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黑行动六十年

2009-02-01 03:29黄晓波
传奇·传记文学选刊 2009年12期

黄晓波

重庆黑恶势力覆灭记

2009年8月7日9点多,重庆市司法局局长文强在江北机场刚走下飞机,便被一群便衣警察带上了一辆防暴车。

当晚,中共重庆市纪委有关负责人出面证实,文强涉嫌严重违纪,正接受组织调查。

这位曾任重庆市公安局副局长16年之久的“打黑英雄”,却因“涉黑”被调查。在一些人眼中,这不过是“个

别官员落马”的普通案例,但更多的人却将此看作是“重庆最大黑保护伞”的坍塌,以及“重庆‘黑帮覆灭”的标志。

“拜码头”文化

重庆,是山城,更是水码头。长江、嘉陵江两江交汇于此,汇成了天然的港口。这里船来人往,孕育出独特的码头文化,可以说,没有码头,也就没有重庆的今日。然而,“码头”二字也有另一层涵义——带有浓烈江湖意味的码头文化。

重庆的码头文化自古盛行。早在清朝雍正末、乾隆初,历史上就有了由异姓结拜而成,以劫夺谋生的武装集团——啯噜(音同“郭撸”)的活动的记载。据秦宝琪的《中国地下社会》一书介绍,啯噜最初主要在四川重庆一带活动,其成员多为穷苦青少年。后来,从湖广、陕西等省涌入的流民中出现了一种武装集团,他们与四川本地的“流氓恶少”相融合,便形成了啯噜这种秘密会党。当时的啯噜,已有了一定的组织形式,通常在首领“棚头”的带领下,“白昼抢夺淫凶,如入无人之境”,而当地官吏、兵民对此却置若罔闻,有人甚至积极加入其中。

再往后,道光、咸丰年间,重庆出现过哥老会。左宗棠说,“哥老会匪,本四川啯噜之变称”。据记载,为维护首领的权威与帮会内部的等级秩序,哥老会订下了严格的帮规、帮纪。为使帮会有源源不断的财源,他们放弃了一般性的抢劫、勒赎等活动,转而从走私鸦片、占码头等集体违法活动中寻求突破。

巴蜀深厚的江湖文化背景,一步步滋生了具有黑社会性质的团伙。解放初期,当地公安部门花大力气肃清黑恶势力,使治安得到了很大缓解,但“文革”中,杀人、抢劫等暴力犯罪明显抬头。改革开放后,重庆码头的大型批发市场里,有些忙忙碌碌做生意的商贩的发家史中,也不排除带有“黑社会”性质。他们凭借江湖手段打压正当商户和正规企业,自己却由此逐步壮大、发展,成为“行霸”,进而垄断经营。抢地盘、争市场的“码头割据”事件也时常发生。

黑老大们的发迹史

陈明亮,重庆江州实业集团的董事长,也是渝中区人大代表。他是在这次打黑风暴中落网的“一条大鱼”,也是所有落网黑老大中最有钱的一个。

1976年,19岁的陈明亮高中毕业,随后进入重庆长江仪表厂工作,5年后他下海,并在深圳闯荡了10年后回到重庆。关于陈明亮是何时与“黑帮”扯上关系的,目前并无确切消息。记者从一些知情人士的只言片语中得知,其下海后,“吃血饭”等词常被用在他身上。如今,陈明亮已经拥有亿万身家。

2001年,陈明亮与另外两名黑老大一起,开设了大世界酒店云梦阁夜总会,并亲自负责该夜总会的经营管理。这个地处重庆市中心的四星级酒店,以“小姐多、可‘嗨药(吸毒)”闻名,是陈明亮团伙的活动据点,其组织内部议事、工作安排和吃喝玩乐都到这里进行。同时,为了争夺势力范围,他还纠集了一批刑满释放、社会闲散人员,先后在重庆市大渡口区等地,疯狂制造杀人案件2起、故意伤害案件2起。

陈明亮还涉足高利贷领域。2008年4月,重庆某身价上亿的开发商向陈明亮借高利贷250万元,约定每月20万元的利息,后因未按时支付,结果,陈明亮的“马仔”频繁到他的房地产公司收账,不但派人24小时“跟踪”他,还将他软禁在办公室近1个月之久,甚至殴打他,直至他连本带息先后支付440万元。某客运企业老板欠下600万元赌债,向他借高利贷,结果,在陈明亮等人的威胁下,他不得不交出成渝线9辆客车的经营权,又将自己的房子抵押出去,才得以还债、脱身。

另一条“大鱼”,是陈坤志。他今年43岁,毕业于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曾是一名民警,却也是个“问题人物”,因受贿、殴打他人等问题,被公安系统除名。之后,他进入商界,摇身一变而成了万贯财务公司负责人。有消息称,“陈坤志入股通安路桥后,公司利用其大肆洗黑钱和转移国有资金”。

牵出陈坤志集团黑恶内幕的,是3年前奥妮“三工场”土地司法拍卖事件。有心人从蛛丝马迹中发现了端倪:参与竞拍的两家公司的幕后老板都是陈坤志,他还授意主持拍卖的重庆辉煌拍卖公司,拒绝其他竞买人参加。为了最大限度地降低自己拿地的成本,陈坤志甚至派出手下的“马仔”,一面将参与拍卖的某代理公司负责人非法拘禁20余天,一面在拍卖当天守在拍卖现场,强行阻止其余竞拍公司进场参与拍卖竞价,连奥妮港方的负责人也因屡次受到人身威胁,不得不退出竞拍……

