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行大吉

1.庙里 日

庙门大开。大殿内香烟缭绕。老羊倌跪着虔诚地祷告：请保佑我的大林，这回生个男孩……

卦签桶摇动的声音，一支签落地，上面是“远行大吉”。

2.老羊倌家 日

院墙高高的，两扇油漆木门半开着。院子里有一间半新的松木上房，一间半新的厨房，东西两边各有一间厢房。

老羊倌：我今儿在庙里又摇了一卦。

大林：怎么样？

老羊倌：远行大吉。

3.老羊倌家 日

婴儿的啼哭声传出。老羊倌在房子外面来回踱着步，很是焦急。

羊倌老伴儿从屋里出来，老羊倌急切地问：是个男孩子？

羊倌老伴儿：女孩子。

老羊倌叹了一口气，坐到了地上。

4.山上 晨

山村的早晨一片沉寂。太阳出来了。公路边杨树枝上吊着的柳条筐，在初冬的风中摇晃。

一个干部模样的人手里提着皮包站在路口，向班车开来的方向看着。他忽然看见那个柳条筐子，走过去揭起筐中被子的一角去看，里面是一个婴儿。他赶紧包上被包，向四面看看，没有人，便跑到较远的地方等车去了。

班车过来了。干部模样的人一招手，车停了。他上了车，班车开走了。

一辆崭新的小汽车从公路上开过来。车子行驶到这棵杨树附近的路边停下来。车门打开，走出来一个老板模样的男人，身上披着一件黑色新皮衣。他走到路边，风吹起了皮衣的一角。他解着裤带欲去树林里，忽然发现树上挂着的筐子，便很好奇地走过去看。

看见筐里装着一个被包，老板模样的男人揭开了被子的一角，发现一个婴儿在睡着。他自语道：哎，一个婴儿。

老板模样的男人极为麻利地将被子又包上，向四面看了看。见周围没人，便几步奔到车前，一把拉开车门利索地钻进车子。车子很快开走。

老羊倌和一群羊走来。他个子不高，身穿一件破旧的羊皮大衣，头戴一顶旧绒帽，手里拿着根长鞭。古铜色的脸上布满皱纹，一团胡子像蓬草，两只眼睛却发亮。

羊一边吃草一边慢慢往前走，老羊倌跟在羊群后面。走到路口时，他看见前面几只羊仰着头看树，不吃草。

老羊倌一面走来，一面口里喊：不好好吃草，看什么。

一只羊还没有走开。老羊倌凑到跟前看，发现树上吊着一个筐子。

老羊倌抱着筐惊奇地说：啊，一个小孩！

老羊倌又将手伸进被子里摸了一下，惊喜地：一个男孩！

老羊倌四面看了看，见周围没人，如获至宝一样，丢下长鞭，脱下旧羊皮大衣裹住被包，取下自己头上的旧绒帽，戴在这个被包上面，抱着孩子就往山下奔。

5.老羊倌家 清晨

羊圈在大门外，旁边是狗窝，一只驯顺而又警觉的大黄狗拴在狗窝前的柳树上。

面容慈祥、目光和善的羊倌老伴儿正在羊圈里干活，她个子矮矮的，很壮实。头上裹着旧旧的棕色头巾，身穿一件蓝色棉袄。

透过窗子，羊倌老伴儿看见老羊倌气喘吁吁地怀里抱着一个大被包跑回来，便指着被包问：这是什么？

老羊倌并没有立即答话，只是急切地说：你快来！

羊倌老伴儿看老羊倌火急火燎的样子觉得很蹊跷，也跟着跑进了屋子。她一面跑一面问：这么急，咋了？

老羊倌没有答话，将被包放到炕上，揭开了被子叫羊倌老伴儿看。

羊倌老伴儿一看，惊叫道：小孩？哪里的小孩？

老羊倌：路上捡的，就在山梁上等班车的那个路口。

羊倌老伴儿：男孩还是女孩？

老羊倌：是个男孩子。

羊倌老伴儿惊叫：是不是……

羊倌老伴儿又去看被子里的小孩，见他脸色红红的，伸手摸了摸小孩的脸。小孩咧了咧嘴，好像要笑的样子。

羊倌老伴儿十分高兴：你怎么一出去就捡回来一个这么让人心疼的娃娃！

老羊倌：就是。真是太幸运了！这下，我的大林就有男孩子了，我们李家就有后代了！桃花呢，你快喊一下，叫她也来。

羊倌老伴儿：好，我这就喊去。

羊倌老伴儿出去了，老羊倌还盯着小孩笑。

羊倌老伴儿和桃花进来。桃花一看见孩子，满脸的高兴：想啥来啥，真是太好了！来，让我看看。

桃花说着，向被窝里看去。

几个人说话的声音大，那孩子在被窝里好像在听，似乎还在向老羊倌他们笑。

羊倌老伴儿伸手向被窝里摸去：来，让奶奶看看。哟，真是个男孩子！

桃花：是不是？

羊倌老伴儿：就是，这下可好！

小孩在被窝里摇动着。

羊倌老伴儿：饿了，是不是？

老羊倌一边笑一边对小孩说：小宝宝饿了，是不是？叫奶奶给你找吃的。

羊倌老伴儿：知道了。

老羊倌：这么小的娃娃，还是人的奶子好。

羊倌老伴儿：人的奶子好。

老羊倌：那叫桃花给他喂。

羊倌老伴儿要叫桃花喂，忽然又说：不行，天刚亮，他吃了桃花的奶子，桃花就没有奶水了。

老羊倌：噢，我差点儿忘了这一点。那就喂奶粉。

羊倌老伴儿：喂奶粉。

桃花：我们家好长时间没买过那东西了。

老羊倌：没有也罢，你先给喂些面糊糊。过一会儿，你到虎子的商店里买一包来。

桃花：也行，我这就去。

羊倌老伴儿：你赶紧给大林打个电话，跟他说一下，让他也高兴高兴。

桃花：知道。

桃花出去了，招弟拉着招招进来了。

羊倌老伴儿：招弟啊，你没有招来弟弟，倒是招来了三个妹妹。你爷爷今儿给你招来了一个弟弟，你喜欢不喜欢？

招弟：喜欢。

老羊倌：你先看着喂，我走了，羊还在山里呢。

羊倌老伴儿：你赶快去。

6.老羊倌家里 日

羊倌老伴儿正给小孩喂面糊糊，桃花买回了奶粉：妈，奶粉好。面糊糊你就不要喂了。

羊倌老伴儿：也好。

桃花调了半碗奶粉端来，羊倌老伴儿舀了一小勺往孩子嘴里喂。孩子贪婪地吃着。

羊倌老伴儿：哟，这娃娃口壮得很。来，再来一勺。

桃花很欢喜地说：妈，我来喂。

羊倌老伴儿递过勺子，桃花一勺子一勺子喂，孩子吧唧吧唧吃。又吃了一勺子后，他不吃了。

羊倌老伴儿笑着问娃娃：饱了，是不是？

桃花一边收拾碗和勺子，一边跟娃娃说：饱了就好好睡。

羊倌老伴儿对桃花说：你看着，我干活儿去。

桃花：行。

羊倌老伴儿又对孙女说：招弟，小心看着弟弟。

招弟：知道了。

7.老羊倌家 日

炕桌上摆着菜馔，还有酒壶酒盅。老羊倌坐在炕桌旁端着酒说：他干爹，来。

干爹端起了酒：祝贺，祝贺！

大林在土炕前站着，给干爹敬酒：麻烦了。

8.老羊倌家 日

院子里摆了四桌酒席，来了许多庆贺的客人。老羊倌端了酒，给客人敬酒。

大林也在给客人敬酒。

桃花的屋子里有许多女人，她们掏出钱往桃花怀里孩子的被窝、衣服袋子里塞。

9.桃花的屋子里 日

桃花喂孩子，招弟等几个孩子围着她。

招弟逗着孩子：噢，宝宝。

小孩在被窝里好像在笑。

招招揭起木箱子，从她的一件新衣服上取下一个小香包，拿过来说：妈妈，把这个给他。

桃花：小香包？这是你姑姑专门给你做的，你舍得？

招招点头：舍得。

招弟将香包别到孩子的胸前：宝宝，这是小香包，姐姐给你的。你看好不好？

招弟说着，还在孩子眼前晃。但她摇晃的时候，孩子不看。她又摇了几次，小孩还是不看。

招弟：哎，宝宝怎么不看？

桃花：怎么了？

招弟：妈，你来看。

招弟又拿来香包试了几次，还是这样。

招弟：妈，这娃娃的眼睛，看不见东西！

桃花：招弟，赶紧叫你奶奶去！

招弟飞跑着出去了。

10.老羊倌家里 日

春歌手里提着布包走到院子的时候，羊倌老伴儿正往桃花住的西厢房里走。

春歌走上去，笑吟吟地招呼道：妈。

羊倌老伴儿转过身：哟，春歌来了。

春歌：妈，忙啥呢？

羊倌老伴儿面无表情地说：没忙啥。

春歌：我大(父亲)呢？

羊倌老伴儿：放羊去了。

春歌：这么早就走了？

羊倌老伴儿：也不早。今儿你有空了？

春歌：我给这小孩的鞋做好了，就送来了。

她们说着，一起进到房里。

春歌往炕上看去：小宝宝呢？

羊倌老伴儿低声说：在呢。

春歌：哦，多让人心疼，你看。

羊倌老伴儿一脸愁容地说：心疼啥……

桃花从外面进来，看见春歌，便说：姐姐来了。

春歌：这个男孩真是太让人心疼了。

桃花叹气说：心疼啥……

春歌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桃花：你们婆媳俩今儿唉声叹气的，咋了？

春歌脱鞋上了炕。孩子在炕上的被子里躺着，还咿咿呀呀地似乎在跟人说话。春歌凑到跟前说：来，宝宝，让姑姑看看。

那孩子听到说话声后，便循声“看”过来。

春歌伸出手说：哟，宝宝还聪明得很，一听到人叫，就转过来“看”了。

羊倌老伴儿：就是，这个娃娃聪明得很。一听到响动，就转过来了。

春歌：我就喜欢这么个小孩子。

羊倌老伴儿：春歌，你看看，这孩子哪儿不对？

春歌听了，便看去了。她没看出来什么：好好的，怎么，哪儿不对吗？

正说着，外面进来了一个人。春歌一看：哦，小明妈妈。

小明妈妈：是春歌。什么时候来的？

春歌：才来。

小明妈妈看着炕上的孩子说：这孩子，让人心疼得很！大林和桃花这几年一直想要个男孩子。可惜……这下可好了！

羊倌老伴儿叹气说：好是好。可惜，这孩子……

春歌向母亲说：你们婆媳俩唉声叹气地说话，这娃娃到底哪儿不对了？我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桃花：你俩看看，这娃娃的眼睛对不对？

