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五点十分的清晨。大多数人还在梦中。天光微熹,车延高端坐于书桌之前,开始一段文字之旅,用他自己的话说,“一直把天写亮”。由于白天公务繁忙,创作只能“在时间的缝隙里进行”。此情此景,已持续数年。
现在,我们把目光拉远拓宽,就会发现车延高并非孤例:李肇星,前外交部长,对文学的爱好广为人知,曾出版《青春中国》和《李肇星诗选》等诗集;吉狄马加,彝族诗人,1961年生,现任青海省副省长,兼任中国诗歌学会常务副会长;丘树宏,中国诗歌学会会员,现任中山市委常委兼宣传部长,著有多部诗集……
值得注意和耐人寻味的是,鉴于官员身份,这些诗人在浮出水面的同时,始终伴随着各种议论,他们的写作甚至多了些许神秘色彩。官员写诗是不务正业么,还是文化觉悟?在太平年景的当今之世,它意味着什么?《怀尧访谈录》独家专访车延高,拉开一层神秘的帷幕。
吴怀尧:从今年一月份起,你的长篇散文《醉眼看李白》开始在《十月》杂志连载,诗仙李白成为你笔下的主角。在我看来,“李白”不仅仅是一个名词,而且可以说是盛唐时代的诗歌符号。你是怎么想到要写李白的?对你而言,“李白”又意味着什么?
车延高:诗歌是大唐的风骨,李白是活于其中的精神舍利。在屈原之后,他把中国浪漫主义诗歌推向了巅峰。作为望其项背的业余文学爱好者,我在骨头里崇敬他。我最初只是以一个普通诗人的眼睛去研读李白。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读进去就于偶然中有了一个发现:李白5岁到了四川江油,一直生活到25岁。25岁仗剑出游,第一个落脚点就是湖北荆门,之后久隐安陆,蹉跎十年。碰巧得是,我刚懂事(3岁)就随家人到了四川,整整生活了八年。1981年我从部队复原又到了湖北,一直生活到现在。这种巧合的地域情节,使我对诗人产生了好奇。加之我于偶然中闯入新诗创作,而且倾情于浪漫主义诗风。因此我想通过对李白的研究,为自己的诗歌创作增加一些古典文学元素,丰富自己的文学功底。
对我而言,李白是我隔世就教的文学导师。他的诗作和人格就是我研读的课程,我想做他不授予文凭的研究生。
吴怀尧:按照我的理解,由于复杂的人际关系,很多时候会影响到读者对作品的客观评价。而作者本人,可能对自己的作品感到自豪而带有盲目性。尽管如此,我还是想听听你如何看待自己的作品?你认为它们最大的价值在哪里?
车延高:我认为伟大的作品是和人类、社会、历史同呼吸共命运的。李白和杜甫用他们诗歌生命的长度告诉我们:不能引发思维、心灵、情感共鸣的作品,不管个人如何陶醉,最终会在时间的筛子里抖落。因此我力求让自己的作品对读者负责。说直一点,诗歌是写给社会和读者去领悟的,不是卡拉OK自娱自乐。所以我没有资格评价自己的作品。就近处说,应该由读者去评价;就远处说,应该由时间去评价。
如果非让我说,我只能说:好得让它存在,坏得让它自灭。
吴怀尧:身居要职的诗人古来有之,柳宗元、王安石、纪晓岚,莫不如是,陶渊明、李白、杜甫等也曾入朝为官。诗文取仕,是我们曾经的传统。但是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后,在中国似乎文人笔下涉及政治总是如履薄冰,大多数官员对文学更是讳莫如深。你觉得是什么原因造成了这种现状?有不少人觉得官员写作是不务正业和附庸风雅,对此你怎么看?