以“黑白通吃”见长的重庆渝强实业(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黎强,挂有重庆市第三届人大代表、重庆市道路运输商会(协会)常务副会长等多个官方或半官方头衔,所属的20多家企业涉及道路客运、房地产开发等不同领域,却以“涉恶涉黑”手段争夺客运线路。他的公司经营的“7字头”公交车,在不到3年里就导致31人死亡、20多人受伤,甚至有重庆乘客据此编出段子:“上7字头公交车必需物品:急救包一个,内装绷带、止血棉纱、夹板等;工具箱一个,内装剪刀一把,尖头锤一个,以备逃生。”

重庆的黑老大还有很多。比如重庆最大生猪屠宰、加工企业——今普食品有限公司掌门人王天伦、大正集团董事长马当、重庆万豪白宫夜总会董事长岳宁等。沙霸、砖霸、肉霸、菜霸……黑老大们的身影相互交织,渗透到大至能源、交通、建筑,小至粮油菜肉的各领域,以商养“黑”,以“黑”富商,并动辄坐拥上亿元的不法资产,为了扩大势力,有的甚至给自己的手下装备了AK-47冲锋枪和警用移动电话定位系统。

而为了更便捷地攫取暴利,黑老大们不但力图给自己披上人大代表等政治光环,甚至拼命在警界、政界寻求庇护。

今年55岁的文强,是土生土长的重庆人。看他的简历,几乎人人都会感叹其升职之路的顺利:从18岁参加工作到现在,他历任四川省巴县公安局副局长,巴县政治委副书记兼公安局副局长,巴县县委常委、副书记,重庆市公安局副局长、党委副书记,市司法局局长。也有媒体记录下他曾经的英勇:92特大警匪枪战、94中国第一盗案、94运钞车抢劫案、张君特大抢劫杀人案等大案的破获,令他威名赫赫。但有更多东西,是在简历上看不到的——靠着一圈圈光环的掩饰,他一次又一次“越轨”,一次又一次为黑老大们撑起保护伞。

1999年下半年,黑老大王渝男等8位股东合资,在璧山县白云湖度假村开设“百家乐”地下赌场。为寻庇护,他们“搞定”了一系列“内部人士”。2000年10月2日,白云湖赌场被查,被扣了大量现金和80多辆车,却在短短半个月后重新开放。而据市公安局原副局长回忆,当时打招呼要求放人并退还赃款赃物的“内部人士”,正是文强。而后,喜欢照江湖规矩办事的他甚至会穿着一身黑,开着名车,带着几名警察“保镖”,高调参加黑老大王平女儿的生日宴。

或许是这种张扬,让文强与黑老大们的勾结渐渐浮出水面,重庆的市民们也或多或少有所察觉。2007年11月,网友“无情无敌123”在天涯重庆社区发帖:“为更深入地了解重庆黑社会的组织、划分,还有就是历史、发展,请老重庆的XDJM(兄弟姐妹)进来都说说自己知道的情况,以便我们勒(这)些良好市民别沾上边……”很快,网友“最怕过夏天”跟帖称:“我在不同场合听别个(别人)说过好几遍,说公安局有个姓‘闻(文)的大头头跟重庆最大黑社会姓‘亡(王)的是拜把子兄弟。”

王立军的四把火

2008年6月,公安部一级英模、曾立下赫赫战功的“打黑斗士”王立军接到一纸调令,从辽宁空降到重庆,接任文强的职务。1个月后,文强调任重庆市司法局局长。两位“打黑英雄”的这次相遇,揭开了一场打黑硬仗的序幕。

王立军的行动迅速极了。上任不过3周,他便烧起了“第一把火”:2008年7月10日起,重庆市公安局开展了25年来出拳最重的“夏季社会综合治安整治行动”。有数据显示,这次行动共破获的刑事案件32771起,逮捕近万名涉案分子,以至于重庆的看守所几乎爆满。而在随后的1年时间内,王立军又连出3记重拳:先是带领千余名同事在渝、湘、黔交界的三角地区突袭清剿黑枪,摧毁了4个地下“兵工厂”和10余个制枪窝点;紧接着,启动为期半年的“破积案、追逃犯”的联运战役,很快便破获积案1688起;2009年6月,又开始了声势浩大的“打黑除恶”行动……

一连串的打黑行动,让黑老大们胆战心惊,连曾经不可一世的陈明亮,都在家中备下大量抗抑郁药物。2009年6月3日,重庆江北区一宝马车主在小区内被枪杀,警方随即投入大批警力进行侦办。两天后,拿到涉案犯罪团伙行动线索的警方突然袭击了大世界酒店,却歪打正着地将正在房间内聚赌、吸毒的陈明亮当场抓获,警方还从他的房间、车内搜出了大量毒品、现金、管制刀具。

“路霸”黎强随后也落入法网。7月14日上午黎强还和代理公司案件的律师通过电话,可当律师在下午5点左右再打电话时,却被告知其已经被警方带走。据透露,就在黎强被调查的当天,在他被缴获的手机上仍接到不少“内部人士”发来的提示他逃匿的短信。