小明妈妈和春歌马上去看。

小明妈妈仔细看了一下说：眼仁好像不大合适。

春歌凑近孩子看了看：你这么说来，真好像有点儿……

桃花把孩子胸前的小香包又摇动起来，孩子没反应。她叫了一声后，孩子则转过头来“看”。小明妈妈和春歌这才“哦”了一声。

桃花：我说，赶紧抱走！

羊倌老伴儿叹气说：那个老不死的，那一天怎么就干了这样一件事情呢！

小明妈妈：不过说来，这样的娃娃养在家里，终究是个事情。

春歌：就是，那是不敢养的。

11.老羊倌家 傍晚

老羊倌赶着羊回来了。他进门就往西厢房走，还大声问：小孩子今儿吃得多不多？

桃花屋子里的羊倌老伴儿很急切地说：你说这怎么办呢？

老羊倌进屋：什么怎么办？

羊倌老伴儿把老羊倌叫到小孩跟前：你看，这孩子怎么这样？

老羊倌：咋了？

羊倌老伴儿：你再仔细看看，这孩子哪儿不对？

老羊倌看了看，并没有看出来，说：你把灯打开，我再仔细看看。

羊倌老伴儿开了灯，老羊倌走到孩子跟前仔细看了看：好好的啊！

招弟见爷爷看不出来，正要说话，羊倌老伴儿挡住了她：你别说，叫你爷爷再仔细看看。

羊倌老伴儿拿小香包在孩子眼前晃动。但无论她怎么晃动，孩子都不理。当她叫了一声后，孩子便转过眼“看”过来。

羊倌老伴儿：你看看，他的眼睛咋了？

老羊倌拿过那个小香包在孩子眼前晃。但是，不论怎么摇晃，孩子都不看。老羊倌这才惊道：这孩子的眼睛不对！

羊倌老伴儿很是忧虑地说：我原来以为这孩子因为家里孩子多，被他父母遗弃不要了呢。

老羊倌：我也是这么想的。

桃花对公公说：这可怎么办？

老羊倌：大林知道吗？

桃花：知道，我给他打了电话，他还不相信，说他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老羊倌：他还说了啥？

桃花：他说，这样的娃娃我们不能要，叫你赶紧抱走，少添麻烦。

羊倌老伴儿的脸色变得很阴沉，过了好半晌说：今早你刚走，桃花就说这娃娃的眼睛不对。我当时就想把你叫回来要你看。但是，我还怕我们俩马虎，一时看错了。又叫春歌和小明妈妈也看了，她们都说不对劲。整个这一天，我们又试了好多次，都是这样的。

老羊倌不言语了。他又一次拿了那个小香包，在孩子的眼前摇动。但孩子还是毫无反应。

过了好半天，老羊倌喃喃地说：那咋办？

羊倌老伴儿很后悔的样子：咋办？我也不知道……

桃花更后悔：就是。咋办？

老羊倌也有些后悔地说：我当时怎么就没有看呢！

羊倌老伴儿：就是，这么让人心疼的一个娃娃，而且，都这么大了，人家怎么会好端端地丢弃了呢！

老羊倌：你说，我当时怎么就这么马虎呢！

羊倌老伴儿看了看桃花的脸，又看了看被子里的孩子：小孩子我们稀罕，但是这样的娃娃，我们不稀罕……

老羊倌坐在炕上抱着头叹气：咋办？

羊倌老伴儿看了看老羊倌，看了看桃花，又看了看小孩，没说话。

桃花看了看犹犹豫豫的公公，果断地说：再咋办，这样的孩子，我们不能要！大林也是这么说的。

羊倌老伴儿听了之后，牙一咬说：干脆，你哪儿捡的，就抱回哪儿。说不定，有过路的好心人会抱回家养的。

老羊倌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狠了狠心说：那就等到天快亮的时候吧。这会儿，黑灯瞎火的，那山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就是有过路人，也不会注意的。现在是冬天，天又这么冷。

