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 祺
有人说社工对于中国太过超前,但也有人坚信中国更需要社工。在内地社工事业最早发展的上海,一些人已经走上职业社工之路,成为社工事业最初的开拓者。
“建议政府用16亿元购买社会公共服务。”6月15日,上海市政协通过提案,建议政府从1600亿拉动内需资金中,拨出1%用于购买公共服务领域的社工岗位。“社工”一词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重要的“角落”
“老板,他们找你!”看到唐凯和王安琪来,牛肉拉面店的伙计,赶忙用带着西北口音的普通话高声叫马老板。马老板只有20多岁,拉面店开在上海浦东新区一条马路的拐角。马老板笑眯眯地迎出来,不停地问:“吃饭没有?进来吃碗面,真的,快进来,吃面。”
“我们是来发这一期的杂志的,上面有我们搞活动的照片呢。”王安琪递上杂志。马老板打开杂志,找上面是不是有自己的照片。
“最近怎么样?”唐凯问。
“还可以。”
“解决了吗?”
“快了吧,可能就这一个月。”
如果不了解实情,外人实在很难看出,唐凯和王安琪两个上海年轻人,怎么会跟回族拉面老板如此熟络,对话像暗号一般。但如果知道唐凯和王安琪是社工,情况就要容易理解一些,拉面店老板是社工的服务对象,他们之间的交道,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家老板跟房东之间有纠纷,1年多以前,我们社工开始介入,帮助两方沟通。”唐凯说。对于从青海来的回族老板来说,跟上海当地人打交道并不是容易的事,光是听懂他们连珠带炮的上海普通话,就是个问题。何况遇到纠纷,不同民族、不同利益、不同行为习惯,让双方的沟通更加困难,唐凯们要做的,就是协调两方的关系,找到最好的解决纠纷的办法。
“在这个纠纷中,从法律上讲,马老板不占理,但他们有他們的苦衷。他们一家人所有的积蓄,加上银行贷款,统统投资在这个拉面店上。如果不能继续开下去,他们一家人的损失非常大,我们也要站在他们的角度想。”唐凯和王安琪,找房东谈了很多次,找马老板也谈了很多次。就是在来来回回的沟通中,马老板相信,社工是真要帮助他解决问题。
“除了他们的同乡,在上海他们没有什么熟人,更谈不上朋友。出了什么问题,他们第一个想到的是找同乡帮忙。但我们去了很多次以后,他们也开始信任我们。”唐凯说,尽管最终的结果还要由法律来裁判,但社工的作用是,不让一些可能激化的矛盾发生,替服务对象找到最好的解决问题的办法。
马老板只是“少数民族社工服务”项目的服务对象之一,2007年,上海浦东新区民族宗教办提出服务少数民族的项目,上海乐群社工服务社竞标承接了这个项目。政府购买公共服务,对大多数内地人,还比较陌生。简单地说,政府部门希望对少数民族居民进行服务,他们出资向社工机构购买服务,让专业的社工去承担服务少数民族的工作。
乐群是上海最早成立的专业社工民间机构,也是中国大陆第一家专业社工服务机构。事实上,在大多数人还对社工这个职业一无所知的时候,上海的民间社工机构已经开始逐步壮大,并开始成熟。除了乐群,上海已有10多家注册社工机构,此外,北京、深圳、广州等城市的民间社工机构也非常活跃。
不是居委会
医务社工莫小姐,是很多中国内地观众对社工最初的印象。莫小姐是香港电视剧《妙手仁心》中的一个人物,中年,一脸和善,还有些幽默。电视剧里,莫小姐很是忙碌。一位患绝症的老先生不愿意吃药,莫小姐去跟老先生聊天,知道他的情绪来自对行动不便的老伴的担心,莫小姐去把老太太接到医院,让老先生放心,在老伴的鼓励下,老先生重新接受治疗。
社工的概念,最早出现在英美西方国家,最初的目的跟慈善紧密相关。一般认为,现代社会工作起源于1601年英国伊丽莎白女王颁布实施的《济贫法》,《济贫法》要求,对于个人和家庭的生活状况进行调查以确定帮助对象,这需要专人和专门的工作方法进行,由此,现代社会工作的雏形形成。
现在,在多数发达国家和地区,社工是一个受人尊重的职业。跟律师、医师一样,每千人拥有多少社工,被认为是一个社会是否现代化的标志。中国香港的社工事业,也已经有50多年的历史,到2008年,香港的注册社工已经有1.4万多名,大约1000名香港居民拥有2名社工。