保护伞文强也是在这次打黑大战中被拉下马的。头一天还在北京参加全国司法厅局级会议的他,刚一踏上重庆的土地,就上演了本文开篇的那一幕。重庆警方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评价说:“把大头镇住了,小的涉黑人员就不敢动了,也叫公安内部那些和黑势力有牵扯的人放弃幻想。”

19名首犯悉数落网,100多名黑恶势力团伙骨干成员全被缉拿归案,重庆50余天的打黑除恶行动所取得的成果由此可见一斑。但香港《大公报》报道说,这场行动让不少富豪闻风外逃。或许,王立军掀起的打黑风暴还远未结束。

建国之初的扫黑风暴

● 路 琰

重庆“打黑除恶”行动,只是我国打黑斗争的一个缩影。新中国打黑行动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建国初期。

新中国建立之初,难以计数的黑社会组织遍布全国,势力十分强大。党和政府对其展开了凌厉的攻势,在短短4年时间里,就将其彻底肃清。

分化孤立黑帮头目

新中国面临的帮派问题,是国民党政权留下的恶果。

国民党政府和黑势力的勾结由来已久。早在1927年,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时,帮会就成为他破坏革命的反动工具。在发动政变前,蒋介石曾拜会上海的青帮头子黄金荣。他甚至还对黄金荣说:“我总是你的学生。”

即便在败逃台湾前夕,蒋介石仍然在考虑如何与黑社会组织互相勾结。他曾通过秘密电台,向全国各地的帮会发布命令,要求他们“在一切地方,利用一切形式,动员一切可能的力量”,“铲除共产祸害,反共复国”。

在国民党政权的劫持下,帮会等黑恶势力,成了危害中国社会的一大毒瘤。对此,中国共产党向来都很重视。为了解决黑社会问题,中国共产党采取了“发展进步势力”的基本策略原则。以黑社会势力庞大的上海为例,解放战争时期,经过中共地下党的争取和教育,一些帮会首领的态度有所变化。

1949年5月,陈毅通过已经转向共产党的国民党高官杨虎,首先稳住了黄金荣。经过细致的说服工作,黄金荣最终没有在上海解放前夕出走。而且,在国民党逃离上海前的大屠杀中,他还掩护了一批地下党。此外,黄金荣把国民党在上海的一些财产的情况,也做成报表交给地下党,并交出了400多名帮会头目的名单,以实际行动支持中国共产党接管上海。

旧上海的另一个青帮头目杜月笙,在上海解放前夕逃到了香港。为争取他的回归,潘汉年找到杜月笙留在上海的儿子杜约翰,向他详细说明党的政策,要他带着口信,动员父亲回沪。杜约翰曾为此专程赴港。后来,杜月笙表示自己因病重,暂时回不了上海,但在香港决不进行任何反共活动,也决不去台湾。他同时要求上海的众多徒弟,服从政府的法令,安分守己。杜月笙在客居香港的最后岁月里,基本上履行了诺言。

剿灭顽固黑恶势力

与此同时,中国共产党对依附于国民党、不思悔改的反动帮会等黑恶势力,采取坚决打击和镇压的政策,结合当时的清匪反霸、镇压反革命、肃毒禁娼等运动,给予其毁灭性的打击。

在很多解放区,国民党在溃逃时留下了大批残余力量。他们同当地的恶霸相勾结,形成新的黑恶势力,以土匪游击战的方式,同人民政权作斗争。上世纪50年代初,全国的土匪武装达到100余万人,其中西南地区最多,有66.5万人。在我党清剿这些黑恶势力的过程中,出现了很多充满传奇色彩的故事。

解放前的贵州,以土匪多而闻名。1953年6月5日,在通往贵州惠水县城的几条大道上,络绎不绝的人群,争先恐后地奔向一个会场,去围观对女匪首陈大嫂的审讯。大家都想看看,这个传说中飞檐走壁、貌似西施,却杀人不眨眼的女魔王,究竟是什么样子。

陈大嫂原名程莲珍,年少时因美貌而声名远扬,被当地的大地主陈正明娶为二房,人称陈大嫂。她天生聪明,跟着陈正明学会了骑马、打枪。丈夫病死后,陈大嫂成了名震乡里的匪首。她比丈夫还要心狠手辣,甚至曾不自量力地带人进攻县城,但被解放军守城部队击退。陈大嫂落网后,政府部门在处置她的问题上,产生了意见分歧——对一般群众来说,她是个女匪首,罪大恶极,理应处死;但在一些少数民族群众看来,她似乎又是一个“女豪杰”。

由于两种意见一时难以统一,贵州省军区便将此事呈报给了西南军区参谋长李达。李达到北京向毛主席汇报西南剿匪工作的情况时,专门谈到了陈大嫂的情况。李达说:“主席,对于这个女匪首,下面的同志有的要杀,有的要放。”毛主席听罢,用肯定的语气说:“不能杀!”说完,他拿起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开始沉思。李达静静地坐在一旁,听候指示。过了一会儿,毛主席以特有的幽默语气说:“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女匪首,又是少数民族,杀了岂不可惜?人家诸葛亮擒孟获,就敢七擒七纵,我们擒了个陈大嫂,为什么就不敢来个八擒八纵?连两擒两纵也不行?总之,不能一擒就杀。”李达领悟了毛主席的意思,于是说:“主席,我们照您的指示办。”

