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灵敏
麻生的轻率与鲁莽
麻生只有失言的鲁莽,却无改革的勇气和决心。他的失败,不仅是他个人和自民党的失败,也把日本的“第三次崛起”推向了更远的将来
尽管在东京电影节走红毯、逛平民超市、与计程车司机话家常,致力于建设一个“安心与活力”的社会,日本首相麻生太郎的支持率还是从上台伊始的49%急跌到了目前的14%,面临着政权解体的危机。目前,正在日本访问的美国国务卿希拉里,主动提出要见民主党的党首小泽一郎,反映出国际社会对麻生地位不稳的担心。
麻生目前的困境,表面的原因是应对金融危机不力。自金融危机爆发以来,日本经济的衰退程度甚至远远大于危机的发源地美国和欧盟。至去年第四季度,日本经济连续三个季度出现负增长,陷入深度衰退,面临着“战后最严重的经济危机”。日本共同社2月7、8两日进行的全国电话舆论调查结果显示,77%的受访者对麻生太郎首相的经济政策“不抱期待”。
而更深层次的原因,是日本国民认定麻生已不具备担任首相的资质。之前由于在给国民发放补贴等一连串政策上的前后不一,以及发表诸如“日本医生严重欠缺常识”等失言言论,麻生的支持率已经严重下滑。
2月5日,麻生在国会答辩时称他“曾不赞成”邮政民营化,但9日又对众议院预算委员会表示“还是民营化比较好,这是我最终的想法”。日本朝野近几年一直对邮政民营化争议不休。麻生这么短的时间里表态竟大相径庭,在日本国内引起轩然大波。
麻生的一系列轻率言论,显然不能适应正在“第三次崛起”的日本社会的客观需要。2007年6月14日,美国前助理国防部长、哈佛大学教授约瑟夫•奈发文指出,日本已快步走上了“第三次崛起”之路。这“第三次崛起”,是相对于第一、二次而言的。
日本的第一次崛起始于明治维新,当时的日本主动迎接世界列强主导的全球化,经过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完成了制度变革,走上了资本主义道路。第二次始于二战后,在美国的占领及庇护下,日本走上了民主化道路。这两次崛起都取得了重大的成功,日本从亚洲国家中脱颖而出,跻身于世界强国之列,成为近代以来极少数彻底改变了命运的国家之一。
但这两次崛起之后,日本也积累了一系列矛盾:政治上保留了大量的封建因素,自民党一党独大,没有规律性的政党轮替,派阀政治盛行,首相选任等政治活动多依靠黑箱操作;经济上,日本的产业-金融-政府政策一体化,造就了强大的利益集团,客观上也成为了官商勾结的温床,其原有的终身雇佣制也导致了国民对传统体制的依赖;社会层面,国家过强社会过弱、集体过强个人过弱。
这些结构性矛盾,是“日本病”的根源,也是日本在泡沫经济破灭后陷于长期衰退的根本原因。因此,改革这些弊端的“第三次崛起”,是一场关乎日本是否能在21世纪继续站在世界前列的转型。
很长时间以来,改革就一直是日本政治的主旋律,前首相中曾根康弘早在80年代就启动了国企私有化的计划。他提出了和“第三次崛起”类似的所谓“日本三次开国论”:1868年明治维新是第一次开国,1945年战败之后是第二次开国,现在迎来的则是第三次开国。90年代后期前首相桥本龙太郎又开展行政改革,建立了一套促进结构改革的政府机制。
到了小泉时期,日本的改革取得了重大进展。小泉的改革集中在经济自由、政治民主、社会民生三大领域。政治上,小泉提出要“毁掉自民党”,他改变了自民党旧有的权力结构,把自己的政治前途完全交给国民,在人事任用上,完全排除派系领袖的干扰;对特殊法人团体实行民营化,为铲除“金权政治”在制度上铺平道路;在行政结构改革方面,提出“民间能做的事业让民间做,地方的事让地方做”,“对于国家经办的事业,要彻底验证其合理性和必要性”,以此理顺政府与企业、政府与民间、企业与民间的关系。
这一系列雷厉风行的措施,使小泉成为战后日本最受欢迎的首相。自此,“自由、民主、民生”成为日本改革的“三大神器”。谁在这三大改革中,有所作为,有所建树,谁就成为政坛的王者,享受荣耀;谁在这三大改革中无所作为,被难免被民意抛弃。
而小泉之后的安倍政权仅仅提出了很多改革口号,却拿不出清晰的改革日程表,对国民真正关切的民生问题虚与委蛇,实际上对改革的重大问题采取了回避态度,最终被民意抛弃。“受命于危难之际”的福田则面临民众失望深重、派系政治复活的复杂局面,大展身手已经相当困难。而麻生更公开提出,要更多注意乡村地区和其他受到小泉改革伤害的行业,不但缺乏改革的意愿,甚至公开站在改革的对立面,小泉因此反唇相讥也就不足为奇。
和其他亚洲国家对西方的排斥和敌对不同,日本主动拥抱了西方的现代化和民主化进程,虚心、全面、彻底地向西方学习,这造就了日本前两次崛起的成功,而目前的“第三次崛起”的特殊之处在于,它是在无明显的模仿和追赶目标下,自己寻找目标实现转型,这是对日本政府和国民的创造力的巨大考验。
麻生只有失言的鲁莽,却无改革的勇气和决心。他的失败,不仅是他个人和自民党的失败,也把日本的“第三次崛起”推向了更远的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