车延高:就历史发展的现实看,中国是一个重视文化的国度,今天依旧重视。只是文化的表现方式比以前更宽了,文学只是大文化中的一支,而且文学的内涵也在不断扩大,我们今天的文化人概念已经带有普及性。现在进入官员队伍的人用过去的眼光看,其实都是大知识分子。因为干部选拔条列规定了,要任职,必须有大专以上的文化程度。因此今天的大多数干部就知识装备看都是文化人。但他们因社会的需要不同从事着不同的工作。他们当中许多人因个人爱好不同,或被繁忙的工作所累,无力顾及文学。但也有一些人矢志不移地热爱文学,在工作之余去文学的园地里耕耘。我认为两者都无可挑剔和指责。
至于说官员写作是不是不务正业和附庸风雅,我认为业余写作是一件苦其心志的差事,是务正业之后的加班加点。比那些让业余精力在牌桌和不良场所流浪的行为要好。如果这样的行为是附庸风雅,我为其投赞成票。
吴怀尧:7月7日,《中国青年报》文化周刊全文发表了前任山西省长孟学农的署名诗歌《心在哪里安放》。该诗全文600余字,经各大网站转载后,引起网民热烈关注。有媒体评论,一位去任省长用此种方式表达内心之情,而且媒体能公开发表,这无论如何是一种进步。你觉得诗歌会成为官员的一种表达新潮流吗?
车延高:表达方式是多样的,能用诗歌方式表达反映了孟学农的志趣和修养。但其他表达方式同样是可以的,因为人一上百形形色色。我们不能一把尺子作衡定标准。但健康的志趣和修养是人类进步的阶梯。
吴怀尧:文学创作的艰辛和孤独,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你早些时候杂文写得比较多,后来随着身份的变化,为了避免读者对号入座,开始转向诗歌创作。在两三年的时间里,你写了大量的诗歌,出版了诗集《日子就是江山》、《把黎明惊醒》还获得了一些官方和民间的诗歌奖项,除了这些看得见的成绩,诗歌还给你带来什么?我知道你爱好书法,书法讲究用笔、结体、布白,你觉得诗歌和书法,在某些地方是否有类似或相通之处?
车延高:诗歌给了我自由想象的空间,它使我的思想不会因僵化而生锈;诗歌给了我一只真实的眼睛,让我必须真实的观察生活并且讴歌生活,诗歌才有对心的穿透力;诗歌给了我激情,所有我的心不老,我总想我是铁树,我还要在祖国的土地上开花。
琴棋书画诗是相通,它们都植根于文化。你看毛泽东既是思想家、政治家、军事家、诗人又是书法家。游刃有余,相映生辉,体现了一代伟人的超人学养。对于我们一般人而言,不可能十八般武艺皆通,但“艺不压身”这句古训还是应该相信的。
吴怀尧:去年汶川地震后,诞生了一批地震诗歌,现在回头看这些诗歌,可谓泥沙俱下。我印象中当时你写的《妈妈,你别哭了》、《泪水中站立的微笑》、《地球的孩子》等诗,还被诸多报纸和网站转载,对于这种重大事件时期的诗歌,有些诗人似乎不屑为之,对此你怎么看?
车延高:地震发生以后,举国同悲,到处都是眼泪,这个时候需要一种向上的精神。但歌颂之后,如果我们还继续这样写下去,它就无法让人满足,颂歌唱过了头,大家会觉得不舒服,这个时候就要痛定思痛。通过灾害要去反思:为什么地震有的房子没有垮塌?垮塌的房子里面有没有为了金钱而丧失良心的问题。如果说投资盖房的人少赚点钱,把房子建得牢固一些,校舍就不会垮那么多,孩子也不会死那么多。另地我们都在讲人的这种伤痛,我们考虑没考虑地球的伤痛,人都在说话,地球不说话,地球难道就没有痛吗?别看一首诗很短,其实它需要思想,我现
在对有些诗人是有看法的,他们喜欢说自己不屑于写这样的诗,遇上重大的自然灾害,遇上奥运会这样的盛事,他认为这带有政治色彩,不愿意写。当社会需要你的说话时你哑了,我认为这是一些小情绪者的悲剧,本质上说是他对社会观照的远离使他丧失了这个写作能力。他没有这种胸襟,没有真情的进发,只能写那种小情绪,啊哦嗯地抒发一下。你要他在一个瞬间,根据社会和广大人群的需求,发挥自己的能力,把时代的呼唤想象到一定的高度,写出一定的深度的作品,他做不到,只好找一个借口:我不屑于写这样的东西。