1953年6月5日,惠水县城关镇召开数千人参加的群众大会。法院院长宣判:当场释放陈大嫂。就这样,一个“罪该万死”的女匪首,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省里还按照陈大嫂的要求,给她分了一套两层的楼房。

陈大嫂没想到,政府会对她如此宽大。因此,她发誓要报答毛主席的救命之恩。刚被释放没几天,她就去找那些没有投案的土匪及其家属,向他们讲述自己的亲身经历;她还三番五次钻进一些土匪藏匿的山洞,面对面地劝降。经过她的劝说,在1个多月的时间里,有22名土匪向人民政府投降。但是,也有一些顽匪拒不投降,陈大嫂就动员他们的家属前去劝说。几次未果之后,她带着解放军进山搜剿,很快就将这些人一一击毙。

事实上,感化匪首陈大嫂的举措,只是一个特例。在多数情况下,解放军采取的是迅速剿灭的办法。经过一系列的剿匪作战,解放军很快就歼灭了全国近百万人的国民党土匪、黑帮武装。

切断黑社会经济来源

贩毒和开设妓院,是旧中国黑社会组织的两大经济来源。解放前夕,中国的大中城市里,妓院林立,娼妓业很是兴盛。而开设妓院的,要么是帮会头子,要么是投靠帮会的人。他们在大中城市里广罗流氓、地痞、打手,称霸一方。

天津解放前,当地的妓院老板胡金标,就是一个青帮头子(解放后被镇压)。他心狠手黑,常因为争夺地盘而聚众斗殴,被称为“大寨主”。那时,他勾结人贩子,从全国各地拐骗良家妇女,逼迫她们沦落红尘。对手下的妓女,胡金标也是百般虐待,轻者用木棒皮鞭抽打,重者扒光衣服,吊到房梁上用开水烫。死于其手的妓女数不胜数。

新中国建立后,政府立即着手进行禁娼工作,在查清情况的基础上,采取果断措施,统一封闭一切妓院,没收妓院财产;集中所有妓院老板等,加以审讯和处理;集中妓女加以训练,改造其思想,医治其性病,有家者送其回家,有结婚对象者则助其结婚,无家可归、无偶可配者,组织其学艺,从事生产。

通过清匪反霸、镇压反革命、肃毒禁娼等运动,在很短的时间内,旧中国遗留下来的以反动帮会为代表的黑社会组织和黑社会势力,受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到1953年,除台港澳地区外,中国大陆的黑社会势力已基本被肃清。这一状态一直持续了25年,直到改革开放后,我国社会进入转型期,黑恶势力才又沉渣泛起。

围歼哈尔滨“乔四集团”

● 王北林

1991年6月的一个清晨,哈尔滨市郊区一个空旷的山坳里,43岁的乔四面对法警黑洞洞的枪口,一脸木然。

他身后的法警看了看手表,此时是上午9点55分,离行刑时间还有5分钟。5分钟后,乔四——这个称霸东北的黑帮老大将永远从这个世界消失。

接过法警递过来的香烟,乔四的手开始微微颤抖。此时,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会为自己的罪孽而忏悔吗?没有人知道答案。随后,清脆的枪声在空旷的山谷响起,一切都结束了。

剁手指立威

乔四,人称乔四爷,真名宋永佳。关于“乔四”这个名字的由来,社会上流传着这样的说法:宋永佳排行老四,小时候常在家门前的一座水泥桥上玩耍,后来在“道上”混,为了显得像个头面人物,就称自己叫“乔四”,他的真名也就渐渐被人遗忘了。

在乔四最风光的时候,他在哈尔滨市可谓呼风唤雨,神通广大。他曾得意地把自己比做当年上海滩的“黄金荣”,他的犯罪集团垄断了哈尔滨全市的拆迁业、建筑业,并霸占了许多酒店以及汽车修理等市场。

乔四起家,主要是靠承包拆迁工程。“当时,房地产行业还很不规范,哈尔滨遍地是‘刺头和‘钉子户,工程拆迁非常难。所以,拆迁工程虽利润丰厚,却没有几个人敢揽这瓷器活儿。于是,乔四的‘狠劲儿就派上了用场。”某房地产公司的徐老板曾这样告诉记者。

当年,有一个关于乔四剁手指的故事被广为流传,也就是从那时起,“乔四爷”名声大振。出名以前,乔四只是个建筑工地的泥瓦工。1987年,他眼见拆迁工程是个挣钱的大买卖,就主动找到开发商,承包了某工程的拆迁工程。一日,乔四把住户招到一起,一菜刀把自己的小指给剁了下来。当众说:“谁要能照着做一遍,就可以不搬。”结果没人应声,拆迁任务很快圆满完成。

尝到了甜头,乔四瞅准了拆迁这个行当,网罗起一批地痞流氓和“两劳”释放人员,专门拔“钉子户”。哪里出现“钉子户”,乔四就带人找上门去,要么威胁恫吓,要么大打出手。他们打着政府的牌子,以恶开道,没有拔不掉的“钉子户”。

“办事利索”的乔四开始声名远播,一些拆迁、建筑单位纷纷高价聘请他去拔“钉子户”。

乔四乘机拉起了拆迁队,哪个工程赚钱就往哪里钻,弄不到手就派人去捣乱,直至一个个都弄到手才罢休。凭着恶行霸道,他很快垄断了全市拆迁业。

1986年5月,乔四因承揽一项拆迁工程与另外两个拆迁队发生纠纷。他在工地上大打出手,先伤一人,又用啤酒瓶打昏另一人。他还气焰嚣张地宣称:“这里的活不准你们干,都滚。”另外两个拆迁队被迫退出。