12.村路 凌晨

天还很黑，风很大。

羊倌老两口抱着孩子出了门。他们轻手轻脚地走路，一直往大门前的豁口走去。

大黄狗看见羊倌老两口，从狗窝里出来，跑到大门前的那个豁口堵住了路，还汪汪汪地叫起来，叫声很是凄惨。

听到狗叫声，被子里的小孩哭了起来。狗吠声、婴儿的啼哭声打破了山村的宁静。

一阵旋风吹来，夹着尘土、枯叶、败草，向羊倌老两口猛烈打来。老羊倌的眼睛被吹迷了，羊倌老伴儿的眼睛也被吹迷了。

老羊倌：路呢？我怎么看不见路了？

羊倌老伴儿：我也看不见了。

羊倌老两口转着圈圈，转了几个来回，还是不辨方向。

老羊倌悄声说：咱们先回去吧，等这阵风刮过了再说。

羊倌老伴儿低声说：好。

说罢，羊倌老两口往家的方向走。

13.老羊倌家 黎明

老羊倌开门去看时，外面的风停了。

老羊倌：现在咋办？

羊倌老伴儿：娃娃还醒着呢，再稍微等一会儿，等他睡着了抱出去。要不然，他又哇哇哭开了。你把狗拴到羊圈后面的土窑里去。

老羊倌：也好。你先哄孩子，我去拴狗。

老羊倌拿了块馍馍，又拿了根绳子出来了。

狗在大门口卧着。老羊倌用绳子从脖子里套住了狗，往土窑里拉。但狗汪汪叫着不走。

老羊倌放下绳子，用馍馍哄着狗，一面哄，一面把它往后面拉。

大黄狗见了馍馍也不吃。老羊倌拉它时，它只是叫，屁股往后坐着不走。

老羊倌：这狗东西。

老羊倌放弃了拴狗，返身进屋了。

14.老羊倌家 黎明

羊倌老伴儿用奶粉水哄孩子，孩子一口也不吃。她又把奶嘴塞到孩子嘴里，孩子只是躲。她将孩子抱在怀里哄着睡觉，但孩子在她怀里还是一个劲儿啼哭。

羊倌老伴儿只得把孩子放到炕上。孩子一放到炕上，马上不哭了。

羊倌老伴儿奇怪地念道：这娃娃，怎么这样？

老羊倌在一边看了说：这娃娃咋了？放到炕上乖乖的，一抱起来就哭开了？

羊倌老伴儿看了一眼老羊倌：你把狗拴好了没有？

老羊倌：没有。它叫着退着不让拴。

羊倌老两口对看了一眼。

老羊倌沉吟了一会儿说：是不是老天爷不让我们抱走这孩子？

老羊倌说这话时，好像听见孩子在被窝里笑。

这时，大黄狗摇着尾巴进来。它在老羊倌腿上亲热地蹭了蹭，又跑到羊倌老伴儿腿上蹭。

15.老羊倌家 傍晚

小孩啼哭声不止。桃花在厨房里做饭，招弟、招招、绝招几个孩子在厨房的炕上玩耍，四招在被窝里睡着。

羊倌老伴儿提着桶给猪搅食。

老羊倌拿着鞭子回来了：孩子怎么哭了？

羊倌老伴儿低声说：我忙着给猪搅食，你看看去。

老羊倌：招弟没看一下？

羊倌老伴儿低声：她看四招呢。

老羊倌进到屋里，抱起小孩：不哭了，不哭了。

招弟端着晚饭到屋里，放下饭碗转身就要走。

老羊倌对招弟说：你来哄哄孩子。

厨房传来桃花的喊声：招弟，快点儿，要不，四招又哭了。

招弟：来了。爷爷，我妈叫我哄四招呢。

16.老羊倌家 日

小孩哭着，羊倌老伴儿用面糊糊喂他。

小明妈妈进来了：怎么哭了？

羊倌老伴儿：怕是饿了。

小明妈妈往碗里看了一眼说：面糊糊？

羊倌老伴儿：面糊糊。

小明妈妈：孩子小，光吃面糊糊营养跟不上。

羊倌老伴儿：奶粉没了。上一次买的，几天时间就吃完了。他爷爷这两天手头紧，没钱买，只好拿面糊糊将就了。

小明妈妈：你在面糊糊里再加个鸡蛋，会好些。

羊倌老伴儿：鸡蛋现在少。再说，四招还要吃呢。

小明妈妈：哦……

羊倌老伴儿：不过说来，这娃娃很爱吃鸡蛋。前天我煮了一个，他吃了不少。本来奶粉少，我给他给的也少。主要还是靠白面糊糊。幸亏，他口粗，什么都吃。

小明妈妈：那就好。小孩子最怕的是挑三拣四，这不吃，那不吃的。小明小时候就那样。

羊倌老伴儿：这娃娃这一点倒是好。

17.老羊倌家 傍晚

小明妈妈端着一盘子鸡蛋进来，对羊倌老伴儿说：三婶，这几个鸡蛋叫这小孩吃去。

羊倌老伴儿：你给小明吃，鸡蛋现在少得很。

小明妈妈：我昨儿来时，见你给娃娃喝面糊糊。这么大的娃娃了，光喝面糊糊，营养到底赶不上。

羊倌老伴儿：难为你记着。

小明妈妈往孩子脸上看了看：我看，这娃娃长得也叫人心疼。

羊倌老伴儿：是啊，长得也心疼。脸形、皮肤都好。

小明妈妈叹道：只可惜了，就是……

羊倌老伴儿：就是。

小明妈妈：别的也罢了，就你和我三叔年纪大了。要是大林两口子……

羊倌老伴儿：大家都说划不来。但是，已经捡回来了，怎么忍心又抱出去呢！

小明妈妈：我三叔当时捡的时候，就没看一下吗？

羊倌老伴儿：看了也看不出来。就是现在，猛看起来，也跟别的娃娃是一样的。

小明妈妈：是啊，不仔细看就是看不出来。

羊倌老伴儿：如今，已经捡回来了，也只好这样了。

娃娃在被子里哭了。

羊倌老伴儿忙转身说：哭什么，想吃了？

小明妈妈：赶紧喂。

羊倌老伴儿对孩子说：不哭了，奶奶给你煮鸡蛋。你这个大妈妈，刚才给你送来了一盘子鸡蛋。有这些鸡蛋，你又能吃几天了。

小明妈妈拍了拍手说：来，让大妈妈抱抱。

老羊倌进来，看见小明妈妈在一边，便问：他嫂子，你看看，我这孙子心疼不？

小明妈妈：我才还说呢，心疼得很。

老羊倌高兴地说：就是心疼！只要吃饱了，一声不叫，乖得很。

小明妈妈：起了名字没有？

老羊倌：起了，叫拾宝。拾来的宝贝嘛。

小明妈妈：真是一个宝贝。你看脸上，机灵得很。这么心疼的娃娃，我也喜欢。

老羊倌：我们也喜欢。

小明妈妈：我才说呢，别的都好，就你和我三婶年纪大了。

老羊倌：大是大些。不过，现在只能这样了。

小明妈妈：要是前些年捡回来，就更好。

老羊倌：这也由不得人啊！也许是老天爷注定的，有些事情说不清。俗话说，瞎子不瞎成仙了，跛子不跛上天了。老天爷生下一人，自有一人的福禄。

羊倌老伴儿笑着对小明妈妈说：现在的人，谁还管这些。

老羊倌：本来就是嘛。再说，那天我见了，总不能不捡。好歹是一条命嘛！

小明妈妈：没到医院里看看吗？

羊倌老伴儿很是惊奇地问：到医院看什么？

小明妈妈：看眼睛。

羊倌老伴儿：这还用看？娃娃要是感冒了，发烧了，到医生跟前抓个药，打个针。这又不是病。

老羊倌也很惊奇：医院里看什么？这是老天爷生下的，是命里注定的事情。再能干的医生，他治得了病，但是治不了命。

小明妈妈：不过也是。

老羊倌：要是能治好的话，天底下就没有瞎子了。唱戏的刘瞎子，儿子当了老板，钱那么多，能治的话，他早都治好了。

18.村子里 日

天上下了雪，地上很滑。

老羊倌赶着羊往家走。走到村口时，他脚下一滑摔倒了。老羊倌疼得直叫：哎哟，哎哟！

不远处，小明爸爸挑着水桶，正往河边走。他看见了，跑来扶老羊倌。

老羊倌指着脚：你别动，我这儿疼。

小明爸爸伸出两手：把手给我。

老羊倌直喊：哎哟，哎哟！

小明爸爸：腿吗？

老羊倌：是脚。像是折了。哎哟，哎哟……

小明爸爸伸手去摸。但是老羊倌不让碰：你不要摸。哎哟！

小明爸爸向村子里喊：来人啊，快来人，三叔摔伤了——

几个人闻声赶来。大家七手八脚，将老羊倌往家里抬。

19.老羊倌家 日

老羊倌躺在炕上，边咳嗽边叫：哎哟，哎哟……

羊倌老伴儿端来开水，手里拿着毛巾：我在水里面放了花椒、头发，你洗洗脚，看怎么样。

拾宝啼哭起来。

羊倌老伴儿放下毛巾，哄娃娃去了。

桃花进来了。

小明爸爸：桃花，你哄哄娃娃，叫三婶来洗。

招弟在外面喊：妈，四招哭了。

桃花：来了。

桃花转身出去了。

羊倌老伴儿一手抱着娃娃，一手拿着烫毛巾给老羊倌擦洗患处。

小明爸爸：三婶，你哄娃娃去，我来洗。

老羊倌还是疼得直叫：哎哟！

几个村民围着脸上流汗的老羊倌看。

村民一：是不是伤着骨头了？要是伤着骨头，得赶紧往医院送。

老羊倌挣扎着说：不送了，在家里歇一歇就好了。

小明爸爸摸了摸受伤的地方，又看了看老羊倌的脸：我看这伤不轻，最好还是送医院。

老羊倌挣扎着说：不送了。在炕上躺几天就好了。

羊倌老伴儿抱着孩子，悄声对几个村民说：你们看，他犟得很！

大家都低声对羊倌老伴儿说：最好还是去医院看看。

羊倌老伴儿悄悄跟小明爸爸说：我就麻烦你了，用你的三轮车往医院里送一送。不要听他的，他是怕花钱才不去医院。

小明爸爸点头说：行。

大家把老羊倌放到三轮车上。小明爸爸发动起三轮车，开了出门。

20.医院 日

老羊倌躺在病床上，脚用纱布包着，还一个劲儿地咳嗽。

春歌提着一篮子鸡蛋，敲门进来：大，好些了没？

老羊倌正要说话，又咳嗽起来。

羊倌老伴儿低声说：没有。

春歌走到病床前，看了看父亲的脸色，又看了看他的脚，摸了摸纱布包着的地方，然后轻轻对母亲说：我大这脚，伤得不轻。

羊倌老伴儿：不轻。

春歌：医生怎么治了？

羊倌老伴儿：用了药了。

老羊倌睁开眼，问春歌：你几时来城里的？

春歌：我今早起来后，就往这里赶。才到。真危险！这是脚，要是腰或者腿成这样子了，怎么办？

羊倌老伴儿：就是。人老了，脚底下就不稳当了，一不小心就摔倒了。那还是平路，都成这样了，要是在陡坡上的话，不知会摔成什么样子。

老羊倌咳嗽，又“哎哟哎哟”地呻吟。

拾宝哭了。

羊倌老伴儿拿着奶粉碗找暖壶：这娃娃也受罪。昨晚上，在这儿凑合了一下，没睡好。带来的奶粉也快没了，没吃饱。

春歌看了看病恹恹的父亲，又看了看在一边啼哭着的拾宝，对母亲说：我大身体这样，现在，又平添了这么一个娃娃，要吃要喝的，累死你了。

羊倌老伴儿：遇上了，咋办？

羊倌老伴儿一边说话一边倒开水。没瞅准，暖壶里的开水洒了出来，烫了她的手背。

春歌起身往母亲跟前走：烫着没？我来倒。

羊倌老伴儿：我倒。

春歌：年纪大了，喂养孩子真难。

羊倌老伴儿：上了年纪的人，老眼昏花的，干啥都不灵便了。要是前几年有这么一个娃娃，什么都不怕。

春歌：就是。重要的是，这娃娃身体还这样。要说一个眼睛好的孩子，你给他吃的喝的，让他自己长就是了。

羊倌老伴儿：我也这么说呢。那天，我一发现娃娃的眼睛不对，就跟你大说，还是把他抱回原地方去。可是，到第二天真要抱走的时候，又不忍心了。

春歌：实在不行，就打听着送了人吧。大林两口子又不要，你们都这把年纪了。况且，我大身体还这样了。现在，你们把他送了人，也是迫不得已，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羊倌老伴儿：送人？现在送给谁呢？要是一个眼睛好着的娃娃，他又是男孩子，人喜欢得很。可是，这样的娃娃谁要呢？

春歌：是，现在真不好送。

老羊倌在一边挣扎着要说什么，话还没出口，就又咳嗽起来。羊倌老伴儿看他咳得那么吃力，急道：我给你叫医生去，叫他再来看一看。他昨天开的那药，吃了之后，一点儿都没效果。你这咳嗽真是要命！

春歌：妈，我去叫。我看，我大这咳嗽，比他的脚还叫人愁。要不，顺便叫医生给检查一下。

21.一组镜头

医生用听诊器给老羊倌检查。

老羊倌在机器前检查。

医生拿着片子，跟另外一个医生交流着。

22.医生办公室 日

春歌：我大的这病怎么样？

医生：看这片子，好像不大好。咳嗽多长时间了？

春歌：好几年了。没事儿吧？

医生：肺上的颜色不大好。我看，至多活上五六年。

春歌愣了下，问：那怎么办？

医生：没什么好办法。叫他不要抽烟了，平时多休息，少劳累。

23.老羊倌家里 日

老羊倌躺在炕上，羊倌老伴儿发着高烧也睡在炕上，拾宝在旁边一个劲儿哭。羊群的叫声传来。

几只羊从圈里出来了，满院子里跑，咩咩叫着。

春歌提着一个大包袱来了。她揭起门帘，进到屋里就问：羊怎么在院子里乱跑？

羊倌老伴儿：怕是顶开圈门出来了。

春歌往炕上一看，见父母都躺着，惊问：你们怎么了？

羊倌老伴儿：我感冒了。

春歌：那桃花呢？

羊倌老伴儿：她领着几个娃娃回娘家去了。

春歌惊讶地：啊！你们俩都病着，她也不管？

羊倌老伴儿叹息道：她嫌这个娃娃烦，她……你今儿怎么来了？

春歌指着包袱，向老羊倌努了努嘴：我把我大的衣服做好了，今儿抽空送来了。

羊倌老伴儿：就那衣服(寿衣)？

春歌：就那衣服。

春歌的丈夫小赵进来了，往炕上看了看：姨娘也睡着？

羊倌老伴儿：我感冒了。

老羊倌往春歌、小赵脸上看了看，要说话，又咳嗽起来了。

羊倌老伴儿：你什么时候从工地上回来的？

小赵：昨天回来的。

羊倌老伴儿：今年回来得早。

小赵：停工早。

拾宝在炕角哇哇哭起来了。

春歌到炕上将拾宝抱了起来：不哭了，不哭了，姑姑给你喂奶吃。

春歌拿起奶瓶看了一下：没有奶。

羊倌老伴儿对小赵说：小赵，奶子在桌上扣着，你取一下，叫春歌给娃娃喂喂。那是我天快亮的时候兑下的，怕猫吃，放在那儿了。

小赵：哦。

春歌接过小赵端来的奶喂给孩子。

孩子贪婪地吃着。

羊群的叫声不断。

羊倌老伴儿：小赵，你把院子里的羊赶到圈里，添些草叫羊吃去。我天亮的时候添的，想是又吃完了。

小赵答应着出去了。

羊倌老伴儿叹息道：这一群羊，比猪都能吃。早上添了那么满满的两大筐子杂草，一会儿就吃完了。

春歌抱着孩子，一边喂奶一边看着他吃：这么心疼的娃娃，命怎么就这么苦呢！

羊倌老伴儿看拾宝贪婪地吃奶，一声不哭了，说：有奶就是娘，刚才哭得那么凶，见了奶就不哭了。这一回，我们老两口脚疼的脚疼，感冒的感冒，娃娃也受罪。

春歌：这娃娃乖着呢。

小赵进来了：姨娘，羊草我添上了。

羊倌老伴儿：添上了就好。

小赵：又添了满满一筐子。

羊倌老伴儿：刚才的全吃完了？

小赵：全吃完了。槽里连一根草节子都不剩。

羊倌老伴儿：人有病了，羊也受罪。

小赵：可不是嘛。

小赵在一边看着拾宝吃奶，不住地说：这个娃娃真心疼。

拾宝循声向小赵“看”。

老羊倌转过脸想说什么，咳嗽着没有说出来。

春歌：大这咳嗽，哎呀……

羊倌老伴儿：昨晚上，我还准备天亮了请老张给打一针呢。结果，连我自己都走不动了。

老羊倌：打什么针，吃几片西药片就行了。反正治也治不好。

春歌：治治总轻松些。

老羊倌：轻松一日，明日又成那样子了。反正就五六年时间，死了就好了。花那个冤枉钱干啥！

春歌：那还是不一样。再说，医生说的，也不一定准。我们庄稼人，到机器上检查，没有人是好着的，都有病。

小赵：幸亏这娃娃身体还好。这几天，小孩子感冒的很多。

羊倌老伴儿看了看孩子，又看了看老羊倌，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老羊倌：既然抱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老羊倌又连声地咳嗽起来。老伴儿看着他：你看，你这样子。

老羊倌咳得躺不住，挣扎着坐了起来。但坐起来后，他两手抱着头，还是一个劲儿咳。

羊倌老伴儿：小赵，你在他的背上捶捶吧。

小赵用拳头给老羊倌捶了好多下也不管用。

羊倌老伴儿对小赵和春歌低声叹道：你大这病，唉，真让人揪心！

拾宝在一边好像哦哦地在说话。

春歌凑上去看了看拾宝，又看了看父亲和母亲，说：你们老两口，病恹恹的这样子，桃花又不管。实在不行了，把这孩子打听着送人吧。这几天，我先抱回去喂养。

羊倌老伴儿：这娃娃也乖，只要吃饱喝饱了，一声都不哭。

老羊倌又剧烈地咳嗽起来，气都喘不出来了。他咳嗽好一阵子，终于停止了，便两手抹了一把脸说：那就给你们俩添麻烦了。要是有合适的人家，就送了吧。我这病，唉……

24.老羊倌家 傍晚

羊倌老伴儿将饭端到炕桌上：吃饭。

老羊倌看了一眼，摇头说：不想吃。

羊倌老伴儿：你总得吃一点儿。

老羊倌：我一点儿不想吃。

羊倌老伴儿看了看饭，也没有吃，将饭又端走了。

25.老羊倌家 夜

老羊倌翻了一个身。

羊倌老伴儿：你没有睡着？

老羊倌：没有。

羊倌老伴儿：我也没有。

老羊倌：不知宝儿乖不乖？还没有送人吧？

羊倌老伴儿顿了顿说：不知道。

老羊倌：我怎么那么想他！

羊倌老伴儿：我也想。

老羊倌：几天了？

羊倌老伴儿：两天。

老羊倌：你明儿抱去。咱不能给女儿、女婿添麻烦。我不想送人了！

羊倌老伴儿：你的咳嗽这样子……

老羊倌：只要我活一天，就养拾宝一天！

26.春歌家 日

羊倌老伴儿裹着头巾，穿着老羊倌的黄大棉袄。黄大棉袄外面，还套着一件老羊倌的大褂子，那大褂子明显比黄大棉袄短了许多。她走到春歌家的大门口，里面传来孩子哇哇哭的声音。