中国内地近代也曾出现过社工。1920年代,一批海外留学回来的学者,把西方的社工概念引进到中国。朱眉华教授介绍,当时,北京协和医院里就有了社工的岗位。但是,随着社会制度的变化,社工慢慢淡出中国内地。
从上世纪80年代开始,内地重新恢复社工专业的教学,开设社工专业的第一所高校是北京大学。但在专业教育的前十年,社工只有专业教育,没有就业岗位。直到1996年,上海浦东新区才开始出现国内最早的职业社工。
任何事业的开拓总是充满艰辛,而对于内地社工来说,最大的难处在于,很少有人知道社工是干什么的。
唐凯和王安琪在“少数民族社工服务”项目中负责唐桥街道,这个街道一共有9家拉面店,还有700人散居在居民区的少数民族居民。唐凯还记得,2007年第一次走访拉面店,他进一家拉面店,对一位正在拉面条的师傅说他是社工,想找老板。这位师傅回答:“老板不在。”唐凯去了好几次,最后终于知道,回答他“老板不在”的就是老板。在中国内地,大多数人甚至从未听说过“社工”这个职业名称,也不了解,有这样一种职业,完全独立于政府机构,以帮助别人为目的。
“社工跟居委会大妈有什么区别?”内地社工经常被问到这样的问题。在改革开放以前,中国内地城市居民,绝大多数是“单位人”。在单位,关心职工疾苦、解决职工困难的工作,一般由党政干部、工会干部、妇联干部完成,单位不管的,有居委会大妈来管。在今天的社工看来,党政干部、居委会大妈,都是业余的社会工作者,而职业的社工,必须经过专门的教育和培养,获得社工资格。
随着单位负责生老病死的体制被慢慢打破,更多的人成为社会人,过去的“业余社工”将逐渐从人们的生活中淡出,内地城市,也越来越需要专业的社工。
中国更需要社工
黄以琪是香港人,她来到上海的医疗机构工作后,曾经感到很奇怪:“为什么内地的医院里还没有社工?”黄以琪告诉记者,医务社工在香港医院里是非常常见的。最近,华东政法大学社工专业的几名学生,到她工作的上海瑞安肿瘤诊所实习,黄以琪发现,这些学生对工作非常热情,但遗憾的是,目前医院还没有社工岗位可以提供给这些即将毕业的学生。
内地拥有专职社工岗位的医院,的确凤毛麟角。在上海,目前只有儿童医学中心和东方医院两家医院有专职社工。东方医院专职社工岗位已经设立9年,这9年来,社工张一奇经历了医院和患者对社工认识的变化。“刚开始的时候,医生也不理解社工有什么用。现在,我们经常接到医生、护士转给我们的个案。医护人员也发现,有的问题,只有我们社工能解决。”
几年前,一位90岁的心内科患者突然割腕自杀,被抢救过来。护士慌慌张张来找社工,医护人员担心患者自杀的原因是对医护人员服务不满意,希望社工能够了解实情。
张一奇说,经过了解,这位老人想自杀,并不是对医护人员不满。老人每年有半年住在医院,子女对他很好。但因为老人常年住院,子女来探望的时候,常常没什么话跟老人聊,老人一方面觉得自己拖累家人,一方面因为子女的冷淡而失去了生活下去的愿望,所以想到了结此生。
情况清楚后,社工立即与老人的子女沟通,让他们理解老人的顾虑,建议子女以后在探望的时候,多找些话题跟老人聊天,让他不要觉得自己是个拖累。
医院是社会问题集中的地方,张一奇介绍说,患者最常见的问题有:经济条件差、对疾病认识的偏差、对医务人员服务不满意、家庭矛盾等等。这些问题,往往会直接影响患者的治疗。
乐群社工服务社的王瑾璟,曾经到养老院工作,有一个案例,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养老院里3位老人住一个房间,新来的老人住了不久,就向养老院反映有人偷她的东西。王瑾璟找到老人,听她抱怨了一个小时。“其实,她主要的问题是来到这个陌生的环境,一切都不习惯,养老院的护理人员态度也比较冷淡,所以老人有很多不满的情绪。”王瑾璟告诉养老院领导老人的情况,一方面要求护理人员改变态度,一方面安慰老人,帮助老人适应环境。“刚开始,养老院不愿意接受我们社工,以为是上级派去检查他们工作的。后来看到我们的工作,养老院领导竟然主动要求我们去服务。”
“在社会的快速发展中,有一部分人成为了弱势群体:老人、病人、流浪人群、少数民族……社会应该去关注这些人。社工,就是为这些人提供服务的专业人员。”华东理工大学社会与公共管理学院教授朱眉华说,她是推动上海社工事业发展的学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