几年过后,乔四霸占了哈尔滨市的大部分拆迁工程,拆迁一行几乎变成了乔四的天下。而他也摇身一变,成了哈尔滨市龙华建筑工程公司副经理、龙华一工区主任。

独大东北

垄断拆迁业只是乔四迈出的第一步。此后,他凭借自己的势力又霸占了许多酒店、舞厅、夜总会以及汽车修理等市场。他和他的手下强拿恶要,敲诈勒索,滥伤无辜,为非作恶。因此,乔四所领导的团伙被定性为:一个规模较大的带有黑社会性质的组织。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是乔四团伙的信条。一次,乔四得知一个与他有矛盾的人正在舞厅跳舞,便派手下将其挟持到车上,用刀将其腿部刺伤。随后,此人又被带到乔四面前,乔四亲自举刀连连朝他头部和背部划,一刀下去一道血痕。此人苦苦哀求:“四哥,你饶了我吧。”“四哥是你叫的吗?你得叫四爷,在地上爬!”乔四凶狠地说。

这群人崇尚用暴力解决问题。在一家舞厅,一对年轻夫妇只是出于好奇,看了乔四一眼,就被打得鲜血直流,怀孕的妻子差点流产。

乔四集团不仅是当年哈尔滨黑恶势力的龙头,也是东北最大的黑恶势力团体。他们有20多个小团伙、上千名打手喽啰,这些打手专门替他收保护费,抢女人,砍人。

得势的乔四越来越嚣张。他去酒店吃饭,要占最好的单间;到高级宾馆住房,要包最高级的房间,即使已住了客人,也得马上给他让出来。乔四在哈尔滨的坐驾是一辆黑色奔驰,车号是“黑A88888”,这辆车没有交警敢拦,所有哈尔滨的车见了都要让路。

乔四深知,要想不出事,光靠打打杀杀是不行的,必须要找到靠山。于是他利用金钱和美女将各行业干部队伍中的一些意志薄弱者拉下了水,其中包括个别公安、司法机关的干警。这些人置党纪、政纪和法律于不顾,有的为其巧取豪夺大开绿灯,有的为其出谋划策充当“军师”,甚至利用职务之便为其开脱罪责。这些人成了乔四进行犯罪活动的保护伞。

在乔四集团案中,有9人因充当保护伞而触犯刑律、构成犯罪,其中有黑龙江省委办公厅、省人民银行、哈尔滨市车辆厂、省供销社、哈尔滨市汽车公司及其他部门的一些干部。

老干探除恶

就在乔四一伙人自鸣得意、逞凶无忌之时,围歼黑势力的天罗地网已经布下。1990年盛夏,一位中央领导同志到哈尔滨视察,在听取了省委负责人关于黑龙江的社会治安情况汇报和对乔四团伙采取行动的计划方案后,作了一系列指示。

在这之前,哈尔滨市公安局处级干部彭兰江已率领以离退休老将为骨干的刑侦干部,组成“社会治安调查组”,对哈市的黑恶势力团伙犯罪进行全方位的调查。

1990年8月10日,“社会治安调查组”历经46天的秘密侦查,得到了上级下达的命令:对乔四等犯罪分子实行大围歼。

8月10日10点,哈尔滨市公安局领导亲自调兵遣将,以筹备运动会的名义,从市公安局各业务处抽调52名民警,到警校集中。下午1点30分,大客车又突然返回,直驶“8·10行动”指挥部。指挥部立刻下令:切断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每台电话由两名刑警控制,人员只准进不准出,各出入口都严密把守。

下午3点,公安局局长召集“8·10行动”的全部参战人员。直到此时,52名公安民警、40名特警、50名武警预备队始知当晚的行动方案。

行动小组根据指挥部的方案,利用乔四急于探听虚实的心理,实施诱捕。他们在前一天捎信给乔四,约他在当天晚上6点来“聊聊”。

乔四乘坐美国“比尤克”豪华轿车如约来到调查组临时驻地,颇为自得地走进了大门。他刚进门,早已在门外埋伏好的4名特警和两名民警就冲到车前,将膀大腰圆的司机擒获。

乔四进屋时,彭兰江和行动组组长之一的黄治国,正在办公室里悠哉游哉地下棋。乔四见状放松了警惕,大摇大摆地翘起二郎腿,开始寒喧:“彭处长,听说你们在调查我?我可是最恨那些黑社会的人了。”

彭兰江一笑:“你的情况,我们知道。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遭劫的在叫,在劫的难逃,对吧?”

乔四见势不妙:“怎么,彭处长,你们要抓我?”老彭大手往桌上一拍:“抓你不行吗?”行动小组成员听到暗号,立即冲入屋内,几支枪枪口同时对准了乔四。乔四狼狈地一笑:“彭处长,别开玩笑了吧?”彭兰江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逮捕证说:“谁开你的玩笑,宋永佳,你被捕了!”

