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晶
朱真楷,台湾《中国时报》记者,27岁,从8月11日至8月21日一直在受灾的高雄县六龟乡采访。他的MSN签名档一直上写着:“一定没事的”。
“这次台湾的台风灾害跟台湾的9·21地震有一比,但是这次的受灾面积还要大很多。”
高雄县的六龟乡是受灾比较严重的地区,当地有38人被土石流活埋。六龟乡有个新发村,新发村有个新开部落,8月8日的时候,土石流崩落了,然后从新开41号到新开62号(门牌号),都被土石流淹没掉了。
新发村比较大,新开部落是其中一个部落。从新发村到新开部落,中间隔着一个巴斯兰溪,上边有个新发大桥,大概100多米长,新发大桥整个都被冲垮了。因为又隔着溪,过不来。所以新开部落的人,他们没有电、没有无线电,电话也不通,无法与外界联系。部落里的灾民只好用弹弓包了一张纸条射到对岸的新发村去,告诉他们部落里死伤了多少人。所以里面活埋32个人的死伤人数,直到第四天的时候,外界才知道。到第五天的时候,从新发村到新开部落之间因为水势太急,没办法横渡,所以搜救队员和当地村民只好紧急搭建“流笼”(形似大陆山区的“溜索”):想办法先用钓鱼竿把鱼线抛过对岸去,然后用布做的绳子拉回来,再用电线拉过去,就形成一条钢索。固定好之后,人就可以在上面用登山设备,把自己绑在上面,靠对岸拉过去。人的脚下是空的,大概有50米高。下面的溪水很急。
新开部落里的村民大部分以务农为主,也有开杂货店,也有失业的。或是在当地的景点附近经营沙滩车、开旅馆等等。新开部落的村民他们在这被困的五天中都靠原本的东西在撑,食物都是靠原本储存的干粮。如果第五天的时候还没有救援进去的话,就基本断粮了。
我是8月8号后的第四天赶到灾难现场的,直到搭建流笼的第五天,仍然每天都会下雨。在8月8日过后的第四天,土石流封路之后,还形成了一个堰塞湖。雨继续下,堰塞湖可能还会溃堤。所以除了原本的土石流之外,还有堰塞湖溃堤的危险。
新开部落的受灾村民们都很哀伤,一开始都是极力自救,为了跟外界联系搭建流笼。当救援力量终于进去的时候,我发现大部分村民都很无力,因为当地发生这样的土石流灾难,他们对于这种处境很难过,流笼直到当天下午的三四点才搭建成功,但因为流笼的安全顾虑很大,据说到晚上更危险,但他们为了逃生,一直到了隔天凌晨两点才暂停往外逃生。
新开部落里有一个灾民叫王任必,他一家原本有他和他太太,一对儿女和他的爸爸妈妈,他们一家就住在新开部落被土石流淹没的地方。事发当天,他和太太正在屋里客厅“拜拜”(拜神),他爸爸妈妈和一对儿女先进房里睡觉去了。忽然听见砰的一声,打开门一看,土石流就来了,因为他爸爸妈妈一对儿女在房里睡觉,来不及逃生,都不幸遇难了。而他和他老婆在客厅就被卷进了土石流中,他被卷着不断地往上窜,土石流就像灌进杯子里的水一样不断升高,他对记者形容感觉就好像“人被卷进了洗衣机一样”,旋转着不断升高,他的嘴里、鼻子里都是泥沙,几近要窒息,但为了逃生,他不断地往外吐。他老婆一直喊“不想死,不想死在这里”,他就说“你要活就要把沙吐掉,往上爬”。他们家的房子是那种一层楼的铁皮屋,土石流就把他们往上抵。当时唯一逃生的方法就是把屋顶打破,他用右手不断地用力打屋顶,打到中指都快见骨了,屋顶都还没破。所幸的是土石流本身的压力把屋顶挤破了,他们俩就从那个洞逃了出去。
目前灾区的重建都还谈不上,基本上都还在善后,在挖寻遇难人员的遗体。当地土石流淤积最深的地方有三层楼高,范围大概7个足球场大。新开部落被埋的人数一开始传出32人,之后调查确认后是31人。目前这31个遇难村民,已经挖出了六七具遗体,其他的还在挖寻中。受灾村民都希望把遗体挖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次台湾的台风灾害在我看来跟台湾的9·21地震有一比。但是这次台风灾害的受灾面积大很多,而且因为很多受灾地区是山区,救灾援助也都比较困难,不容易前进。救灾物资和挖掘机第一时间都很难进去,遇到大雨就不行,只能走空中。救援的力量中军方和民间的都有,因为当地的灾民中有些是开挖土机的。也有外界的物资,从台南运到新开部落。幸存的村民大部分都安置在佛光山,是台湾四大宗教地之一,那里有安置所,距新发村大概要2个小时左右车程。还有六龟国中、济公庙等。其余各地也都有安置的地方。因为是临时安置,条件不是很好。灾民们都睡在地上,睡也睡不好,但是总比没地方好,各国捐助的救灾物资都比较充裕,并及时送到灾民手中。
受灾地区现在白天非常炎热,到下午会有午后雷阵雨。不过山区的天气就是这样的。但这样的天气对挖掘受难者的遗体是不利的,因为土干一点比较好挖,每天都下大雨的话,泥浆挖上来之后,又会滑下去把坑填满了,对救灾是非常不利的。