吴怀尧:绘画、音乐和文学,一切美好的事物,都有使人心旷神怡的魅力,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它们需要教化性或者必须贴着社会责任的标签。所以对你的一个观点我不赞同,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作家或者诗人,在创作的时候要带有社会责任,作品中包含政治的因素,就这个问题,你愿意和我交流一下吗?比如你对政治的定义。
车延高:政治属于上层建筑。作为具有意识形态的人,只要活着都离不开政治。一些申明自己要远离政治的人其实应该明白政治、经济、社会都是生活的客观存在,我们无法脱离。而且文学作为生活的表述和表达主题,都会为政治所用,或被政治所用。用或被用都说明了它的存在价值和作用力。所以我认为诗人是要有立场的,最起码的,你要站在美学的角度去写诗。而讴歌美,就是讴歌人类的共同向望。这当中即便有鞭挞丑恶的揭露,其本质还是要唤醒人的觉性,去颠覆丑恶,弘扬真美善。只是诗歌要用诗歌的表达方式去发声,而不能把自己塞进政治的套式里去表现,那样就会失去诗歌的感染力。
吴怀尧:在《刻骨铭心的熟悉》这首诗中,你写道,“刚懂事的时候/童年就把眼睛放在石板路上/每天数陌生的脚步”,在另外一篇文章中,你说自己的悲剧在于不再年轻,喜剧在于有过去的童年经历和今天的阅历。我想知道,你的童年时期是如何度过的?
车延高:我生在山东省莱阳。我小时候正遇上三年自然灾害,我母亲为了让我和弟弟在发育期能饱肚子,就领着我们捡麦粒、挖野菜。她把麦粒煮熟后给我和弟弟吃,自己吃野菜,有时候实在太饿了,她自己就煮蚕豆苗子吃,吃得脸是浮肿的。我母亲还抽烟,没有烟抽,就把梧桐树、青冈木的叶子卷着抽。很多次饿得她实在坚持不住,想过自杀,但看我和弟弟还那么小,就挺过来了。这就是母爱的伟大。可以为了孩子,承负苦难。
吴怀尧:在你的很多诗中,主角都是女性,“姐姐、母亲、嫂子、奶奶、姑娘、妹子、女儿”往往是你抒写的对象,她们教会你“勤劳、吃苦和善良(《让我记住母爱的人》)”,从字里行间,可以感受“母亲”对你的影响和你对母爱的感念,能否详细谈谈你的母亲?
车延高:我母亲对我的影响非常大。小时候我在外面和别人争吵了,或者打架了回来,她绝不会骂别人的孩子。不管对不对,她首先来打我,打完了以后,带着我到人家去道歉。当时我觉得很委屈,但是当我大了以后,再回头去想,这就是一种容忍和忍让的精神。
我读三年级的时候,文革开始了,停课闹革命,一直到六年级。三年的时间,我没有书念,家里没有煤烧,就上山捡蘑菇,拾柴火,拿着簸箕到河里去抓鱼虾,以此改善生活。拾柴火的时候,我就得留意,哪种树枝含油量大,燃烧起来时间长,哪口池塘或者水田可能有鱼有虾,这就迫使人开动脑筋。
我的父亲是军人,参加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抗美援朝回来以后他才和我母亲结婚,我出生的时候父母将近三十岁。父母对我们的疼爱,重点是对品质的培养,在这个过程中,我懂得了通过自己的劳动去获取自己应该得到的东西。
吴怀尧:你曾说文革期间父母受冲击,一夜之间,你从革命军人的后代变成了叛党分子的子女,当时什么感觉?
车延高:面临极大的社会压力。在那个时候,人家当红小兵,我就没有资格。在同龄人中抬不起头来。那时候就会知道一个人在社会中,没钱不是最难过的,失去尊严,才是最痛苦的。在这种情况下还要顽强的活着,用笑脸面对旁人,同时心里又极度的有一种自卑感。
吴怀尧:那个时候你多大?