羊倌老伴儿伸出拳头砸门：春歌，开门。

春歌在屋里喊：来了。

羊倌老伴儿进屋。拾宝一听见奶奶来了，不哭了。

春歌：我正打听着送人呢……

羊倌老伴儿：你大又不想送了。

春歌：为啥？

羊倌老伴儿：他说不忍心。

春歌：他那样子，怎么养？

羊倌老伴儿：他说，活一天就要养拾宝一天。

春歌：不要说你们了，我都坚持不住了。两个小娃娃，加上强儿不听话，我都吵晕了。

小赵笑着说：你这两天都坚持不住了，拾宝还这么小，那姨父、姨娘怎么办呢？

春歌：他们俩也活该受罪。明明那么大的年纪了，又给自己找来这么一个麻烦！

小赵：可不是嘛。

春歌：我最担心的是我大的病……

羊倌老伴儿：他是活一天算一天。我们老两口活一天，就得抓养拾宝一天。我们死了，看不见了，也就没有办法了，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小赵：也是。

春歌：把羊卖了。我大咳嗽那么厉害，脚又伤了，还能放得动吗？

羊倌老伴儿：我也说卖了。可是你大不卖。他说，拾宝这么小，我们俩又没有来钱的门路。羊卖了，拿什么养孩子。

27.老羊倌家 傍晚

羊倌老伴儿把晚饭端到炕桌上。老羊倌夹了一筷子饭喂给孩子：来，宝儿，吃饭。

拾宝躲开了。

老羊倌问老伴儿：娃娃怎么不吃？吃饱了？

羊倌老伴儿：没有。娃娃这几天一直拉肚子，刚才又拉了。

老羊倌：吃多了？

羊倌老伴儿：不是多。主要是这次从虎子商店买来的奶粉不好，娃娃一喝就拉肚子。

老羊倌：那就多喝面糊糊。过去的娃娃都喝面糊糊，也长得健健康康的。

羊倌老伴儿：面糊糊要喝，但不兑些奶粉也不成。

老羊倌：小明爸爸从县上买来的那一包好不好？

羊倌老伴儿：那一包好着呢。

老羊倌：还有吗？

羊倌老伴儿：剩下一点点了。

老羊倌：那你就兑些，叫娃娃喝。

羊倌老伴儿：这包奶粉，我还是偷着放到箱子里给拾宝一个人吃着的。给招弟她们几个看见的话，早没了。

老羊倌将饭喂到拾宝嘴边：那就学着吃饭。

拾宝躲着不吃。

老羊倌：你不吃，那爷爷就吃了。

老羊倌说着，将这口饭吃到自己嘴里。

羊倌老伴儿：这么大的孩子，吃得多，吃奶粉就贵得很。

老羊倌：多加些面糊糊。

拾宝的肚子咕噜噜响。他疲乏无力，面无表情。

老羊倌：你到小明家里问一下，看有没有拉肚子吃的药。

羊倌老伴儿：总共几包，我早要来灌上了，还是不大见效。

又听见拾宝的肚子咕噜噜一阵响。

老羊倌放下碗筷说：走，我背你，到张医生那看看去。

28.山路 夜

漆黑的夜晚，老羊倌跛脚背着拾宝，在山路上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走着。

29.老羊倌家 日

桃花端着饭进来时，老羊倌正给拾宝喂奶。招招看着，也很想吃的样子。而她手里的碗已经空了。桃花将一大一小两碗饭放到炕桌上，把小碗的饭给了招招：这是你的。

招招不语。

桃花：不想吃？

招招脸上很不高兴，不说话。

30.桃花的西厢房 夜

桃花对招招说：睡觉。

招招很不高兴地答道：知道了。

桃花躺下了，招招还在旁边磨蹭着没有睡。

桃花：我关灯了，你睡不睡？

招招很不情愿地：知道了。

桃花：你今儿怎么了，不高兴？

招招不说。

桃花：怎么了？跟妈妈说。

招招：我想吃奶粉。

桃花：你想得美。就那么一包奶粉，拾宝还要吃呢。

招招：可是，我也想吃！

桃花生气地说：你爷爷真是的。自己亲亲的孙子不给奶粉吃，给一个捡来的瞎子天天吃奶粉！

31.老羊倌家 日

羊倌老伴儿端着奶粉碗、勺子要喂拾宝。

老羊倌在外面喊：你出来拦一下羊。

羊倌老伴儿：听见了。招儿，你看着弟弟，我就回来。

招招：嗯。

羊倌老伴儿出去了。招招拿起勺子，端起调好的奶粉去吃。

桃花进来看见了，生气地说：别吃了，那是拾宝的！

招招：我想吃！

桃花生硬地：想吃了自己买去！

招招：我没有钱！

羊倌老伴儿进来了，看见招招噘着嘴问：招儿怎么了？

招招：我想吃奶粉！

羊倌老伴儿：你少吃点儿，给拾宝留点儿。

桃花语气生硬地：你放着别吃！

招招听了，很不高兴地放下调好的奶粉不吃了。

桃花大声喊道：走，看四招去！

招招：我不去！

桃花当着奶奶的面，打了招招一巴掌。招招呜呜地哭起来了。

老羊倌进来了，问：我的招儿怎么了？

招招哭着，没有说话。桃花气呼呼地出去了。

羊倌老伴儿低声跟老羊倌说：招儿要吃拾宝的奶粉，被她妈打了。

爷爷：打孩子干吗，吃点儿就吃点儿。

羊倌老伴儿低声说：嫌这两天没给招招奶粉吃，在那儿发脾气呢。

老羊倌：奶粉买来后，你不是给招招一包吗？

羊倌老伴儿：给了。但她的早吃完了。

老羊倌沉吟了半晌：实在不行，就分开吧。这样也免得人人都受气。

羊倌老伴儿惊讶地：分开？那怎么行？

老羊倌：分开是不好。可你看这样能行吗？天天发脾气，打娃娃。

羊倌老伴儿：要是儿子多，说分家的话。可我们就只有大林一个，怎么分？

老羊倌：我们俩领上拾宝，到羊圈里住去。这大房子大院子，留给他们一家子住。

32.一组镜头

老羊倌在羊圈里盘炕。

羊倌老伴儿抱着铺盖卷儿来了。

羊倌老伴儿烧土炕。

老羊倌在小屋子里喝茶。

羊倌老伴儿在窑洞厨房里做饭。

33.田禾地里 日

太阳很毒，羊倌老伴儿在地里锄草。

拾宝在不远处啼哭，口里喊：奶奶。

羊倌老伴儿赶紧放下锄头，跑到沟渠边，看见拾宝困在一簇毛刺里，走不出来。

羊倌老伴儿：你怎么到这里了？

拾宝：我听见蛐蛐叫，想找它，就进来了。

羊倌老伴儿：这儿是毛刺，不是草丛，我的孩子。

羊倌老伴儿走进刺丛里，抱起拾宝，深一脚浅一脚走出来。到了地边上，拾宝举着手叫嚷：奶奶，我的手疼！

羊倌老伴儿蹲下身仔细看，发现拾宝的手上、脚上都扎了刺。她惊叫道：这娃娃，刺这么多！

羊倌老伴儿边给拾宝挑刺边问：疼不疼？

拾宝：疼！

羊倌老伴儿：这山里很危险。我要干活儿，还要看你，顾不过来。明儿叫爷爷把你领上山放羊去。

拾宝点头。

34.山坡上 日

羊在吃草。老羊倌跟在羊群后，脖子上架着拾宝。拾宝头上戴着一个用野花编织成的帽子，他咩咩地学着羊叫。大黄狗跟在后面。拾宝的两个胳膊抱着爷爷的头。爷孙俩跟着羊群，在山坡上走。

拾宝：爷爷，我想下来。

老羊倌嗔怪道：你下来了要上去，上去了又要下来。

拾宝：我想自己走。

老羊倌：你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到底要怎么样？

老羊倌放下拾宝，掏出烟锅和旱烟袋，蹲在山坡上，装了一锅烟抽起来。

拾宝闻见了烟，劝道：爷爷，医生说了，你不能抽烟。

老羊倌：哦，我又忘了。我这烟瘾大得很，不抽就没事儿干。

拾宝：再没事儿干，烟不能抽了！

老羊倌往衣兜里装着烟锅、烟袋：行了行了，听你的。

拾宝：爷爷，你唱支曲子我听。

老羊倌：你唱一支我听。

拾宝：你唱。

老羊倌正要唱，看见一只羊往山坡下走，他站起来喊：贼杀的，去哪里！

拾宝：羊又跑了？

老羊倌：羊又跑了，我得去赶。

拾宝：真不是好羊！

老羊倌手抵着拾宝的额头说：跟拾宝一样。

拾宝将爷爷的手挡了回去：爷爷……

老羊倌起身要走，对拾宝说：你坐着别动，爷爷去赶羊，很快就来。

拾宝：我也想去。

老羊倌：我很快就回来了。

拾宝：不行，我也想去。

老羊倌蹲下来，伸出了手说：我抱你这个小羊羔。

老羊倌脖子上架着拾宝，在山坡上深一脚浅一脚地去赶羊。

羊赶回来了。老羊倌将拾宝放下来，坐在山坡上。

拾宝：现在唱。

老羊倌：行啊。

老羊倌唱道：三月里的牡丹花开呀，红呀红艳艳……

拾宝也学着唱：三月里的牡丹花开呀，红呀红艳艳……

晴朗的天空忽然电闪雷鸣，下起暴雨。山坡上很湿滑，老羊倌背着拾宝去赶羊，一个趔趄滑倒了。拾宝被摔了出去，他的脸擦伤，血流了出来。

老羊倌挣扎着起来，浑身泥泞。他又背起拾宝，赶着羊，一步一滑地往回走。

35.老羊倌家 晨

拾宝睡着后再没起来。

老羊倌在拾宝的额头上摸了摸，对老伴儿说：这娃娃头上怎么这么烫？

羊倌老伴儿：昨天那么大的雨，一定是受凉了。

羊倌老伴儿用毛巾在拾宝额头上敷。

老羊倌：你看着，给娃娃灌些凉开水，我到庙里烧香磕头去。

老伴儿继续敷着，白了老羊倌一眼：你还是找张医生给娃娃看看。

老羊倌背起拾宝往外走。

36.麦场 日

招弟、招招几个孩子在麦场上玩儿。

老羊倌赶着羊，领着拾宝，到了麦场，跟招弟说：招弟，今儿你奶奶去山里除草，我要放羊。山里风很大，拾宝受凉刚刚好，你把他带着跟你一块儿玩，我不带到山里去了。

招弟：能行。

老羊倌放下拾宝，走了一段路，又回头说：我走了，你们别惹他。

招弟：知道了。

老羊倌赶着羊走远了。

又来了好多孩子。他们嘻嘻哈哈，你追我赶。其中两个大一点儿的孩子蒙着脸，乱摸乱走，拾宝也跟在后面走。到了一个小水坑，孩子们都绕了过去。一个孩子故意引拾宝走进水里，另一个孩子用柳条子打水，水溅了拾宝一身、一脸。