“8·10行动”预抓捕名单的25人中,19人于当晚落网,抓捕行动首战告捷。

从1990年8月11日至1991年4月,哈尔滨市纪委、公、检、法、监察、工商、审计等各路人马夜以继日,先后走访238个单位,调查证人809人次,询问被告819人次,收集物证书证654件,形成卷宗11050页。乔四集团案因涉及人数之广、情节之恶劣,成为新中国建国40多年来出现的第一大涉黑案件。

1991年6月9日,乔四因犯有伤害罪、非法持有枪支罪、行贿罪等数十条罪状,被哈尔滨市中级人民法院终审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打掉沈阳恶霸刘涌

● 阎 理

20世纪90年代中期,辽宁省城沈阳市,出了一个黑老大企业家——沈阳嘉阳集团董事长刘涌。此人在1995年至2000年间,“暴敛钱财,不择手段,为非作歹,称霸一方,流氓成性,滥杀无辜,暴力抗法,偷税漏税,心狠手辣,凶残报复”,共作案47起,致死致伤42人,其中1人死亡,16人重伤……

2000年7月,猖狂的刘涌终落法网。然而,让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这样一个犯下累累罪行的人,竟然曾长期逍遥法外。

当年,记者曾四赴辽宁,跟踪了打击刘涌团伙的全过程。

枪击派出所副所长

1960年,刘涌出生于沈阳,曾参过军,但因违法被遣送回原籍。后来,他浪迹社会,纠集一帮地痞无赖,干起了斗殴、盗窃、吸毒的勾当。

1992年10月6日晚9点多,沈阳市园路派出所副所长刘宝贵和一位同事,在一家茶楼里谈事时,突然听到窗外有人高呼“救命!”二人冲了出去,看到一个被砍得浑身是血的人在逃命,而一名手持猎枪的歹徒在后面紧追。刘宝贵大吼:“我是警察,把枪放下!”歹徒听到后,非但没放下枪,反而把枪口对准了刘宝贵。刘宝贵鸣枪警告,歹徒见状竟扣动了扳机。刘宝贵身中上百粒铅弹,当即倒在血泊中。疯狂的歹徒则扬长而去。

而这个用猎枪袭击民警的歹徒,正是刘涌。

刘涌很清楚袭警的后果,因此在案发后迅速逃窜至广州,直到1994年才被抓获并押解回沈阳。但其后,“神通广大”的刘涌,竟然摆平了此事——沈阳公检法部门的有关领导经过“会商”,决定撤案。刘涌先是得以取保候审,后又被无罪释放。

遭刘涌枪击的刘宝贵,经抢救保住了性命,但身上留下了严重的伤痛。对于刘涌的“无罪获释”,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于是,他开始向有关部门申诉,要求依法惩处刘涌。然而,他的正义要求始终没有得到上面回应。

逃脱法律惩处的刘涌,更加骄横。他经常拍着胸脯炫耀说:“我,就是枪击派出所副所长的那个刘涌。”

不久,刘涌混入商界,还当上了沈阳市人大代表,很快就在黑白两道都成了“大红大紫”的人物。

和市长称兄道弟

1995年初,刘涌通过贿赂时任沈阳市和平区劳动局局长的凌德秀和副局长高明贤,承包了该局的下属企业中华商场。不久,他在此基础上,创办嘉阳集团,自任董事长。

随后,刘涌开始招兵买马,吸纳了一大批有前科或有劣迹的人。1996年至1997年,是刘涌黑恶集团规模发展最快的时期。一方面,他积极扩充打手队伍,配备了各种枪支9支,各种匕首、砍刀26把;另一方面,以他的弟弟、和平公安分局探长刘军为首的一批警察,也纷纷加入了他的团伙。

刘涌的嘉阳集团,涉足商贸、服装、餐饮、娱乐、房地产等行业,下属公司26家,员工人数最多曾达到2500名,资产一度达7亿元人民币。沈阳市最繁华的中街、太原街等黄金地段,均有刘涌名下的商场……他因此还获得了“优秀民营企业家”等称号,当地的一些主要领导,曾先后到他的企业考察、题词。那段时间,刘涌在沈阳的声名“如日中天”。

刘涌的“成功”,主要是通过暴力、贿赂等手段得来的。

为了强占盛京饭店一楼的双兴购物中心,刘涌曾纠集几个打手,对业主及其家人进行殴打、骚扰和恐吓,迫使其以5万元的低价转让。而为了垄断“黄山牌”香烟在沈阳烟草市场上的专卖权,刘涌指使手下,活活打死了经销商王永学……

在商场为非作歹的同时,刘涌还在官场上打造了一批保护伞。为了得到一处黄金地段的土地经营权,他曾先后用重金将沈阳市法院的正副院长、检察院检察长等20多名官员拉下水;后来,又分别用17万美金和25万美金,将沈阳市长慕绥新和常务副市长马向东发展为他的“兄弟”。正是这些保护伞,让刘涌更加有恃无恐,犯下的罪行也越来越多。

潜逃途中被捕

2000年7月,正义之剑终于出鞘了。时任辽宁省公安厅副厅长兼沈阳市公安局局长的杨加林,在掌握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果断下达了抓捕刘涌及其犯罪团伙的命令。

当月的一天晚上,刘涌正陪同一名香港知名歌手,在沈阳“2000俱乐部”开演唱会。他不知道,此时,一批公安干警已在暗处盯上了他那辆停在不远处的奔驰车。

执行抓捕任务的警察认为,只要车在,就能等到人。然而,刘涌等人一直没有出现。原来,他早已经坐着其弟刘军的警车“金蝉脱壳”了——有人已向他通风报信!