车延高:我11岁左右。当时我就觉得不能让人用异样的眼光看我,所以我始终微笑着对待一切。别人安慰我,我心里都有一种抵触,觉得他们把我当弱者,当安抚的对象,这让我很失落。
吴怀尧:你那时还小,就要学会承受压力。
车延高:必须这样,不然怎么办。这个过程,对我个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变换角色去应对社会的各种情况,产生了一种综合性的作用。所以高尔基讲社会就是一所大学,残酷是最好的教材,我就很赞同。1969年,我父亲调到陕西支左,我们家人全部到了陕西,那时候我13岁。
去了以后直接进入了初中,这时候问题又来了。三年多没读书,想一夜之间把功课捡起来不可能了。就在我感觉到读书很难的时候,出现了黄帅和张铁生,他们的出现,帮助我们为自己找到了不学习的借口。就这么一直混到了16岁。当时对军宣队的子女照顾,我们有四伙伴一起进了792厂当工人,成为一位喷漆工。喷漆是有害的工种,作业时必须全副武装,裹得结结实实。尤其是夏天,油漆挥发快,气味十分呛人,再加上密不透气的工装,一场活下来,常常一身汗水。
吴怀尧:当时你的父母已经离开陕西了吗?
车延高:对。我16岁就开始独立生活。每天晚上三班倒,到了半夜两点多钟,正是睡得香的时候要起来上班,很痛苦,眼睛睁开的时候,实在不想起来,起来以后到食堂去吃饭,那时候吃的食物是用高粱面或者玉米面煮熟了以后,在机器上压得像粉丝一样的东西,硬硬的,煮了以后没有什么菜,更没有什么肉,就用辣椒油往上面一浇,然后放点盐,吃了以后胃里面就不舒服,但还得去上班,就这样一直熬到18岁。这两年我要学会洗衣服,有时懒,怎么办?就把衣服泡水里,弄很多肥皂浸泡,有时候都忘了拿出来,等到拿出来的时候衣服都泡馊了,工作服上面绿的一块,黄的一块,没有办法还得穿着去上班。值得庆幸的是,那个期间我遇到一个师父,他对我影响很大,他是复员军人回来的,当时厂里把我交给他带。他身上有很多品质,比方说他看到我做错什么从不吼我,他也不批评我,他把我做错的事重新做一遍,他按他的方法以身示教。有时候我跟他到食堂去吃饭,由于他人品好,和人相处始终谦让,所以他一进食堂,马上就有人说贾师父到我这来,他叫贾东泰。但是他从来不插队,他说谢谢,然后他就在最后排队,我就跟在他后面站着,这让我明白一个道理,要想得到人家尊重,你首先在任何时候要把自己放得比别人低,用一颗谦卑的心去对待别人。
吴怀尧:你在工厂工作了两年,成了熟练技术工,怎么在18岁时又选择离开?
车延高:我进厂工作,在当时来说就属于走后门,引起了一些人的看法,人家天天喊反走后门,在这个环境当中,我想我还真不如走了,走了以后起码有一条,我就不会成为众矢之的。当时正好
有人来招兵。有熟悉的朋友就劝我不要走,说你都拿到35块钱的工资了,到部队去只拿3、5块钱,你何必去当兵?跟我一块进厂的人都不报名,我的师父也说小车你傻吧,你去当什么兵,就拿几块钱。来接兵的人,是个姓郑的军医。我现在还记得,他这个人很有思想,他觉得选兵要选好兵,思想要端正。他就跟我说小伙子你想去当兵吗,我说想去,他说我告诉你,我是铁道兵,很苦的,在山洞里面,我当时心想我不管什么兵,到那去我就换了一个新环境,没有人天天说我是走后门,天天让我去看大字报,我就觉得我应该去。我当时还有我脑子里面侥幸的一面。我觉得铁道兵就铁道兵吧,吃点苦,同时想我反正比较瘦,去了后弄不好让我吹个号什么的,心态比较乐观,我就到了部队。
吴怀尧:你应征入伍,有没有跟家里商量,征求他们的意见?
