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岁月

王若楠

消亡的足迹

艾黎·福尔说：一个民族就像一个人一样，如果他不注意在生命之途的石阶上留下自己的足迹，那么当他消失时，就会一无所留。

我之所以想起了这样的一段话，是我的心正走在这样的语境当中。

世事如风，总是在不断变化——我知道，这种决定权在时间的手里。可是，当这种变化以一种坚决的、不容置疑的态度来到面前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在我的内心之中对从前竟如此的不舍……

当这个世界一下在我的眼前变得陌生起来的时候，是在我获得了第一份工作当编辑的那一瞬间。去工作的地点在市中心，我终于穿过了那条疯狂的马路，惴惴不安地走向那幢小二楼。父亲就站在马路的对面，笑眯眯地向我挥手，然后，他就走了。

那幢小二楼在一个用西式的墨绿色雕花铁栅栏围起来的小院子里。院子不大，大门口的收发室是一个西式的建筑小品。这幢小楼原是丹麦驻哈尔滨的领事馆。小楼里铺的是厚厚的大块的木地板，房子的举架很高，甚至可以再隔出一层来。踩着嘎吱作响的木地板，走在这幢老房子里本身就是一种文化。这时候你会觉得，你甚至不需要其他的东西做装饰，整个人就会显得很有气质。这也许就是建筑艺术的魅力，在你的脚下做着文化的传承。花开花落，小二楼里的木质地板吱吱呀呀地伴随我走了整整十年半。我喜欢这幢西式的小洋楼，喜欢走在吱呀作响的地板上的那种奇妙的感觉，喜欢高大的榆树将它的枝影婆娑在长条窗子上的那种梦一样的宁静，喜欢在这样的静谧中，放下手中的笔仰视天花板上的那些希腊式的石膏花卉。当“搬家”的消息突然来到我面前时，刹那间，让我对这幢二层小楼充满了一种依恋，一种不合。

每年开春的时候，院子里的小桃红就先开放了，早晨上班，下了公车，走到小院子里，看见这些点点桃红，心情就会莫名地雀跃起来，本来年轻的人似乎更加年轻了。当小桃红落幕之后，小小的院子里落满了一地的花红，一阵风吹来了，片片花瓣似乎都变成了少女的阳光心事。过不了多久，院子里已经有几十年树龄的丁香树开始吐芳露蕊，让心随着它们一块儿摇曳。进到小楼里，身上仍然会弥漫着那种浓郁的丁香花的沉沉香气，让人感受到小院子对你“手留余香”的那种温暖的情怀。

……

现在，我们搬家了，搬到那幢新建的、二十多层高的市委办公大楼里去了。这让人羡慕吗?也许会，因为那里的办公条件比起这幢二层小楼要好很多。但是，作为一个专职从事文化工作的人，在这里工作毕竟缺少了什么——虽然这里离我们的“小二楼”有一公里多的距离，但我的心情仍在那里盘桓。

再回到小二楼，想拍张照片作为纪念的时候，已是阳春三月，院子里那些正欲开放的小桃红已经被连根拔起，那几株有几十年历史的丁香树也不知所踪。在这个料峭的春天里，看到院子里一地的残叶断枝，心如同针扎般地疼。花去了，那花朵绽放之后对心灵无声的抚慰，如诉如泣。人走了，留下的却是一地的喧嚣，一地的残败。今年的三月，春不再来了……

妖精泡

妖精泡在通河县城的西边。传说中的妖精泡、期待中的妖精泡，因为“妖精”变得妩媚、神秘，这才慕“妖精”之名，走了300多公里的路赶到这儿，期待一次与“妖精”的浪漫之约。当然，带领我们前行的官儿坐在另一辆小轿车上，一副“当官骑马，战士走路”的派头，估计是没听到基层流传的关于妖精泡里小妖精们的故事。

快到妖精泡的时候，天阴下来了，跟着就大面积地播下雨来，只是，那雨像三流演员初试哭技一样，一会儿有，一会儿无，弄得大家心里几多不爽。

在妖精泡钓鱼，肯定是老天的安排，巧在招待所里备有渔具。几位前辈就都想一展身手，做宝刀不老状、曾经沧海状，完全是一副过来人的样子。其实我知道，他们主要是想展示一下自己的潇洒状态，以为不老，以为干练，但是，在这一整套的演习当中，不免生疏与笨拙。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上岁数了嘛，我上岁数的时候还不如他们呢。至于鱼儿钓得上来钓不上来，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不过，太阳伞一撑，鱼饵一拴，鱼竿儿潇洒一甩，往小马扎上一坐，等着鱼儿上钩的样子，俨然渔翁，俨然高手，甚至还有点“斜风细雨不须归”的古风情调。

妖精泡里的妖精(就是那些鱼儿们)，常常从水中腾空跃起，在空中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再潜入水中，或者在水面上吐几个小泡泡，让水面泛起美丽的波纹，与几位前辈开开玩笑，向我们几个青年人证明一下，姜不都是老的辣。

黄昏时分，天色逐渐地暗下来了，水面上娜娜袅袅升起了一层白雾，影影绰绰的，使得湖面上弥漫着一股美丽的妖气。估计妖精们该出来活动了。于是，我站在妖精泡的水边上大声地喊：“我爱妖精!”声音未落，湖面上升腾出一片迷人的水雾，在水雾当中跃起了无数个轻轻曼舞的精灵，整个湖面顿时变成了一个惊世的妖精的舞台。

雨夜里的咖啡店

今年的春，春雨不断，大大小小连成一片了，没有停下的意思。天气阴阴的，可空气很好，有一丝丝的甜。晚上约了两个朋友小聚一下。不料，咖啡店里已经爆满，无奈之下，只好打着伞在店外等座，也等那个总是迟到的朋友。

小雨之下，小店里的鼎沸和雨街的宁静构成了鲜明的对比。眼前飘过的一柄柄各种颜色的雨伞成了雨街的装饰。伞下的行人和我一同享受着清静的雨。

在一年多以前，彩彩就向大家推荐过这家小咖啡店，彩彩这家伙把我的胃口吊起来之后就忙得要命，没空陪我来……我打着伞在雨中这样想。

咖啡店很小，不足三十平米，装饰简单，小碎花布的窗帘，靠着窗的位置有一小段“吧台”，地上铺着几块小小的，但很“耀眼”的小石子之类做装饰，一个小小的蛋糕冰柜，一个小小的收银台，旁边放着咖啡机，墙上写着“我家咖啡”。还以为是谁的涂鸦呢。但很舒服。店里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吃的东西。不过，咖啡店很有气氛，有一种“家”里相聚的感觉。小小咖啡店在一所理工大学的附近，来这里喝咖啡的外国留学生很多。

彩彩来了，一身的雨气。她恶狠狠地说，领导要是不开大尾巴会得憋死!

我们点了两份自制的饮料、几块卡布基诺饼干、几块糖，很简单很简单，可很美味。这是我们的生活，聊天儿，读书，敲电脑……

从小店出来，已经快八点了。推开门，雨已经停了：走在夜之下湿湿的街道上，便有了漫步的想法。彩彩推荐的那本法国人写的《山居岁月》，明天一定去书店买来——打着伞边走边读。

责任编校：逯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