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方友
明朝年间,有个姓刘的潢川人,在宫里当御医,专给皇上治病。有一年,跟着他读书的儿子得了一种怪病,吃药不见效,扎针没有用。万般无奈,他伤心地对儿子说:“常言说,叶落归根,你已没多少日子了,回老家去吧!”
八月十五这天,刘公子回家路过陈州城,住在西关一家客栈里。那天晚上,西关有戏,他想:反正自己也活不了多少天了,不如痛快一时算一时吧,想着就告诉店家一声,看戏去了。
那天演的是《瓦岗寨》。刘公子正看得入迷,忽听身后有人说:“驱鬼,驱鬼!”刘公子好奇,扭头一看,见一老翁正指着他喊叫。刘公子心中一惊,忙问:“先生,我活生生一个人,你怎么说我是鬼呢?”那老翁说:“我观你气色不对,恐怕没有几天阳寿了,故此叫驱鬼!”刘公子一听,惊诧万分,知道这老者绝非等闲之辈,急忙下跪,请求他给自己治病。
这老翁姓孔,是陈州地带有名的怪医,专治疑难杂症。他把刘公子带到家中,号脉看舌苔,让人熬了一大缸药,然后把刘公子关在一间房子里,安排说:“这一大缸药,今夜里你定要喝光,要不,你的病就没救了!”
刘公子看着这满满的一大缸药,犯起愁来:“如此多的苦水,我怎能在一夜之间喝光呢?看来我还是难活啊!唉,年纪轻轻就患了不治之症,我的命好苦啊!”想到伤心处,不由失声痛哭起来。他哭着喝着,喝一口,叹一声,哭一阵儿,不知不觉到了天明。
孔先生开门进来,刘公子见了又止不住流泪,求他再想想别的办法。孔先生问他喝了多少药,刘公子说只喝了四碗多。孔先生笑了笑说:“这么大一缸药,撑坏人也喝不完!我是故意难为你呢!你知道你患的是什么病吗?”
刘公子摇了摇头。孔先生说:“你患的病为六合杂症。其病因是痰火内阻,余毒不清,又感风寒侵扰,逢心绪不佳气机散乱,郁而化热,所谓六合也。其热六经不归,似贼难捉,卫、气、营、血四层杂窜,忽而燥阳浮外而汗,忽而伏蛰心寒,若大潮之碎浪,其花四溅,药不能拿,针不可捉,往致诸医束手也!老夫昨晚故意为难你,就是让你边哭边叹边用药,这一哭一叹,药才能入经进窍生效哟!”
刘公子一听,破涕为笑。不想孔先生却又叹气道:“公子不必过早高兴,若想把此病根除,还需一味粉药……只可惜,这妙药绝非一般人家能配得起哟!”刘公子忙问:“是什么灵丹妙药?我就是倾家荡产,也要治病!”
孔先生摇了摇头说:“百万富贾也无济于事,除非你家有人在朝居官!”
刘公子一听,忙施礼道:“先生,实不相瞒,家父是当朝御医刘杏林!”
孔老先生听得此言,惊诧得张大了嘴巴,上下打量刘公子好一时才说:“真没想到,公子竟是刘大人的虎子!如此一说,你有救了!此药名叫阴阳八卦丸,原是一位深山老道研制而成。它是用虎胆熊胆龙毛凤鳞配入麝香,取一百童子尿,一百女儿经血,然后又加入六十四味草药用华山泉水熬制成膏,浸丹田,润脊背,才能真正打通经络,化痰清毒,药到病除!”刘公子只听得目瞪口呆,许久了才敢问道:“敢问先生,虎胆熊胆都能买到,惟有这龙毛凤鳞不知人间可有?”
孔先生大笑道:“你父是京官,每天在皇宫里走来走去,不难寻到的!”
“先生,据小生所知,龙凤只为传说,怕是宫中也无吧?”刘公子问。
孔先生听后又笑了一阵儿,笑够了才说:“皇上自称龙体,他的头发不就是龙毛吗?娘娘自称凤身,她的皮屑儿不就是凤鳞吗?皇上每天山珍海味,吃遍天下奇物,惟有他的毛发才治百病!娘娘每天擦油抹粉,百花香水沐浴,集天然之灵气,惟有她的皮屑儿才是血狂之精华,能通六经哟!”
刘公子这才恍然大悟,叩头谢恩之后,拐马回了京城。御医刘杏林一见儿子回来了,很是惊讶。刘公子向父亲道说了陈州奇遇,又说了配制阴阳八卦丸的事,最后央求父亲加急寻找,说是孔老先生正等着配药呢!
没想到刘杏林听后却淡淡一笑说:“一个乡村野医,你怎能听他一派胡言!”刘公子很是惊慌,急忙跪地,央求说:“孔老先生说要想除根,必须配制阴阳八卦丸呐!”
刘杏林瞪了儿子一眼,说:“你懂什么?他得知你是我的儿子,才故意想出此策,让我犯欺君之罪!天下不知有多少庸医在妒恨我的地位呢!”
“父亲,你这是冤枉好人!”刘公子着急地申辩道,“人家出妙方在前,得知我的真实身份在后呀!”
“他是看你穿着不凡,已经猜出了八九分!”刘杏林老练地望了儿子一眼,说:“你若是贫家子弟,他绝不会如此!”
“不!”刘公子想到陈州所遇,知道孔老先生绝不是那种人,坚持说,“人家是真心救我,且药理入微,有理有据……”
“放肆!”刘杏林变了脸色,“一个江湖郎中,懂得什么药理?”
“病急乱投医,望父亲为孩儿一试!”刘公子苦苦哀求道。
“皇上和娘娘的皮发,怎能胡乱让人入药?他明明是想置我于死地,你却误入迷途!”
刘公子面色发白,愤愤地说:“看来父亲是要官不要儿了?”刘杏林瞪大眼睛,说:“老夫奔波一生,才捞到如此官位,怎能轻易丢掉!”
刘公子一听此言,顿时双目冒火,浑身颤抖,只听背后一阵乱响,六经相通,七窍顿开……刘公子一下怔住了!
刘杏林见儿子病体痊愈,神色大变,忙双膝跪地,朝南拜了三拜,然后起身对儿子说:“你的病好了,这多亏孔老先生的提醒呀!”
刘公子见父亲忽冷忽热,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怔怔地问:“这是怎么回事?”刘杏林笑道:“孔老先生治病一向声东击西,是为父从龙毛凤鳞之中悟出怒发冲冠四个字,才故意激你,使你六经相通七窍顿开呀!”
“你怎么知道孔先生善用声东击西之法?”刘公子疑惑地问。
“他就是为父的师傅!”
刘公子一下子惊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本刊责任编辑 方 宁〕
〔原载《青年博览》2009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