至光绪间浙人诗作,共得四千七百零九家、诗一万三千五百四十三首。潘氏编纂此书时,“初拟分列‘补人、‘补诗二目,重为搜辑;嗣以再登姓氏二书并见,眉目易淆,今定为已见阮录者即有遗珠,概从割爱,以为限断”。因而其所辑诗人诗作大致皆为《两浙輶轩录》所未收者。

同属此种情形的,还有吴振械辑《国朝杭郡诗续辑》与丁丙、丁申辑《国朝杭郡诗三辑》之于吴颢辑《国朝杭郡诗辑》,李佐贤辑《武定诗续钞》之于李衍孙辑《武定明诗钞》、《国朝武定诗钞》,王锡祺辑《山阳诗征续编》之于丁晏辑《山阳诗征》,何其超辑《青浦续诗传》之于王昶辑《青浦诗传》,郭肇辑《诸暨诗存续编》之于郦滋德辑《诸暨诗存》,李王猷辑《闻湖诗续钞》、李道悠辑《闯湖诗三钞》之于孟彬辑《闻湖诗钞》,沈爱莲辑《续梅里诗辑》之于许灿辑《梅里诗辑》,及《明滇南诗略》、《国朝滇南诗略》、《滇诗重光集》、《滇诗嗣音集》、《滇诗拾遗》、《滇诗拾遗补》系列与《黔诗纪略》、《黔诗纪略后编》、《黔诗纪略补》系列等。

这种续补现象在清末的大范围出现,主要建立在清中叶地域诗歌总集编纂高度繁荣的基础之上,体现了对前人成果的继承。正是在这个不断丰富、完善的过程中,大量地域诗歌总集序列被建构起来,从而使很多地方的古代诗歌演变轨迹、诗人群像得以以一个更为清晰、完整的面貌呈现在我们眼前。

总之,经过有清一代近三百年的发展演进,地域诗歌总集在各方面都已趋于成熟。其数量之多、地域之广、层级之全、规模之大,乃至编辑思想之严密、文献清理之彻底、建构地方诗学传统意识之强烈,皆远非前人所能想望。可以说,清代地域诗歌总集代表了我国古代地域诗歌总集编纂的最高成就,为后人树立了一个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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