刘涌和妻子刘晓津、司机高伟、亲信刘野,闻讯后仓皇逃到了黑龙江省的黑河边防口岸,并用高价在黑市上办了去俄罗斯的旅游护照。

刘涌等人不知,公安部此时早已发出了追捕他们的通缉令。2000年7月10日,他们来到边防口岸,企图蒙混过关。但是,刘晓津和刘野前去办手续时,立即被边检人员扣住。刘涌和高伟见势不妙,转身就跑。当晚,在刘涌和高伟乘出租车准备外逃时,黑河警方将他们抓获。当时,刘涌知道自己死罪难逃,便急忙吞下了事先准备好的200片安眠药,企图自杀,但被警方送到医院后救了过来。

7月14日下午,当公安人员把刘涌等人押回沈阳市公安局的大院里时,闻讯赶来的市民和一些受害者,打起欢庆的标语,并兴奋地放起了鞭炮。

但就在人群不断欢呼之时,刘涌的妻子刘晓津突然高声叫嚣道:“你们瞎咋呼啥呀!将来,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霎时间,全场鸦雀无声。人们突然意识到,这场“打黑除恶”的斗争还没有结束。

审判一波三折

后来发生的一切,验证了人们的判断。

当时,慕绥新和马向东等涉案人员,大多都还在领导岗位上。刘涌落网后,他们立即百般阻挠公安机关的预审。被公安部记集体一等功的沈阳市公安局,想召开新闻发布会,结果竟然没有一家新闻单位敢去采访报道!

直到2000年10月18日,中纪委成立“10·18专案组”,在沈阳控制了慕绥新和马向东等人后,刘涌案的预审工作才得以顺利进行。

然而,起诉、审判工作,又遇到了不小的困难。

辽宁省高级人民法院,将审理刘涌案的任务交给了铁岭市中级人民法院。2002年4月17日,铁岭市中级法院一审判决刘涌死刑,并处罚金1500万元。一同被判处死刑的还有其得力干将宋健飞。但是,2003年8月14日,辽宁省高级人民法院二审竟将死刑判决改为死缓,随后将刘涌押送到锦州监狱服刑。消息传出后,全国舆论一片哗然。不少媒体指出:“连刘涌这样的黑老大都不死,死刑还留给谁?”“刘涌不死,正义必亡!”

在此情况下,2003年12月22日,最高人民法院开建国50多年来的先例——对已经被送到执行机关(锦州监狱)的刘涌,启动再审程序,并于当天重新作出裁决,以故意伤害罪,判处刘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罚金人民币1500万元。

同日,刘涌被执行死刑。这个在沈阳为害多年、一度在全国引起轰动、猖狂至极的黑老大,最终栽倒在正义面前。

铲除黑道头目宋留根

● 董 晓

无论从哪个角度讲,中原“黑道教父”宋留根所组织、领导的犯罪集团,都称得上是自新中国成立以来出现的最大的黑社会性质的犯罪组织:其犯罪成员多达百余人,他们在中国广大的中原地区,先后控制物流行业,垄断布匹、水果、海鲜、摩托车配件等商品经营,危害长达10年之久,背负着17条人命,被致伤者更是无数,非法所得达数亿元人民币。

21世纪初,宋留根犯罪集团案,被公安部挂牌督办为“头号重案”。

2005年4月25日,坐了10年郑州黑道“第一把交椅”的宋留根等14名团伙成员的首犯、主犯、骨干,被河南省许昌市中级人民法院终审判处极刑(立即执行),另有100多人被判处死缓、无期或有期徒刑。

雇凶做掉对手,当上“中原老大”

宋留根,1963年生于郑州,高中毕业后在郑州国棉五厂工作,1987年离职,曾因包庇罪被判刑。刑满释放后,他混迹在郑州市原友爱路布料批发市场。

打理生意时,宋留根发现搞布料批发利润丰厚,竟心血来潮,想垄断此生意。这时,他的身边已慢慢聚拢了马献洲、郝洪山等一帮“哥们”。1993年夏,他们用威胁、恐吓等手段,赶走商户,垄断经营“麻纱”,三个月间,每人获利2万多元。这是宋留根黑道生意的第一桶金。

第一次得逞后,宋留根等又想插足布匹托运市场,以攫取更大利益。但这一次不像上次那样顺利。当时,友爱路的布料托运由冯双亭垄断。此人外号“小丑”,是郑州西郊的“黑老大”,没人敢惹。平时宋留根等小混混都得在“小丑”手下接活,也常受其欺负。由此,宋留根与“小丑”的矛盾日益激化。

但宋留根不久就想出了一个狠招。

1993年8月23日晚,宋留根令其妹夫陈华带着雇来的王强和李军两位安徽籍杀手,持枪埋伏在“小丑”夫妇回家的必经之地。当晚9时许,“小丑”夫妇外出归来,杀手们便朝“小丑”头部射击,使其当即毙命,其妻也身中数枪。

不几天,宋留根被抓获。然而,这起雇凶杀人案,在郑州市某公安分局审讯宋留根时却出现了“奇迹”:

“你是否认识王强(凶手)?”

“不认识。”

“是否认识李军(凶手)?”