拾宝赶紧往小水坑外走，气道：你要干啥？

那几个孩子做着鬼脸，捂住嘴笑。

羊倌老伴儿提着装满草的筐回来了。孩子们看见她后，一溜烟跑了，招弟、招招也跑了。

打麦场上只剩下拾宝一个人。

羊倌老伴儿站在场边上喊：来，宝儿。

拾宝走过去。羊倌老伴儿看见他的衣服、鞋子都是湿湿的，水点子、泥巴点子溅了一身、一脸。

羊倌老伴儿惊讶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拾宝：他们打水溅的！

羊倌老伴儿摸着拾宝的头说：以后少跟他们玩。

37.老羊倌家 日

老羊倌赶着羊出圈。

拾宝从家里跑出来，冲着老羊倌喊：爷爷，我也去。

老羊倌：不行，再要是下大雨的话，你跑不动。那天大雨你都受凉了，你忘了？

拾宝：你怎么不怕大雨？

老羊倌：我是大人。

拾宝：大人怎么不怕？

老羊倌：大人能跑动。你是小孩子，跑不动。

拾宝：我跑不动了，就骑到爷爷的脖子上，爷爷把我架回来。

老羊倌：上一回，我就是脖子上架着你，没看清路摔到沟里去的。我那只脚又疼开了。

羊倌老伴儿从屋里出来，叫道：宝儿。

老羊倌对老伴儿说：你赶紧把宝儿抱回去。

羊倌老伴儿走到拾宝跟前，拉住他的手说：我的宝儿要听话。天要是下大雨了，山上很危险的，你不能去。跟奶奶到咱家菜园子里锄草去。菜园子里有蛐蛐，还有花蝴蝶，奶奶给你捉几只玩。

老羊倌：我的宝儿听话。等爷爷把羊放大放肥了，卖了以后买新衣服给你穿，买好吃的给你吃，好不好？

拾宝：那羊什么时候能长大长肥呢？

羊倌老伴儿：你只要不缠着爷爷，让爷爷好好放，它们很快就会长大长肥的。长大长肥了，爷爷就把羊卖给大胡子的马爷爷，然后，就可以给你买好吃的好穿的了。

38.老羊倌家 傍晚

拾宝站在大门的土豁口探头说：爷爷怎么还不回来？

羊倌老伴儿在院子里喊：宝儿，你在哪儿？

拾宝：奶奶，我在这儿。

羊倌老伴儿从大门里出来：风那么大，又下雨了，你在这儿干什么？

拾宝：我等爷爷。

羊倌老伴儿：你爷爷很快会回来的。你等他干什么？

拾宝：这儿陡，爷爷的脚又伤了，爷爷到这儿了，我要扶着爷爷。

羊倌老伴儿：你爷爷自己能行。你快到屋里去，小心受凉了。

拾宝：不会的。

羊倌老伴儿：怎么不会呢？你在风雨里着凉才好，今儿风又这么大，还下雨了，赶紧走！

拾宝还是站着不动。

老羊倌吆喝羊的声音和羊群的叫声传来。

拾宝：你听，爷爷回来了！今儿地上湿滑，我要扶爷爷！

羊倌老伴儿笑着说：你爷爷就靠你扶着呢。

老羊倌从豁口进来了，羊倌老伴儿对他说：你猜，这孩子要干啥？

老羊倌：要干啥？

羊倌老伴儿：他说这儿陡，路上湿滑，一定要等着扶你。

老羊倌抚摸着拾宝的头：还是我的宝儿对我上心。

羊倌老伴儿在一边笑着。

老羊倌：说实在，今儿路上有些湿滑，在那个陡坡，我又差一点跌倒了。

老羊倌抱起拾宝，赶着羊向羊圈走去。

39.老羊倌家 傍晚

下面村子七爷家录音机里的曲子隐隐传来。拾宝站在院墙边听。

羊倌老伴儿提着筐子从大门里出来。

拾宝跑去说：奶奶，我想听曲子。

羊倌老伴儿：我要揽柴做饭呢，叫你爷爷领你去。

拾宝跑去找爷爷。

老羊倌正在羊圈里抄土垫圈。拾宝上去拉住他的手说：爷爷，我想听曲子。

老羊倌：那你去听。

拾宝：你把我领去。

老羊倌：我正在垫羊圈，叫你奶奶把你领去。

拾宝：奶奶揽柴去了。

老羊倌：那就等一会儿吧。这点活儿干完了，我带你去。

拾宝：再等一会儿，人家就唱完了。

老羊倌继续抄土：你这儿听就行了。

拾宝拉着爷爷的手不放：这儿听不清楚。

老羊倌只得放下铁锨，手抵着拾宝的额头说：你这个小羊羔就会欺负爷爷。羊圈这么湿，你不让我垫土，羊咩咩今晚上怎么睡觉呢。

老羊倌蹲下身来，将拾宝架到脖子上，向下面村子走去。

40.七爷家门口 傍晚

老羊倌爷孙俩到七爷家门口时，曲子播完了。

七爷拿着镰刀从大门出来了，笑着问：拾宝来了。啥事儿？

拾宝拉着老羊倌的手，没有说话。

老羊倌：这孩子听见你家唱曲子，嚷着非要来听。

七爷：我刚关了。那就进去听。

老羊倌：关了就算了，以后再听。

七爷：娃娃想听就听。没什么，我就给牛割一背篼草，不影响的。

老羊倌：那你割完了再听。

七爷：也行。

七爷走了。

老羊倌对拾宝说：咱们过一会儿再来听。

拾宝很不高兴，噘着嘴：可是我想听。

老羊倌：你为啥不早说。

拾宝：我早说了，你不走。

老羊倌：好吧，以后你说了，我马上走，好不好？

拾宝：我不相信。

老羊倌俯下身小声说：宝儿要听话。现在咱们回去，我把羊圈垫好，好好养羊，等我们的羊咩咩长大了，卖了钱，给你也买一台机子，你天天听，好不好？

拾宝：真的？

老羊倌：真的。

41.菜园里 日

老羊倌家的菜园里种着白菜、包心菜、大葱、韭菜，还有牡丹、芍药、大丽花，也有核桃树、苹果树、樱桃树等，杂草也不少。

羊倌老伴儿绑着护膝在锄草，拾宝在一边玩。羊群的叫声传来。

羊倌老伴儿：拾宝？

拾宝：我在这儿。

羊倌老伴儿：你干啥呢？

拾宝：我玩儿。咋了？

羊倌老伴儿：你听，羊圈里的那只小羊在叫，你给拿些嫩草去。

拾宝：知道了。

42.羊圈 日

拾宝抱起一小抱草，向羊圈摸索着去了。到了羊圈跟前，他将草从木栅栏里一根一根塞进去。

43.菜园里 日

拾宝回了园子。

羊倌老伴儿：羊吃着没有？

拾宝：吃着呢。

羊倌老伴儿：好好喂，等羊长大了，卖了钱了，给你买听曲子的机子。好不好？

拾宝：好。

44.羊圈前 日

拾宝独自玩儿着。

小明和一群学生嘻嘻哈哈地从大路走来。

小明看见了拾宝：拾宝，去学校里念书去。

拾宝：等等我。

45.老羊倌家 日

拾宝跑回家里，对羊倌老伴儿说：奶奶，我想去学校。小明和村里的那几个孩子从下面村子上来了，在喊我。

羊倌老伴儿：叫爷爷领你去。

46.校长办公室 日

村学校校长的办公室里，李校长对老羊倌说：老人家，拾宝这样的学生我们从来没有收过。他就是来了，我们也不会教，我们没有这个条件。

老羊倌：我这孩子很乖，一点儿不捣乱。再说，他耳朵很灵，可以听的。

李校长：我们实在没有办法。听说兰州有专门的学校，人家教得好，你可以把孩子送去。

老羊倌：那学校……想必花费也不少，我一个放羊汉，供不起。

李校长：可我们真没有办法。

老羊倌站起身，牵着拾宝的手，很失望地走出办公室。

47.一组镜头

小明在自家院子里大声读诗。

在羊圈边玩耍的拾宝听见了，也跟着朗读起来。

小明：鹅鹅鹅……

拾宝：鹅鹅鹅……

小明：曲项向天歌……

拾宝：曲项向天歌……

七爷家的机子里唱：叫家院前边把路引，看望我女儿出南门。怨一声相国心太狠，亲生女当就路旁人。再怨声蠢才太烈性，身奔寒窑愿受贫。霎时望见寒窑近……

机子里唱一句，拾宝在自家院子里跟着唱一句。

48.老羊倌家 日

拾宝在院子里背诗。

老羊倌从羊圈走过来，他隔着大门，看见拾宝在院子里背诗，便站在大门口静静地听。

老羊倌流下了高兴的泪水。

羊倌老伴儿看见了，也站着听。

拾宝背完诗，羊倌老伴儿走上去，抚摸着他的头说：给奶奶唱支曲子。

拾宝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拾宝唱完后，老羊倌去亲他：我的这孩子这么聪明，长大了一定能考上大学！