车延高:没有,我完全是自己作主。而且我就有一个想法,我在工厂钱是拿得多一些,但是这个环境不利于我再发展下去,人们对军队的子弟有这么一种看法,这种看法会对我自己今后的发展产生影响。我到部队上去,虽然苦,但是毕竟是一个崭新的天地,可以学到更多的东西。因此我宁可把这个钱舍弃掉,我去拿几块钱,我就这么想的,我就去了。
吴怀尧:回顾你的整个成长过程,我感觉你遭受到的打击比受到的鼓励多得多。
车延高:我在25岁之前几乎处处经历磨难,我没有办法。部队在青海西宁,空气高度缺氧,我们背着背包跑步,跑上十几步以后就喘不上气;晚上紧急集合,裤子穿反的,背包跑掉的,什么样的都有。最后部队要选报务员,就是发电报。是_个很苦的活,你都不知道。当时很自豪的能选为报务员,对你几代要进行考核,认为政治上优秀的才可能去当报务员。冬天青海冷,那个时候没空调,大教室里面,电键咚咚往下敲,练手腕的力,敲了不到半天,每个人指甲盖就敲破了。到了下午睡完午觉,拿那个电键就不敢动,钻心的疼,敲到最后,电键上都是湿乎乎的血迹。报务员通过电波的长短组成一个文字,这要求对信号有高度的灵敏度。我们那时候是高度用脑。
吴怀尧:老实说,电波呀电码呀,我听着都头晕。后来呢?
车延高:当时生活异常艰苦,常年连蔬菜都难得吃上,整天是土豆,连馒头也蒸不熟。很多人扛不住,生病。因为用脑过度,头发一把一把的往下掉,整天胃疼,晚上要上去抄报,而且要分辨,抗干扰,在抄信号的时候,同时还有另外几个信号在嘟嘟地响,你要始终抓住主信号抄。这样过了两年,我就不行了,严重腹泻,天天到医院去,吃什么药都没用,医生认为我病入膏肓了。看到我不适应报务员工作,于是连队安排我喂猪,当炊事员。
吴怀尧:王小波同志在插队的时候也喂过猪,他还写过一篇著名的《一只特立独行的猪》。
车延高:我喂猪的时候,就想怎么样把猪养好点,每天粉碎猪草,有时工作一上午,整个人脸上都是灰尘,就剩两个眼珠子是黑的。粉碎猪草的时候,机器的螺丝有时候突然脱落,飞出来的时候从头顶过去,把旁边的铁门打出一个深坑,我有三次遇到这种情况。为了给猪吃新鲜的,我经常拉着板车,一个人去坡上面割猪草。弄好以后,到晚上拉着架子车一个人回,走到上坡的地方,一个人往上拉,拉到一定程度以后拉不住了,车重了,往回退,退到沟里去了,全翻了,翻了以后又把车拉上来重新往上驾,驾了以后摞,弄起来又捆好,就在那等,等到有人过来的时候,让人帮助我推上去。
吴怀尧:你在部队待了六年,这段经历对你有哪些影响?当时你已经开始写东西了?
车延高:部队生活对我来说,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形成了一种令行禁止的作风。部队不允许谈对象,我一直到25岁没有谈对象。部队当中要求几点钟出操,你是必须要准时到的,所以就形成了一种绝对的服从,只要组织上确定的东西,我应该无条件的服从和承受,我不会去讲任何条件。这是部队给我们的一种最重要的锻炼。再一个部队锻炼了我们吃苦的精神,奉献的精神。那个时候就觉得我做这个事情该做的,猪下了小猪崽以后,就必须晚上通宵不睡在那儿守着,保证每个都活过来。我晚上一守守到夜里两三点钟。
每天喂完猪做完饭以后有空闲时间,我就开始写点小豆腐块短文。那时我是文书,部队各种文书的统计都在我那,我就想写作时,总有人到我这儿来我这里玩,影响我写不成,我就出门,出门之前把窗户先打开,出了门以后到了门外把门反锁,锁上以后我再从窗户翻进来把窗户一关,我就躲在那里面写。我写了30多篇稿子,散文、诗歌都有,大概写到第37篇稿子的时候,《青海日报》副刊发表了我的诗歌处女作。
吴怀尧:1981年你从部队转业当了地方工作,在仕途上算是一帆风顺,期间还念了大学。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考上大学的?
