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晗
一
学校一直都提倡中午不回家而去餐厅打饭拿到教室里吃,这样可以节约很多时间看书。所以每天中午放学的时候,都会发现很多人在学校教学楼前面那片大草坪上边吃边看书,最滑稽的是,有时候可以看见一些人做题时把饭盒放旁边,拿笔的时候却把手伸进了饭盒,发现自己抓的是一手的饭粒。
广播里的声音一直都是有气无力的男低音,记得某同学在给学校广播站提意见的时候写道:“贵站的广播员XXX同学,声音有如猛虎在黄河边上看见了黄河的澎湃而觉得自己很渺小,从而从肚子里发出闷气来。”听说那个广播员看到此话后,大喜,说:“原来我还是只见过黄河的老虎,我还是只有见识的老虎……”
人潮的涌动催促着时间飞速流逝,所有的人都变得不再单纯,未雕琢的世界也越来越不清晰。
记得刚来这个班级的时候,彼此不相识,一个个乖乖坐在座位上,齐整的几排,看上去很舒服。特别是我们班的男生,那时真可说是“清纯美少男”:说话腼腆,还带着一丝少女的腔调。班主任也感到骄傲,因为男生们从不打架闹事,就连外班的同学因为输球用石子打破了我们教室的玻璃,男生们都只会无奈地摇摇头,有的涨红脸却只能挤出一句:“走,我们去告诉老师。”
“走,我们去告诉老师”,现在已经记不清楚他们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是多么委屈,也淡忘了女生们用了多少可以描述他们天真单纯的形容词。
后来,当初这些单纯得如同“农夫山泉”的男生,却仿佛突然改变了。他们放弃了单纯而不招惹是非的生活。老师教过我们适者生存,所以他们觉得,只有变得强大才不会吃亏。
他们真的当了适者,他们变得很无敌;
他们开始看哪个班的男生不顺眼就放学后去别人教室捣乱;
他们也开始对女生开起了不大不小的玩笑,女生常被逗得脸通红;
他们开始抄作业,找借口说只是找了一个参考而已;
他们开始向打篮球打得好的班下战帖,并在赢得胜利后对别人伸出尾指;
…………
也许,他们越来越看不清曾经那个单纯而未经雕琢的世界。
二
上学期我们的五个任课老师、一个班主任全部都换掉了。正当同学们高呼万岁的时候,校长却毫不含糊地打击了我们—老师全部换掉,是因为我们班太难管教。
“这是传说中的雏鹰班吗?”
“雏鹰班的学生还真厉害,连老师的心脏病都能气出来。”
就这样,我们从最好的班级变成了全校闻名的垃圾班。
记忆最深的一次就是上学期,学校在一次升旗仪式上公开一个处分,旁边某个班级的几个学生就在一起咬起耳朵来。
“准是雏鹰班的……”
“对啊,听说他们班的男生昨天晚上在酒吧里闹事了呢。”
“他们的班主任还真可怜……”
然后只见他们的班主任走到他们身边说:“就算知道结果也该好好地面对升旗啊。”
那个时候我悄悄看了看我们的班主任,可怜的Miss张。
她摊上的学生是这样难管教。
到了所有看好我们的老师都失望地离开时,我们也才发现,自己不再是值得老师一提的好学生,也才发现我们伤了太多人的心,他们曾经那样支持我们、爱护我们,我们不再是等待展翅高飞的雏鹰,而是一堆散落四处的沙砾。
不安定,不安心,不安分,更让所有人不得安宁。
三
现在的新老师,虽然不全是特级或知名教师,但他们对教育我们都很有一套。他们能察觉到我们的一切小动作,然后带着鄙夷的眼光把我们从座位上拉起来。
我曾经上课玩手机游戏,当场被抓,语文老师走过来拿走我的手机,用他沾满粉笔灰的手把我从座位上提起来。第一次被老师批评到觉得自己很无耻很自私。而这一次,始终都没有男生站起来为我抱“不平”,他们早已埋下了自己的头。
后来我上课再也没有做过与课堂无关的事。
有时候会思考自己怎样走下去,是不是还要让自己在这个已经模糊的世界继续混浊下去,常圆满地骗过自己,在众人的鄙薄中对自己轻松地说,不要理会别人,你是对的,你永远都是对的。
就像小时候,隔壁家的孩子要抢我的蛋糕,我和她打起来。家长们知道这件事后,却是不同的态度,我妈的脸色让我连饭都不敢吃,反倒是爸爸对我说,你做得对,要维护所有自己认为重要的东西。
爸爸了解蛋糕对我的重要性,因为那天是我的生日。
只要你是在维护你觉得对自己来说很重要的东西,那么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或许当时爸爸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想到我会记一辈子,更没有想到我因为这句话而做错了很多事。
你是对的。这句话,我却早已说不出口。
四
新老师恨不得把我们全部都丢进洗衣机里搅一转然后拧干,平放在草坪上。
她说我们的存在玷污了学校甚至整个社会。她说这些的时候我们都不敢多望她一眼。或许是真的怕她了,我们渐渐恢复了正常。
想起以前的种种,发现自己在那些自以为很踏实的时光中失去了所有人的信任和赏识,曾经以为自己是最不会孤独的人,以为自己是最优秀的,最能拿捏一切的人。
所以雏鹰变成了麻雀,真想飞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翅膀其实没那么美丽,自己只是比较像雏鹰的麻雀,在别人眼里,活得很可笑。
原本能骄傲潇洒地活着的我们,却选择了看似光鲜亮丽实际却很卑微的存在,未雕琢的世界失去了原有的价值。
班主任说,月考的时候都把你们的坐骑都拉出来遛遛,看看到底是骡子还是马。
然后全班出奇地统一,惊人地默契,一起做出了一个“OK”的手势,有的还添上一句:“没问题。”
这是我们在振作之后作的第一个很实在很诚恳的承诺。
而在不久前,我们还在老师挖苦我们时,在课堂上一起站起来怒目而视和老师对峙。
要改变一个正方形是如此简单,只需要剪掉它尖锐的棱角,它就能变成光滑顺溜的圆。
要改变一个圆形却是如此艰难,要把所减掉的棱角碎片一片一片粘上,做这项工作的那个人,真的很辛苦。
五
现在,我们已经回不去那个未经雕琢的世界,但我们的内心仍然还有稚嫩的单纯。
那个未雕琢的世界也离我们越来越近,势不可挡。
无可逃避,于是我们告别繁盛的星火,在娇艳的朝阳里,安心走下去。
(指导教师章炎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