拾宝：大学是什么？

羊倌老伴儿：大学嘛，就是很大很大的学堂。

拾宝：上了大学有什么用呢？

老羊倌：用处大着呢。你上了大学，就更有文化了。

拾宝：有文化有什么用呢？

羊倌老伴儿：有文化了嘛，你就能挣好多好多的钱，就能自己养活自己了。

拾宝：我不要那么多的钱，我就要爷爷奶奶。

老羊倌：你不爱穿很好看的衣服，不爱吃好吃的东西吗？

拾宝：爱。

羊倌老伴儿：你不爱住很高很大的楼房吗？

拾宝：不爱。我爱跟爷爷、奶奶一起，就住在我们家的羊圈里。

老羊倌：那不行。我和你奶奶还指望着你考上大学，挣了钱，穿你买来的新衣服，吃你买来的好吃的呢。我们还想跟着你，到很大很大的城市里，住很高很大的楼房呢。

拾宝：哦。是这样吗？

老羊倌：是这样。

拾宝：那我什么时候能考上大学呢？

羊倌老伴儿：你天天好好学习，学好了就能考上大学。

拾宝：那我考上大学，挣了钱，住了楼房，爷爷和奶奶也要去哦！

老羊倌一面亲拾宝，一面笑着说：那是肯定的，我们就等着这一天。我的孩子这么聪明，学校里要是能收下他，教育教育，一定会更好的。

羊倌老伴儿：你再试试去。

49.校长办公室 日

老羊倌：李校长，我的孩子会背书又会唱曲子，很聪明的。你收下他吧！

老羊倌回头对拾宝说：宝儿，你给校长背诵一首诗。

拾宝站在李校长面前，摇头晃脑地背诵了《咏鹅》。

李校长很惊异。

老羊倌：宝儿，再给校长唱一支曲子。

拾宝又声情并茂地唱起《五典坡·探窑》。

李校长和另外三个老师都听得很受感染，其中的刘老师边听边擦泪。

拾宝唱完了，几个老师都拍手叫好。

李校长：这娃娃很聪明！这样吧，老人家，孩子我们先收下，让他跟着学习学习，以后看情况再说。

50.教室里 日

上课铃声响了。刘老师进来，她走到讲台上，问：昨天教的诗会背诵吗？

同学们：会。

刘老师：背一下。

同学们背起来。

大家背诵完了。

刘老师：很好。那教的生字会写吗？

同学们：会。

刘老师：听写“和、贵”。

听写结束，刘老师去检查。

刘老师走到拾宝跟前，拿起本子看，上面空空的。刘老师低声问：能写吗？

拾宝摇头说：不能写。

有的同学好奇地看着拾宝，有的捂着嘴笑，有的打着口哨。

51.老羊倌家里 傍晚

拾宝回来了。

老羊倌：今儿你在学校里学习了啥？

拾宝：背诵诗歌。

老羊倌：你背诵我听。

拾宝摇头晃脑背地起来。

羊倌老伴儿：这是老师今天教的？

拾宝：是。

老羊倌：会写字吗？

拾宝摇头：不会。

老羊倌叹道：我的娃娃这么聪明，多可惜！

羊倌老伴儿也叹息说：拾宝不会写字，光会背诵诗歌，又有什么用呢……

52.村学校 日

下课铃响了，同学们跑出教室，有的在院子里玩儿，有的去了操场。

拾宝也跟着同学们出来了。小明过来，拉着他一起去操场上玩儿。

操场上，大家手拉着手，围成一圈做游戏。拾宝也拉着同学的手，站在队列中。

一个足球飞来，大家跑着躲开了。拾宝看不见，足球打到了他的脸。

拾宝被打得摔倒了。小明和另外几个女同学，赶来扶起他。

拾宝的脸肿了，走路时腿一跛一跛的。

一个大个子男同学气势汹汹地跑过来抢走球。

小明喊道：你这是要干啥？

男同学理直气壮地说：踢足球！

小明：你没看这儿有人吗？

男同学：我的球又没长眼睛。

小明：球没长眼睛，你总长眼睛了吧。你不看一下吗？

男同学生硬地说：我没看见，咋了？

小明：我告老师去！

男同学恶狠狠地说：你！哼……

男同学转身走了。

小明在后面喊：真是瞎了！

男同学转过身，恶狠狠地指着她骂道：谁瞎了？谁瞎了？你才瞎了呢！

小明指着男同学：你瞎了！你没看拾宝在这儿吗？

男同学：哼，一个瞎子，还叫什么宝贝。告诉你，那才是一个瞎子！

小明指着男同学怒道：你……

男同学扔下足球，挥拳撸袖地走过来，恶狠狠地指着小明吼道：我咋了，我咋了？

几个女同学生拉着小明低声说：算啦，算啦。

53.老羊倌家 下午

肿着脸的拾宝一瘸一拐地回家了。羊倌老伴儿忙看看他的脸，又掀起裤角看了看他的腿，问：咋了？

拾宝：足球打的。

羊倌老伴儿：怎么打的？

老羊倌从外面进来了：怎么打的？谁打的？肿得这么厉害，半个脸都青青的！

拾宝：一个学生。

老羊倌：哪个学生？

拾宝：何根石。

老羊倌：老师呢？

拾宝：老师在呢。

老羊倌：老师怎么没有管呢？我要找老师去！

老羊倌拿了放羊鞭就往大门外走。羊倌老伴儿跑来拉住了他：学生娃娃玩的，你找什么老师。再说，娃娃那么多，老师能管得了？

老羊倌狠狠地说：老师管不了，我管！真是太欺负我的娃娃了！

54.小明家的院子 傍晚

村里的社戏开演了，是刘瞎子的戏班子。

老羊倌领着拾宝来看戏。爷孙俩进了院子，好多人看见了。

小明妈妈：来，拾宝，到这儿来。

拾宝到了小明妈妈跟前，几个女人也围了上来。

一个女人：听说拾宝会唱的曲子很多。

小明妈妈：可不是吗。

另一个女人：给我们唱一支。

拾宝不唱，头偎着小明妈妈。

小明妈妈在拾宝耳边说：给大家唱一支，大家都喜欢听。

旁边几个人也都劝说：唱一支，我们听听。

拾宝唱起来了。大家手打着节拍，忘情地听着。

刘瞎子和拉二胡的从上屋里出来了：谁家的娃娃，唱这么好听？

小明妈妈：三叔家的拾宝。

台子上，锣鼓响起来了。刘瞎子和拉二胡的上戏台唱戏去了。

55.小明家上屋 傍晚

戏班子的人都在吃饭，老羊倌陪着吃，拾宝也在一边吃饭。

拉二胡的看了一眼拾宝，问老羊倌：这就是会唱曲子的那个小孩？

老羊倌：就是。

拉二胡的指着拾宝的眼睛：你这娃娃咋了？

老羊倌：看不见。

刘瞎子：一生下来就这样的，还是后来成这样的？

老羊倌：一生下来就这样。

刘瞎子：哦，那就是先天性的了。

老羊倌：就是。

刘瞎子：多大了？

老羊倌：大概六岁多。

拉二胡的：到上学的年龄了。去学校了没有？

老羊倌：去了。

刘瞎子：我们这样的，他去了学校也不能学习。

老羊倌：不能，老师不会教。

拉二胡的：他的脸上怎么了？

老羊倌：足球砸的。

拉二胡的：太危险了！

刘瞎子：在过去，这样的娃娃，出路有三个——乞讨、学唱和算卦。

拉二胡的：这娃娃曲子唱得好，那就学唱戏。

刘瞎子：要是学不成别的手艺，学唱戏也是一条路。

56.老羊倌家 傍晚

羊倌老伴儿：宝儿，你在家里已经几天了，脸上的伤也好了，路也能走了，该到上学的时候了。明天就去吧。

拾宝：我不想去了……

老羊倌：你为啥不想去？

拾宝：同学打我。

老羊倌：再打了，你跟我说，我去收拾他们。我有放羊的鞭子呢！

拾宝：唱戏的那个爷爷说了，学唱戏也是一条路。我不上学了，我要学唱戏。

老羊倌：我的孩子，你怎么学唱戏呢？又没人教你。

拾宝：爷爷教我。

老羊倌：我不会唱。

拾宝：你在山里放羊的时候，常常唱着呢。

老羊倌：我那是什么唱，要经师父教呢。

拾宝：你叫那个刘爷爷教我。

57.刘瞎子家 日

老羊倌：他刘爷爷，我这孩子就交给你了。

刘瞎子：孩子还小，叫他上学去。

老羊倌：咱们这地方的学校里，老师也教不了什么。上了好多天了，一个字还不会写。

刘瞎子：哦？

老羊倌：咱们这里的学校，没这个条件。

刘瞎子：可是，这娃娃太小了。

老羊倌：那天，孩子被足球砸伤了之后，在家待了几天。伤好了，就再也不去了。我想，不去也罢，还不如及早学点儿手艺。我们老两口年纪也大了，我有肺病，医生说我至多活上五六年。万一哪天我有个三长两短，他奶奶一个人也没有办法。让拾宝学点儿手艺，自己养活自己去。

刘瞎子：你这个想法也好。不过，今年我们附近的社戏已经唱完了。只有南边几个地方有，但是那太远了。让孩子先在家里自己练习练习。等下一年，我们附近的戏开始了，我把他领上。

58.老羊倌家 傍晚

录音机里传来秦腔曲子。拾宝竖起耳朵听，嘴里跟着唱。

老羊倌从羊圈走过来：宝儿，这机子好不好？

拾宝：好。

老羊倌：这可是爷爷为了你学戏，专门买下的，值爷爷一只羊呢。你就跟着好好学习。

拾宝：机子里唱得太快了，我跟不住。

老羊倌：放慢些。

拾宝：有些地方，我想一句一句听。爷爷，你教我吧。

老羊倌：我就会几句，别的都不会。而且，这几句唱得也不好。

拾宝：会几句教几句。

老羊倌：那我慢慢教，你慢慢学。

59.一组镜头

太阳天上照着。录音机里播放着秦腔曲子。大黄狗卧在一边，小花猫在院子的矮墙上卧着。拾宝在园子里一面听，一面练习唱曲子。

月亮很圆，夜很静。老羊倌教拾宝唱曲子。

60.老羊倌家 傍晚

录音机播放着曲子，拾宝边听边唱。

老羊倌从外面进来：宝儿，你今儿唱的，有几句还是不太准。

拾宝：我也感觉出来了。但那几个地方我总是唱不好。

老羊倌：那要好好听人家的。

拾宝：我听着呢。

老羊倌：不急，慢慢长进。

羊倌老伴儿：我听已经很好了。

老羊倌坐下来唱，拾宝跟着学。

拾宝唱了一句问：奶奶，我唱得好不好？

羊倌老伴儿：好。

拾宝又唱起来，唱完后问：奶奶，这一句好不好？

羊倌老伴儿：很好，跟电视里的一样好！

老羊倌：我的宝儿唱的要是跟电视里的一样好的话，那才好呢。

羊倌老伴儿：慢慢唱，唱着唱着就一样好了。

老羊倌：一样好了，也到电视里唱去。

羊倌老伴儿：到时候，我和你爷爷陪你去。

拾宝：好。

羊倌老伴儿笑着说：好是好。恐怕到不了那一天，我和你爷爷早都进土了。

老羊倌：不，我不进土去，我要好好等着。哪怕等到一百岁，我也要等！

羊倌老伴儿：你爷爷决心还大得很！

老羊倌：不是决心大，要是前几年，我这话还不敢说，那时候我咳嗽那么厉害。

羊倌老伴儿笑着对老羊倌说：也怪，你这次去县上检查，医生说你的病好了。

老羊倌：好了。机器上看不见那些不好的颜色了。我感觉也好了。

羊倌老伴儿：不知是啥原因？

老羊倌：我想，我的宝儿不叫我抽烟，是一个原因吧。另外，我天天陪着我的孙子练习唱曲子。你不知道，我陪着我的宝儿唱曲子心情就好。心情一好，病就被吓跑了。

羊倌老伴儿手指着拾宝，笑着向老羊倌说：你这孙子这么厉害。

老羊倌：我看，你光听录音机，光自己练习不行，爷爷教得也不行，还得师父指点。再有一个月，今年的社戏就开始了，到时候我带你去见唱戏的刘爷爷去。

61.村口 日

画外音：拾宝唱的曲子很是悠扬动听。

走到村口的刘老师(小军的班主任)、张老师(支教的大学生)听见了，都站住了，仔细听。

刘老师：这曲子听来还行。

张老师：很好听。

刘老师：走吧。你省城里来的，什么好听的曲子没听过？

张老师还是站着听。刘老师拉了拉她的衣襟说：我们走。

张老师：这是谁在唱，这么好听？你听，很有功力。

刘老师：或许是村里人放的录音机。

张老师：录音机？感觉不像。

刘老师又听了听，说：像个小孩子的声音。

张老师：我们那里的大学生唱的，也就这个样。

62.小明家 日

张老师和刘老师到了小明家的大门外。

小明妈妈正在扫院子，看见张老师和刘老师，她忙招呼：哟，刘老师。

刘老师笑着问候：你好。这是张老师。

小明妈妈点头笑着打招呼：张老师。

刘老师：张老师从兰州来的，到我们这儿来支教。

小明妈妈：小明说新来了张老师，就是这位老师吧？

张老师微笑点头。

刘老师：是。

刘老师又给张老师介绍道：这是小明的妈妈，也是小军的妈妈。

张老师用普通话说：阿姨好。

小明妈妈放下笤帚，手指着屋子笑着说：赶紧屋里坐。

小明妈妈一边往屋子里让客人，一边喊：小军、小明，你们的老师来了。

小明妈妈喊了两声，不见小军、小明过来。

小明妈妈：这俩娃娃，又跑出去了。

小明妈妈把两位老师让到屋子里，把沙发上的垫子摆平，说：快坐。

刘老师：不客气。

小明妈妈：两位老师有事儿吗？

刘老师：我和张老师今天专门来家访一下。

小明妈妈有些不解地应道：哦。

刘老师向门外看了看，问：小军呢？

小明妈妈：刚还在这儿，可能又跑到外面玩去了。你们要是找他的话，我出去找去。

张老师拦住了小明妈妈：不用了，阿姨。

刘老师：不在就不在，没关系。小军这几天作业做得还是不大好。提问的时候，回答的情况也不大好。我们想了解一下，这孩子在家里做什么。是不是你们给他安排的家务活儿太多，影响了他？