车延高:第一年恢复高考,考电大的时候,我不知道,我那时候光忙于工作。结果我另外的同事就比我有心计,他们开始复习准备参加高考,临到考之前他们可能觉得平时都是很好的朋友,如果不通知我好像说不过去,在临考前的一天,就跟我说要去考大学啦,问我去不去,我说我怎么去考,书都没有,他说我们这有,借给你看看。
他们实际上已经复习了很长时间了。他们把复习书给我,我拿到手以后,就剩下一天的时间。我就拿着这些书躲到公园里看了一整天,一直看到夜里十点多,还在路灯底下看。第二天早晨五点多钟爬起来,又跑到公园,在路灯底下看到天亮,然后我去参加考试,很有意思的是,因为我平常看书看得多,我的作文,包括其他题答得比较好。另外就是政治,说实话,一天不可能把这些东西都背下来,但是书中的主要观点我基本记下来了。到了考场上以后,我答题的时候没有像别人那样按照背下来的东西答,我完全按照自己思考的,把主要的理论观点罗列上来,然后加上自己分析。结果我真正死记硬背的历史,分数不高,但是政治和语文分数比较高,最后我总分过了。
吴怀尧:说到语文分数高,我想到另外一个问题,你的阅读情况是怎样的一条抛物线?
车延高:有些不可思议,我8岁的时候就把《梁山伯与祝英台》看了好多遍,而且里面全是繁体字,我都能看懂。那时我才念小学二年级,我自己都很奇怪,整本书我都能看懂。
后来读《欧阳海之歌》和《艳阳天》,我看了起码六七遍。我的一个同学不知道在哪里找到了一本《世界童话》,我看了也不下五六遍,还有一本柳青的《创业史》,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冯志的《敌后武工队》,这些书我都看了六七遍,看《欧阳海之歌》,看一遍就哭一遍。读书对我而言是韩信将兵,多多益善。我认为没有选择就是选择。多,利于选择其精;杂,可以成就其广。
吴怀尧:就我所知,出版界现在存在着诸多怪状,比如认人不认作品和隐瞒印数。这些情况你了解吗?
车延高:我知道。我们处在这种特定的社会发展阶段,这是有些人道德沦丧,单纯追求金钱效益造成的。创作是很了不起的事情,文化氛围
要靠社会各个方面共同营造,包括当权者和读者,以及其他的方方面面。有的人无视文化创作者的处境,只考虑刊物自身的收益,对作者的稿费压到了不能再低的程度,有的甚至不付稿费。稿费和作者所付出的心血不成比例,这是比较突出的问题。在苏联,当年文学家比其他行业的人高出百倍以上的工资。我们的出版商和出版社,包括我们的一些刊物,如果只是唯利是图,忽视了对这些创作者的尊重,就是对文化艺术的摧残。因此此外还要借助于法律的保护,对违法的行为,对社会上的欺诈行为要坚决的予以打击,让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
吴怀尧:互联网的发展日新月异,它不仅仅是一种工具,已经成为一种生活。我看了你的博客,点击率并不是很高,但你一直坚持在贴作品,你最早是怎么接触到网络的?
车延高:实际上我是受别人影响才开始关注网络的,这得益于和年轻人的接触。在和很多年轻人接触的过程当中我发现,他们身上有时有偏激的一面,有热血沸腾的一面,也有谦虚的一面,而且思维非常敏捷。在和他们谈论的过程当中,经常听到网络上的事情,通过他们言谈了解到网络是一个巨大的感性空间,它是一个新的文化艺术交流空间。当中可以实现各种整合,可以借助各种资源的使用,这是它的优点。在紧张的工作之外,我开始接触网络,学习打字。在打字当中有时候还要向年轻人低头去请教,请教的对象如果有耐心还好,请教对象如果没有耐心,就会说你太笨了,然后走掉。所以很多人到了一定年纪的人最终对网络望而却步,但我自己从中学了很多东西。
吴怀尧:你现在使用网络主要是写博客吗?你在乎读者的留言吗?
车延高:看新闻、写博客、查资料。用网络查资料就特别快,不用抱着书一页页翻。而且在网上查看一条信息,会出现相关的几十条甚至上百条信息,你本来想了解一个方面的问题,同时却可以了解几十个方面的问题。而且在博客一上,很多写手思想比较新锐。
我每次打开博客,第一件事就是先看留言和评论,看完了以后才开始来分析自己的作品,觉得对的,友好的回应感谢一下,自己把它修改调整一下。我只是想我写的东西能够被大家所接受,希望自己所写的作品能够成为大家所喜欢的作品,当然不会有大量的时间和别人交流,时间对我来说是宝贵的。所以我的博客我总在写,但是我很少到别人那看。
责任编辑:阎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