“不认识。”

一连串的“不知道”之后,宋留根竟被无罪释放,又回到了友爱路市场。

郑州市民惊呆了。“啊!放了?杀了人,而且还是雇凶杀人,情节恁恶劣,咋就没事呢?”人们找不出答案,只有困惑地摇着头。

从此,郑州黑道上的人怕了,也服了,甘拜下风,把“黑道大哥”的位置拱手让给宋留根。

宋留根给自己和手下进行了分工:他自己主抓全面黑道工作;二号人物马献洲则负责暴力摆平事端;三号人物郝洪山是团伙中的“军师”,兼对外公关。他们还制定了严格的帮规:比如枪械、刀具必须由负责装备的人专门管理,不经宋留根同意,不能使用;团伙人员坚决不能吸毒(担心犯事后上了毒瘾供出同伙);为团伙坐牢的,工资照发,而且逐年涨工资,但如果被抓后供出同伙,不仅停工资,而且还报复其家人……

“不到我们这里发货,就整死你!”

随着势力的增大,宋留根的黑恶势力团伙逐渐“强迫交易”作为非法牟取巨额利益的重要手段。

1995年3月,宋留根与郝洪山商议在浙江柯桥开办了托运部(友爱路市场纺织大世界的主要货源地在浙江绍兴的柯桥镇)。但托运部开起来后,3个多月没生意。于是,郝洪山来到柯桥镇商户云集的旅社,动员商户们到他们的托运部托运货物。在郑州,他还安排手下监视郑州的商户,发现谁不在他们的卸货站接货,就把商户的摊位、名字记下来,报告给宋留根、马献洲,让他俩安排打手去制服这些商户。

从此就不断有商户遭到宋氏黑帮的打手袭击。1995年12月的一天,宋留根得知一个叫魏三毛的人去别的卸货站接货了,便带了马献洲等人找到魏家,见到魏三毛便砍。魏三毛身上中了两刀,吓得钻进厨房,不敢出来。马献洲等人拿刀对着厨房门乱砍一气:“魏三毛,你以后再乱接货就弄死你!”

1997年底,浙江乐清的商户金礼新没从宋留根的托运部发货,被宋留根的打手发现,找上门来。金礼新妻子手上被砍3刀,金礼新脸上被砍4刀,左胳膊1刀,右手腕1刀,右手6根筋被砍断,手腕都差点掉下来。两口子住院费就花了5万多元。经过这场灾祸,他们不敢再去郑州做生意,逃回了老家。

事后,两个打手被柯桥警方抓获。但两天以后,宋留根过去交了2万元保证金,打手很快就被取保释放了。

黑帮彻底瓦解,宋氏狱中忏悔

时间久了,宋氏黑恶集团的行为激起了极大的民愤,他们积累起来的巨大财富笔笔饱含罪恶。因此,宋留根等人开始琢磨如何漂白自己,也漂白那些不义之财。

慢慢地,宋留根刻意低调行事,不像以前那样打打杀杀了,还一本正经地于1998年开了一个名为创业的铁路货运公司。当年,铁路部门试行行包专列承包,该公司承包了广州至郑州的铁路货运。

然而,宋留根的公司成立后,一直亏本。他们不得不“重拾老本行”,依然靠打手上门打架、堵闹,甚至砍杀,逼迫商户去他们那里发货。

2002年底,郑州二环道果品市场连续发生4起恶性案件,都牵涉到宋留根黑恶集团的主要人员。于是,郑州市警方痛下决心:坚决打掉宋氏黑帮!

2003年1月13日,以局长李民庆挂帅的郑州市公安局“1·13”专案组成立。

因宋氏黑帮的关系网、保护伞过于庞大,李民庆确立了“异地用警、封闭办案”的方针,专案组成员全部封闭在黄河滩边的某警犬基地。李民庆等人专门制定了铁的纪律:所有人一进基地,不准相互打听案情,不准向外透露案情,不准携带任何通讯工具,外出办案时不准带走一片纸,所有案情只向他一人汇报,严格控制知情范围。

然而,宋留根、马献洲、郝洪山还是很快知道了“1·13”专案组成立的消息,3人仓皇出逃。

李民庆果断决定:查封宋氏团伙的公司,通缉宋、马、郝等黑恶头目;查封该团伙在广州、浙江等地开办的几十个经济实体,切断在逃人员的经济来源。

2003年6月26日,宋留根在湖北武汉落网。3天后,马献洲和郝洪山先后在广东深圳落网。到2003年9月,共有近百名犯罪嫌疑人落入法网。至此,宋氏黑帮彻底土崩瓦解。

2004年8月,开庭审理前,记者曾在郑州市看守所采访了宋留根。

问:“起诉书你看了吧?快要开庭了,你准备好答辩状了吗?”

答:“无所谓答辩不答辩,反正很多事都是我干的。”

问:“你在郑州黑道霸主的位置上坐这么久,靠的是什么?”

答:“靠手下众多弟兄们捧场。”

问:“你有没有想过,跟你的人越多,惹事的就越多,离你‘出事的日子就越近?”

答:“在黑道上混,既要想办法躲避‘条子(指警察)的抓捕;还要提防着手下和其他黑帮,最怕的就是‘黑吃黑。”

问:“你做了这么多坏事,觉得最对不起的是谁?”

答:“我对不起自己的亲人,也对不住死者和受害者家属。”

之后,宋留根低着头慢慢地吐出几个字:“我是坏……”

〔本刊责任编辑 刘珊珊〕

〔原载《环球人物》2009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