小明妈妈：没有呀。家里的活儿，都是我们两口子做。

几个人在屋子里正说话时，听见小军和另外两个男孩子在院子里奔跑追赶的声音。张老师探身往外看，被小军一眼看见了。他老鼠见了猫似的，忙折身往外跑。

小明进来了，看见自己的老师在，有些惊奇地招呼道：哦，张老师、刘老师。

张老师笑着说：这不，小明回来了么。

刘老师：回来了？

小明：回来了。

小明妈妈：小军哪儿去了？你们老师等他呢？

小明笑着说：在大门外玩着呢。

小明妈妈：你哪儿去了？

小明：我到我三奶奶的羊圈里去了。

小明妈妈：干什么去了？

小明：拾宝姑姑给拾宝捎的袜子，我拿去了。

刘老师：拾宝。哪儿的拾宝？

小明妈妈：就三婶家的。

张老师向刘老师问：你认识？

刘老师：就眼睛……

小明妈妈：就眼睛看不见的那孩子。

张老师惊道：是不是？

小明妈妈：是。

刘老师低声说：这还是捡回来的一个孩子呢。

张老师惊奇道：哦？

小明妈妈跟张老师说：就是。

刘老师：他来咱们学校上过学。但是我们都不会教。我们告诉过拾宝爷爷，兰州有专门的学校，叫他们送去。

小明妈妈：三叔曾经说过，但是没钱送。

张老师：孩子一直在家里？

小明妈妈：一直在家里。你俩听见了没，刚才还唱曲子呢。

刘老师：哦，就是他啊，我们一进村子，就听见了。我还以为是录音机里放的呢。

小明妈妈：不是，是拾宝。

刘老师对张老师说：你不知道，这娃娃非常聪明，一听见同学们念书，就跟着念。什么东西，他一听就会了。

张老师：哦，这么聪明？

小明妈妈：就是的。

小明：我在家里读书，他一听也会了。

张老师：是不是？

小明：就是。

张老师：他会些什么？

小明：诗歌呀，短些的课文呀，他都会。

张老师惊道：他这么聪明？

小明：就是的。他问的问题还很多，每遇到一个，就要追根问底。有些问题，我常常回答不上来。

小明妈妈：这娃娃唱曲子也唱得好。

刘老师：谁教他？

小明妈妈：他爷爷教了些，录音机里学了些。

小明：再过几天，他爷爷就要把他领到唱戏的刘爷爷跟前学唱戏去呢。我今儿拿的袜子，就是他姑姑给他准备的。

小明妈妈：是不是？

小明：就是。

张老师：这娃娃这么聪明，唱这么好，我想看看去。

63.老羊倌家 日

张老师、刘老师、小明和妈妈一起到了老羊倌家。

小明一进大门就喊：三奶奶。

羊倌老伴儿从厨房窑洞探头答应：小明？怎么了？

小明：三奶奶，你看，谁来了？

羊倌老伴儿从厨房窑洞里出来，她看了看院子里的几个人，动了动嘴皮子，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便站在那儿搓着两手笑。

