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短房
身为人民公仆的地方官员没有权力就“中华文化标志城”这个重要命题下断语、做决策,他代表不了全中国的民意
在本次“中华文化标志城”事件中,面对108位政协委员的签名反对和全国民众的广泛质疑,全国人大代表、济宁市市长张振川表示,济宁的“中华文化标志城”“允许有争议,但是肯定要建”,表现出让人诧异的决心和意志力。
当年秦灭六国,秦始皇“写放六国都城宫室”,在渭河南岸搞了个规模宏大的复制宫殿群体,把渭南建成了“秦国文化标志城”。他不单“肯定要建”,而且连争议都不允许,可谓从严务实、雷厉风行。
当作“世纪工程”建设的渭南“秦国文化标志城”,最终只有可怜的17年寿数。张振川市长的权势当然不比秦始皇,当今和谐社会也不是秦代的一言堂,济宁的人力物力更远不及新灭六国、一统宇内的秦王朝,两相对照,窃以为张振川市长等还是再三斟酌、慎重决策。
虽然张振川市长否认“中华文化标志城”将耗资300億的确切数字,但也承认花钱不会少。在当代社会,纳税人的钱必须通过合法程序才能动用,重大建设项目必须公议,是最基本的行政法则。
从这一意义上,张振川市长根本无权说“肯定要建”或“肯定不建”,因为地、钱、中华文化,都非他的私物。
济宁市称,中华文化的主流是汉文化,汉文化的主流是儒家文化,而儒家文化的发源地是济宁,因此“建设地是比较明确的”。
且不说中华民族是多民族的融合体,中华人民共和国境内有56个民族,汉文化的形成也是百家争鸣、甚至吸收外来文化精华而逐步完善的;即使山东境内,除了孔孟儒学,春秋战国时代还有流派璀璨的稷下学派,有管仲的重商主义,有纵横家的足迹,甚至有东夷文化的流传,就在济宁不远的临沂,便是中国乃至世界军事理论的巨子——“兵圣”孙子和孙膑的故里。
由此可见,即使说,儒家文化代表了山东一省春秋战国时文化的主流,恐怕都不无争议、不无勉强;如果说儒家文化、或确切地说济宁的儒家文化,可以代表上下五千年汉文化的主流,其说服力恐怕就更苍白了。
在说服力不足的基础上,不论怎样大兴土木、劳民伤财,不论建成的“标志城”如何雕梁画栋、美轮美奂,也很难有文化的感召力,很难真正成为海内外华人心目中的“中华文化标志”吧?
即使退一万步,承认儒家文化、乃至济宁的儒家文化就是中华文化的主流,孔孟之道是人们行为规范的最佳指导,那么恐怕“中华文化标志城”的立项就更没道理了:众所周知,孔子一向坚持“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君君臣臣”,通俗地讲就是该中央说了算的地方不能随便决定,该由中央级别建造的东西地方不能随便乱搞。
当年鲁国的权臣季孙、叔孙和孟孙氏分别搞了一座“都城”,就被孔子视作“违章建筑”,强行拆迁了3座中的两座;而鲁国大臣在联欢会上用了只有周天子才能用的“八佾”(64人组成的舞蹈团),也被孔子正言厉色地教训了一番。
照这个标准,代表整个中华文明的“中华文化标志城”自然应该是全民档次、国家级别,自然该由中央、由全民来下“该造”或“不该造”的断语和决策。
文化标志是在漫长岁月中潜移默化、约定俗成的,而不是人为树立、权威生造可以成事。
自秦始皇以降,搞这种“人造文化标志”建设的人不在少数,如纣王搞过别都朝歌,武则天搞过“万寿通天石阙”,其结局都算不上精彩。张振川市长不过是中华人民共和国283个地级市市长中的一位,2987名全国人大代表中的一员,是一个地方政府的人民公仆,喊出“肯定要建”肯定是越权了的——人民公仆、民意代表没有权力就“中华文化标志城”这个和国家财政、全国民众、全球华人息息相关的重要命题下断语、做决策。
其代表不了全中国的民意,正如“中华文化标志城”代表不了博大精深的中华文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