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安国
我曾在生产队里当小羊倌。一年中秋节,队长决定把一头老得再也不能拉犁的黄牛杀了过节。八月十四晚上,村里的老少爷们敲着手中的大碗小盆,来到杀黄牛的场院。谁都知道,牲口宰后,除了整块的肉按人头分外,骨头还可以熬上一锅汤,随便喝。
泰昌伯是刀斧手。他把刀磨亮后就休息了一会,谁知准备动手时,却四下找不到钢刀了。大伙都纳闷——刀难道长翅膀飞了?
大伙儿翻遍了墙角旮旯,仍没找到。正当人们疑惑不解时,有人发现一头小黄牛正昂首卧在地上,骨碌着双眼怒视着人们,不吃也不动。泰昌伯抓起一根棍,朝小黄牛身上捣了一下,小黄牛晃动了一下身子没起来。泰昌伯使劲打小黄牛,小黄牛才站了起来,面部淌下两串泪珠。明晃晃的杀牛刀竟压在小黄牛的肚子底下!这头小黄牛是要杀的老黄牛的犊子。
大家的慌乱还没平静下来,羊圈里咚地传来一声重响。大家朝羊圈跑过去后,全都目瞪口呆,泰昌伯手中的钢刀坠落在地——但见老黄牛直挺挺地躺在地上,眼睛痛苦地紧闭着。羊圈的一口大铁锅被砸得粉碎,锅里的水溅得满地都是。牛身上摔得窟窟窿窿,好多地方向外冒着殷红的血。一只牛角从根部崴断,进出去三尺多远……老黄牛是怎样从羊圈顶上跳下来的?
饲养员惋惜地说:“这头牛也真出力了。它的子孙恐怕也快有一大群了……没想到最后是这下场。”一个犁把式嘆道:“它骨气了一辈子。临死还这么刚烈!”队长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人的命比牛精贵,还是先顾人吧。”然后,围着老黄牛转了一圈,哑着声音说:“杀吧。”
年纪大的老人都默不作声地转身走了,几个年轻人将老黄牛抬到了场院。
那天晚上,泰昌伯动作迟钝,杀得很慢很慢。钢刀在他手中老是抖,几次险些割在手上。当把牛的五脏掏出来时,泰昌伯猛地把刀插进地里,大声吼道:“老黄牛没死!听,它还在那上头叫唤呢……”
此后,再没见泰昌伯杀过牲口,甚至连鸡、兔也不杀了。
一泓秋水摘自《联谊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