小明妈妈指着刘老师说：三婶，这位是咱们学校里的刘老师，你认得吗？

羊倌老伴儿点头说：刘老师，哦，认得的。

羊倌老伴儿说着，把目光移向穿着牛仔裤，梳着学生头的那个姑娘。

张老师看出羊倌老伴儿想知道自己是谁，便自我介绍道：三奶奶好，我是新来咱们学校支教的小张。

张老师说的是普通话，羊倌老伴儿没听懂，因而站在那儿，并没有接她的话茬，而是笑着说：屋里坐，屋里坐。

刘老师忙用地方话说：三婶，这位新来的张老师，是从兰州来的大学生，到我们学校来支教的。

羊倌老伴儿：哟，这么年轻的娃娃，又这么能干！赶紧到屋里坐。

羊倌老伴儿把客人让进了屋子后，不好意思地说：屋子里很脏，你们不要嫌弃。

刘老师：很好啊，很整齐。

羊倌老伴儿：我们庄稼人家，从来没有来过这样的贵客，真让你们笑话了。

两位老师笑着说：很好。

羊倌老伴儿取了两只碗，提了暖壶，往碗里倒水。

张老师：三奶奶，您坐，您不用麻烦了。

小明妈妈对羊倌老伴儿说：三婶，这位张老师听说拾宝唱得曲子好，非要来看一看。

张老师：我们刚才听到了您孙子唱曲子，他唱得真好。

羊倌老伴儿好像没太听懂，只是看着张老师笑。

刘老师：三婶，张老师说，您孙子很聪明，唱曲子唱得好。

羊倌老伴儿听了，笑着说：你没见，他有时候也淘气得很。

小明拉着拾宝进来了。

刘老师：这不，拾宝来了嘛。

小明妈妈：拾宝，这是刘老师。

拾宝：刘老师好。

刘老师问：这孩子，你们没有往兰州送？

羊倌老伴儿：没有。哪儿有钱啊。

张老师拉着拾宝的手问：孩子这眼睛你们也没有治一下？

羊倌老伴儿没有说话，看着张老师笑。

刘老师看羊倌老伴儿没有听懂，便解释道：张老师说，这娃娃的眼睛，你们就没有看一下医生吗？

羊倌老伴儿：那还能看吗？是天生的，又不是什么病。

张老师：这就不一定了。现在的科学这么发达，有些意想不到的事情都是可以做的。

刘老师：我在报纸上看见过，说这样的眼睛有的人可以治好。

张老师：到底能不能治疗，你们最好看看医生，看了才知道。

羊倌老伴儿：哦？

张老师：我姑父是省人民医院的眼科医生，他是有名的眼科专家，我给你问问。

张老师说着，拿出了手机，拨通了电话：喂，姑父吗？

电话里的声音：怡美，你回来了？

张老师：没有，我还在这儿支教呢。

电话里的声音：啥事儿？

张老师：这儿一个老乡家里，有一个小孩子的眼睛，一生下来就看不见，你那儿能不能治疗？

电话里的声音：这样的病情能不能治疗，那要看具体情况了。

张老师：让孩子去看看？

电话里的声音：你叫那孩子等一下。再过一个月，我们约下的北京任教授要来咱们省上会诊，到时候叫他看一下，人家可是国际上有名的专家。

刘老师忙在一边提醒张老师：你再问问，要多少钱？

张老师：那要多少钱呢？

电话里的声音：他是农民吗？是农民的话，带上相关证件，有些费用就可以减免。

张老师：知道了，姑父再见。

刘老师把电话里的情况转述给羊倌老伴儿听。

羊倌老伴儿点头微笑。

64.村口 傍晚

羊倌老伴儿刚送走两位老师，老羊倌赶着羊群回来了。他指着远去的两个老师问：那两个人是谁？

羊倌老伴儿：学校里的两个老师。

老羊倌：老师？老师到我们家里来有什么事情？

羊倌老伴儿：她们是看见咱拾宝心疼，才来的。说拾宝会唱曲子，聪明得很。那个年轻的老师，说是从兰州来的，说话我听不太懂。但她拉着拾宝的手不放，夸了又夸。

老羊倌：哦。

羊倌老伴儿：那个老师还说了，说咱这娃娃的眼睛应该到医院里看一看，说不定还能治好。

老羊倌：胡说。哪有这样的事情。

羊倌老伴儿：我也不相信。我说这是天生的，又不是害病害成这样子的。但她姑父说了，有的人的这种眼睛是可以治好的。

老羊倌：我就不信。

羊倌老伴儿：你又犟嘴。那个兰州来的张老师，给她姑父当面打电话问了。听说她姑父是个很厉害的医生。人家还说，咱农民去了，还能减免花销呢。

65.菜园子里 日

拾宝听见树上小鸟的叫声，便循声走去了。小鸟飞走了。

太阳照在拾宝仰起的脸上，拾宝：小鸟哪里去了？

拾宝又来到花儿跟前，掐了一朵，放到鼻子跟前闻着。

羊倌老伴儿提着筐子进来，看见拾宝，便问：你在那儿干什么？

拾宝：玩儿。

羊倌老伴儿：你没有唱曲子？

拾宝：我刚练习完。

羊倌老伴儿：你手里拿花儿干什么？

拾宝：玩儿。

羊倌老伴儿：那有什么玩的？

拾宝：摸起来绵绵的，闻起来香香的，我喜欢。

羊倌老伴儿：花儿是看的，看起来好看。闻起来，有的花儿并没有那么好闻。

拾宝：这个闻起来很香。它看起来好看吗？

羊倌老伴儿：好看。

拾宝：怎么好看了？

羊倌老伴儿：等你的眼睛治好了，你就能看见它到底有多么好看了。

拾宝：什么时候治去呢？

羊倌老伴儿：再有十几天。

这时候，老羊倌赶着羊回来了。

拾宝听见爷爷回来了，举着花问：爷爷，这是什么花？

老羊倌：牵牛花。

老羊倌进来，向樱桃树上望了望：这樱桃快熟了。我们去兰州给你看眼睛的时候，给那专家带些。

羊倌老伴儿：给那个张老师也带些。她人很好的，还说要带咱们上白塔山、五泉山玩去呢。

老羊倌：当然也要带。宝儿的眼睛治好了，叫她把我们带到那些山上看看。咱们这辈子还没有看过这些风景呢。

羊倌老伴儿：这个自然。

老羊倌嘱咐拾宝：你好好看着，不要叫村里那些馋嘴的小孩子偷摘了。

拾宝：好的。

66.山坡上 上午

小军和几个放牛的孩子正在山坡上抓石子玩。他们吵吵嚷嚷，为一个石子争起来了。

小军：你没抓住。

甲：抓住了。

乙：你再抓一次。

甲：我不抓。你们俩骗我。

孩子的吵闹声一片。两头牛钻进附近的田地里，大口吃着嫩苗。

老羊倌见状，在远处喊：放牛的，牛钻进田禾地里了，你们在干啥？

孩子们没有理会老羊倌。

老羊倌又喊：你们干啥呢？还不快点儿去赶牛。

孩子们还是玩着没有理会。

老羊倌几步奔到地里，赶走了牛后，他跑到几个孩子跟前扬起鞭子，气愤地问：你们看见没有，牛钻进田禾地里吃苗苗了！

几个孩子看见老羊倌这副凶样子，有些害怕了，一个一个站起来，跑到牛跟前去了。

老羊倌看孩子们去放牛，也离开了。

几个孩子看见老羊倌走远了，指着他低声骂：喊什么喊，又没吃你家的。瞎子的爷爷，真是爱管闲事！

67.菜园子里 日

拾宝在果树下，神情专注地练习曲子。大黄狗头枕着两只爪子，卧在拾宝旁边。

被老羊倌训过的那几个孩子，从远处走来。他们蹑手蹑脚地来到老羊倌家的园子外面。

小军将一块土疙瘩扔进去，口里喊：贼娃子钻到你家里去了。

大黄狗叫了起来。

小军在前面边跑边喊。大黄狗跑去追了。

拾宝：大黄，大黄。

大黄狗继续跑。

拾宝叫着追去了。

一个孩子跑到樱桃树下，狠命地拽树枝，狠命地摘树叶子。树枝、树叶被扔了一地。

另一个孩子在不远处的花儿跟前掐花瓣儿，他一边掐一边往地上扔。花叶子、花瓣儿落了一地。

68.老羊倌家大门口 日

这两个孩子还将树叶子、樱桃叶子、花叶子、花瓣儿拾起来，扔到大门口。

69.麦场 日

小军他们经过麦场时，将麦垛子撕开，麦捆子铺了半场。几个孩子还用脚狠命地踩踏。黄澄澄的麦粒撒了半场。

几只鸡跑来了，在麦垛子下面啄吃起来。

70.老羊倌家 傍晚

老羊倌赶着羊群回来了。路过大门的时候，他看见满地的树叶子和花瓣儿，很惋惜地说：谁把这树叶子、花瓣儿掐了扔到这里了？

羊倌老伴儿戴着草帽，提着筐子，走了过来。

老羊倌一面捡拾着樱桃、树枝、树叶和花瓣，一面生气地问：谁干的这事儿？

拾宝从园子里出来，很是委屈地说：村里那几个男孩子踩踏的。

老羊倌看了一眼拾宝，气愤地说：我叫你留心看着，你在家里干啥呢？

拾宝：我留心看着呢。

老羊倌：你留心看着，怎么樱桃、树叶子、花瓣儿还落了一地？

拾宝：他们把我骗走了才干的……

老羊倌：你为啥不骂一顿？

拾宝：等我回来时，他们已经跑了。

老羊倌气呼呼地说：这么好的花儿、树枝、树叶子！

老羊倌又到园子里去看。他发现樱桃树上结的那些果实许多都不见了。

老羊倌更加生气了：那么多的樱桃不见了……我们去了，给张老师和专家带什么？

71.老羊倌家的麦场 傍晚

老羊倌拿着铁锨，挑着筐子，经过麦场时，看见麦穗、麦捆子铺了一地，黄澄澄的麦粒也撒得到处都是。他对正往这边走的老伴儿怒吼：你看看，这是什么？

羊倌老伴儿过来看：一定又是那几只鸡做的好事情！

老羊倌指着地上的麦穗、麦粒：我叫你把那几只鸡圈好，你不管。你看看，现在这样子！

羊倌老伴儿：你叫我怎么圈？鸡圈从前天就坏了，我叫你修理一下，你不管，你又说我的不是！

老羊倌放下铁锨、筐子，拿了扫帚去了鸡圈。他在鸡圈门口，拿起扫帚一顿乱打，鸡叫着乱飞。

72.老羊倌家 傍晚

羊倌老伴儿把晚饭端到炕桌上。老羊倌拾起筷子，开始吃饭。

拾宝在屋檐下一个人闷坐着。

羊倌老伴儿出来喊：宝儿，进来吃饭。

拾宝不答应，也不进去吃饭。

屋子里，老羊倌继续吃饭。

羊倌老伴儿在屋子里又叫：宝儿，吃饭。

拾宝还是不动。

羊倌老伴儿将饭端出来放到一个小凳子上，连凳子放到拾宝面前，将筷子塞在他手里：给，你这儿吃。

拾宝不吃，闷坐在那儿。饭在凳子上冒着热气。

羊倌老伴儿看拾宝还坐着，有些生气了：没看好就没看好，发什么脾气！

老羊倌隔着门在屋子里面骂道：不吃算了！一个家也看不住，那么多的好东西，叫人家的娃娃害了，还发脾气！

73.老羊倌家 夜

睡觉的时候，拾宝还在屋檐下坐着不进去。

羊倌老伴儿从厨房窑洞里出来，一手拉着拾宝一手抚摸着他的头，哄道：我们睡觉去。

拾宝不理。

老羊倌在屋里，口气生硬地说：有本事，今晚就在屋檐下待着！

羊倌老伴儿：我们睡觉去，都半夜了。

拾宝不理。

羊倌老伴儿：那我睡去了，不管你了。你知道不，我们明儿还要上兰州去呢。

拾宝一脸的委屈，不高兴地说：我不想和爷爷睡！

羊倌老伴儿：不想和爷爷睡，那到哪儿睡去？

拾宝：我想到小屋里睡。

羊倌老伴儿：小屋里？

拾宝：小屋里。

羊倌老伴儿：小屋里我们好长时间没睡了。那半个炕被你爷爷挖掉了，就剩半个了。昨日我看见几只老鼠在里面跑圈圈呢，去了怎么睡？

拾宝：但是，这窑洞里面我今晚上不想睡。

老羊倌在屋里面骂：你爱到哪儿睡就到哪儿睡去！我还乐得清闲呢。

羊倌老伴儿向屋里的老羊倌嗔道：你听你那口气，怪不得娃娃不喜欢跟你睡！

羊倌老伴儿赌气跟拾宝说：走，我们俩到小屋里睡去。

羊倌老伴儿手拉着拾宝，去了小屋。

小屋里，半个土炕上面堆着杂物。羊倌老伴儿将杂物挪到地上，铺了床单，拉开被子，陪着拾宝睡下了。

74.老羊倌家 半夜

狂风大作，电闪雷鸣。

拾宝被惊醒，哭了起来，迷迷糊糊地叫：奶奶，奶奶。

羊倌老伴儿迷迷糊糊地问：咋了？

拾宝：我害怕。

羊倌老伴儿：害怕什么？

拾宝：我害怕。你听，外面声音那么大。

羊倌老伴儿搂住了拾宝，安慰说：那是打雷的声音。有奶奶在，别怕。

拾宝：我想爷爷。

羊倌老伴儿：那个死老头子，就会骂我们，你想他干啥。

拾宝抱着奶奶哭：不，我想。

羊倌老伴儿：你真没想的！雷声这么大，赶紧好好睡着。

拾宝：可是奶奶，我还是想爷爷。

羊倌老伴儿：你这个没出息的娃娃，想他干啥！

一个闪电的亮光从窗子缝隙里射进来。接着，是一声炸雷。

拾宝哭着说：我想爷爷，你叫我爷爷去。

羊倌老伴儿被拾宝缠得不行，翻身起来，披了衣服，打开了窗子。外面一道闪光射进来，轰隆一声，窗子震得很响。吓得她往后躲了躲，赶紧关上窗子：听见了没有？你还敢不敢想爷爷了？

拾宝：我还是想！

小屋里，又一个闪电透过窗子的缝隙射进来了。一声炸雷轰然而响。

拾宝扑在奶奶怀里哭。

羊倌老伴儿：怎么了？

拾宝：奶奶，好像什么塌了。

羊倌老伴儿：没有。那是雷声。

拾宝：我想爷爷！你叫爷爷去。

羊倌老伴儿：你爷爷好好的，在那边睡着呢，不叫他了。

拾宝：我想爷爷！叫爷爷到这儿来。

羊倌老伴儿：你这个娃娃，深更半夜的，尽给我找麻烦！

羊倌老伴儿下了炕，摸黑出去了。外面的雨很大。她开了门，在小屋的屋檐下喊：老伴儿，老伴儿——

羊倌老伴儿又喊了两声，还是听不见回答的声音。她跑到门口，拍着门喊：老伴儿，老伴儿！

老羊倌在屋里面回答：叫什么？

羊倌老伴儿：娃娃想你，不睡觉了。你快来！

老羊倌隔着门，在里面说：黑天半夜的，雨又这么大，不好好睡觉，想啥？

羊倌老伴儿：拾宝不睡了，他想爷爷呢。

老羊倌：前一阵子那么憎恶爷爷，连觉也不睡就走了。这会儿又想爷爷了。想什么想，睡觉去！

羊倌老伴儿低声骂道：老东西，不来算了！

羊倌老伴儿冒雨回到小屋，身上已经淋湿了。

拾宝：爷爷来了吗？

羊倌老伴儿：没来。你没听见吗，他不仅不来，还骂着呢。

羊倌老伴儿说着，上了炕。

外面雷声小了，雨声似乎更大了。拾宝还是哭着闹着：我要爷爷……

羊倌老伴儿生气了，狠狠地骂：你不睡觉，到底要干啥？

拾宝有些怕了，不说话了。羊倌老伴儿听他不说话了，哄道：好好睡着，天就亮了。天亮了，由你找爷爷去。

拾宝在被窝里怯怯地说：奶奶，我还是想爷爷。

羊倌老伴儿嗔怪：你这娃娃，今晚上咋了？叫奶奶睡不睡觉了？

拾宝：爷爷来了，我就睡觉。

羊倌老伴儿没办法，又一次摸黑起来。她推开门，外面倾盆大雨，院子里积水成河。她摸黑到了厨房窑洞门口，推开门说：这娃娃今晚上非要爷爷不成，你就来吧。

老羊倌气愤地说：要吃我，是不是？我干了一天的活儿，累不累？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到底让人休息不休息？

老羊倌起来了，一边骂着一边穿衣服下炕：真是一个孽障！

老羊倌拉电灯绳，灯没有亮，他便摸黑下炕。一脚伸下去，惊道：咋了？这么冰凉？

老羊倌擦着一根火柴去看地下。地下一片水。他下了炕，赤脚蹚着深水走出窑洞，跑到上屋里，惊慌道：哪儿来的这么多水？

羊倌老伴儿：是不是？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

老羊倌：一定是从院墙后面的老鼠洞里灌进来的。

羊倌老伴儿：老鼠洞？

老羊倌没顾上回答老伴儿，忙穿了一件旧棉衣，戴了草帽，跑到院子里找了铁锨，几下子从窑洞门口挖开一道渠，水哗啦哗啦地往出涌。

羊倌老伴儿也穿了衣服，到老羊倌跟前：屋子里还有东西呢。

老羊倌：赶紧收拾。我到里面取，你外面接。

老两口将屋子里所有的物件取出来，挪到小屋里。

倾盆大雨还在下。

老两口到了小屋里时，身上已经淋透了。

老羊倌脱了身上的湿衣服，抖了抖两手说：我的手，感觉麻麻的……

传来轰隆一声响。羊倌老伴儿惊惶地：什么声音，这么大？

老羊倌：好像什么塌了，我出去看看。

75.一组镜头

老羊倌家羊圈下的干渠被山洪冲开了。山坡上，大路上，大水混流。

大林家的打麦场上，刚刚打碾下来的麦堆浸泡在水里。一股洪水正往麦场外流，半个麦堆被水冲开了。黄澄澄的麦子在水上漂着。

大林家的牛圈里也是水，牛在圈里哞哞地叫。

老羊倌跑到大林家门口敲门，喊起了大林。

大林跑到下边的村子里，挨家敲门。

村民们背着孩子往外走。

村民们牵着牛、驴、骡子往外走。

房子倒塌了。

有人在倒塌的屋子里面挣扎。

牲畜漂在洪水里。

几个人抬着受伤的人往外走。

老羊倌滑到水渠里，几个村民过来往上拖他。

羊倌老伴儿拉着拾宝趴在水渠边，被几个人拖着。

76.村口 日

村里人送别拾宝和大林。有老人、孩子，男人、妇女，有拄拐棍的，有抱着孩子的。

七爷问大林：坐班车还是高铁？

大林：坐高铁。高铁快。

村民们：再见，拾宝。

拾宝挥手：再见。

老羊倌和老伴儿都拄着拐棍，在人群的前面说：宝儿，有了结果就打电话。

拾宝转过来，向着爷爷、奶奶和众人说：知道了。

羊倌老伴儿：宝儿，你放心去治眼睛吧，远行大吉！

拾宝：知道了，奶奶。

小明爸爸：宝儿，你救了我们一村人的命。我们都等着你的好消息，这几天，我们的手机都不关机。

拾宝：知道了，叔叔。

大林手拉着拾宝：走，宝儿。

小明妈妈笑着对众人说：那时候，我三叔把拾宝抱来时，我们都说划不来抓养他。

羊倌老伴儿：不要说你们，当时我的心里也是不大愿意的呢。

老羊倌：那天，这孩子我要是不抱来抓养，我这辈子算是真正地瞎了眼睛了！

众人都笑了。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