现在新发村和新开部落之间搭了一个便桥,因为水退了一点,然后也有填土,做了一个允许车辆进出的便道,都是临时的。幸存下来的灾民的精神状况还是乐观的,因为台湾人的本性就这样,本性就乐观一点。
李登文,台湾东森电视台文字记者。8月8日当天他就已经赶赴灾区,此后一整个星期都呆在受灾现场,并一直从台南到屏东,再辗转高雄。
“我所看到的灾民们的精神状况,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惊恐。”
台南、屏东和高雄这几个地方的灾害不太一样。台南这边以水灾为主;屏东、高雄因为多山区,所以是土石流。这次8、9号的时候,土石流冲下来,那边的灾民就比较严重,基本上,第一时间我们记者也上不去,只能是从救灾直升机来看一些幸存者怎么样被接回来,我们在空中有拍一些影带。
8月8日,我先去的台南,因为学甲和麻豆这两个地方的水势已经快淹了一人高,我身高一米八,水差不多到已经淹到我胸口了。因为那边的地势很低,水就像是灌进去。所以台南那边受灾的人也出不来,住宅的一楼都被淹了,人们只能到二楼三楼去。那里也没有直升机,只能用两栖装甲车开进去,给每家每户发吃的、喝的,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就撤出来。
之后我去了屏东的雾台乡和内埔乡,内埔的地形是一个平地。屏东大致的基本情况还好,但因为雾台乡是山区,所以受灾的情况比较严重,很多整个村子都被土石流给冲掉了,山上的好几个村落的村民都被困住了,救援力量只能用直升机把他们运到内埔安置。现场也发生有灾民不幸被土石流埋掉的状况,但是因为那边过去几次都发生过类似这种状况,所以他们算比较有经验,撤得还算很快的,只有少数被埋,大部分都还算安全地撤出来了。
刚发生灾害的时候,我们完全进不去灾害现场。屏东山区的雾台乡,这里居住的主要都是台湾当地的“原住民”。雾台乡是一个经常受台风灾害的地方,在这次之前,我也因为台风的原因去过这里4次了。过去的几次台风,雾台乡的受灾状况每一次基本上都是桥被冲断等类似的情况。而这一次,也是我曾经去过的当地的阿里村,是整个村子都被冲下去了,还有一个好茶村也被土石流冲掉了。
在受灾情况比较严重的地方,有的地方整个村子都被土石流盖掉了,灾民们对外交通的道路完全被冲断,他们在里面没有水、没有电,没有吃的、没有喝的,直升机就要赶快把他们撤出来,就只能靠直升机,但很多地方,直升机飞不过去或是降不下去,所以状况很复杂。
被撤出来的灾民有一部分安置在佛教的寺庙里面,还有一些在学校的礼堂,或是一些活动中心,大部分都安置在公共建筑里。像我们高雄的旗山,那是个收容中心。很多山区的灾民都撤到了这个地方。很多慈善团体会不限量地向灾民供应水和饮料,还有便当等等,基本的生存物资都不缺。
我所看到的灾民们的精神状况,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惊恐。因为他们几十年来都没看过这么可怕的土石流。没有看过下这么大的雨。8月7、8、9日这三天台湾所降下的雨量是整个全台湾一年的雨量,就知道有多可怕。单天的雨量是2900毫米,我是在上海驻点过,像上海降下50毫米的雨量就是特大暴雨了,市区就会积水。其实每个灾民都讲很“恐怖”,具体是怎么样他们也形容不出来,有一些居民接受采访就说他们“在吃饭,土石流就把墙壁冲倒,然后就滚进来了”。因为受灾当地的房子基本都有两层楼,灾民们就逃到二楼,先跑到较高的地势,跑到二楼三楼去。
在受灾地区,基本上大部分灾民的遭遇都差不多。让我印象比较深刻的是在高雄纳玛夏乡,当时有整个村子都被土石流给淹掉了,当地就有三四个十七八岁的布农族的原住民青年,临时在一起组织起来,四处救人:安慰年纪比较大的人,力所能及地帮忙救援一些小朋友,以及引导其他人到安全的地方去。
除去当地居民的自救情况,政府的救援力量最快的有半天达到的,也要看情况,基本上是一两天内到达。救援的情况分轻重缓急,大致是两种情况,有迫切的、紧急的,如果今天不撤,会被马上全部淹掉的,这些会被安排第一批撤离;因为直升机的数量比较少,有些受灾地方虽然交通断绝,但没有立即的危险,一般就会先空运一些物资过去,所以有的人呆三五天才出来,这些情况也都是有的。因为山区的地理状况比较复杂,所以基本上这种地方的救援物资就都只能靠空投,或是通过直升机不断的运输,把灾民运到山下也没什么问题,到了山下是平地,补给就非常方便了。救援物资的到达都还算蛮及时的。大陆捐助的物资刚开始有讹传有毒,后来检验结果是达标的,现在也都开始在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