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算

2008-03-04 06:28
祝你幸福·午后版 2008年3期
关键词:会所小苏美容院

连 谏

冥想中,他已将沙小苏杀死过一万次了。可,在现实里,他下不了手。不是不忍,而是,唯恐出手不慎,连自己一并葬送了。

1

若薇是唐龙选中的猎物,也可以说,是工具。

她非常符合他的标准:年轻漂亮,有些虚荣,妖娆的眼睛里,偶尔会闪过一丝坚硬的冷。

每个女孩子都曾做过灰姑娘的梦,若薇也是。可,大多数灰姑娘的梦最终落了空,因为上帝没造那么多王子。

所以,在某个黄昏,当若薇一脸茫然地走在街边时,唐龙的车子,适时地停在了她的脚边。

唐龙探出头,很温和地说:若薇小姐。她像从梦中醒来,尚不能在短时间内去掉脸上的惊诧。是的,她认识唐龙,也搭过话,但,仅限于先生请往这边或先生您还需要什么。

她只是本市某高档商务会所的服务生,唐龙是这家会所的钻石级贵宾。当他约了朋友来打桥牌或是游泳时,她只能像一株小树,保持了优雅的站姿与安静,温婉地站在一边,眼神机警地洞察客人所需。

唐龙说:若薇小姐,你若方便,我们一起喝茶怎样?

若薇心里,一万个他究竟有何目的的猜测,如万花筒般旋转不止。她退了一步,笑吟吟地看他,没应,也没拒绝。在商务会所做事一年多,它曾教会若薇什么的话,就是学了些上流社会所谓的矜持,尽管这矜持有些虚浮。

她的心,早已跃上车去了。

唐龙下车,款款为她拉开了车门。盛情难却,若薇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喜欢去什么地方玩?唐龙笑问。随你吧。若薇笑了一下。

唐龙的心,就松了松,更觉自己选对了人,若薇不会让他失望的。

若薇默默看着前方的车尾灯,没说话。唐龙的眼神不时扫到她脸上,她并没太多窃喜,虽然,他是标准的钻石男。她甚至有些仇恨他,觉得他轻薄了自己。因为,以他三十七八的年龄,以他的雄厚身家,想必,早已被婚姻固定住了。与她搭讪,不过是一次无聊的轻薄。会所里,所有怀揣嫁入豪门梦想的女服务生,几乎都曾这样被轻薄过,到头来,哪个不是身心俱碎?

好的收场,她还没见过。

她不相信上帝会独独这样垂青于她。

可是,她有些好奇,总希望自己是个例外。那些傍豪门最后头破血流的女子,想必,也曾有过这样的侥幸吧?

浊浪滔天中,有根稻草可抓,总比没看见一根要少份绝望吧?这样想着,她就释然了。身体算得了什么?青春女子的身体,就是一根搭在两岸的浮木。运气好的,通往想要的繁华;运气不好的,踏到对岸,才见是一摊烂泥。

他们去了一家静吧,若薇点了杯柠檬水。唐龙看了会儿酒水单,突然就笑了:我也要柠檬水。

两只高脚杯里摇曳着柠檬水,唐龙抿唇看她,呵,我猜,若薇小姐一定把我当成居心叵测的色狼在提防着。

若薇扑哧就笑了,没否认。她喜欢这样的开场白。当然,她更想知道唐龙的心思。

他们聊了一会儿会所,唐龙朝后倚了一下,姿态随意地说:其实,我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唐先生怎么会想到和我说话呢?你有那么多朋友。

唐龙看着她笑,好像她是个天真的孩子:生意场上,哪有朋友?顿了顿,他又笑:今天,我就是想找个人不设防地说说话。

聊了很久,当若薇得知唐龙儿时竟家境窘困到捡剩菜叶度日时,她的心,一下子就松懈了。原来,辉煌背后也曾有过灰暗的不堪,至少,在他面前,她不必为自己有个做了一辈子搬运工的父亲难为情,也不必为在街边卖茶蛋的邋遢母亲倍觉羞耻。因为29岁前的唐龙只是个摆地摊卖人造首饰的,29岁的冬天他抓住一个机会,才一跃成了珠宝界精英。

关于感情的事,他没提,但,若薇看见了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昂贵得很是内敛。

2

唐龙看见了藏在若薇眼里欲进又怯的欲望,他知道,这第一步,成功了。若薇和他一样,是个喜欢冒险的人。

是夜,他回家。沙小苏正在网聊,对进门的他,爱搭不理。他烦透了这个女人。她常常理直气壮地把他的成功归于自己名下,动辄就说:当年,谁看上你这个穷小子?也就是我。好像嫁给他是特大的恩赐。

每每父母打来电话,她就会喋喋不休,言语尖酸刻薄:大概又是来哭穷的吧?你告诉他们,我们的钱也是血汗钱,不是海水冲上来的,也不是他们给的,别以为养个儿子就像种庄稼,到了秋天就要拿收成,农民还给庄稼施肥呢,他们管过你什么?

每当这时,愤怒和屈辱就像发酵的面包,在唐龙心里,快速膨胀。可,他又能怎么办呢?打过吵过,依然这样。她不肯离婚,哪怕知道他在外面和其他女人荒唐也不离。她说受了好久的穷,丰收季节到了,她不会蠢到为了所谓的清高尊严和他离婚成全别的臭女人。

阐述这些时,她得意地冷笑,用蜘蛛端详网中猎物的姿态。

后来,唐龙曾反省,自己怎会娶了这样一个恶毒的女人呢?是的,那时他很穷。蓬勃的青春欲望让他像个饥不择食的饿汉,顺手抓起离自己最近的面包就塞到了嘴里。至于面包的品质等等,压根就顾不上挑剔,也没资格挑剔。是的,那时,是他的身体需要一个女人,而不是,他爱上了这个女人。

他想过离婚,可,沙小苏雇私人侦探掌握了他在外荒唐的证据。一想到因为自己是过错方要将家产的大部分划给这个贪欲无度的女人,他就无比痛苦。

绝不可以。

事到如今,他终于懂了,为什么会有人将中年死老婆归为男人四大喜事之一。

当然,他亦知道,这样恶毒的期望,沙小苏也曾有过。吵架时,沙小苏曾不只一次恶狠狠地说:最好你出门被车撞死!

这绝不是一时气话。她也在等这一天,很久了。就看谁的运气更好些。

冥想中,他已将沙小苏杀死过一万次了。可,在现实里,他下不了手。不是不忍,而是,唯恐出手不慎,连自己一并葬送了。

没事时,他喜欢靠在老板椅上冥想。下属们以为他在运筹帷幄,事实却是,他只是在一次次谋划怎样不露痕迹地杀死沙小苏。

想来想去,他需要一位帮手。思忖良久,他选中了若薇,因为她虚荣得非常镇静。

3

唐龙和若薇约会两个多月了。他送她礼物,恭维她的淡定脱俗,除了拉手,没碰过她身体的其他部分。

看得出,若薇因此对他好感丛生。甚至,有几次,他从若薇眼里读出了情欲。只要他想,她不会拒绝。但,他克制了自己。

有一次,他和若薇在海边吃河豚。若薇饮了两杯酒,醉眼朦胧地看他,小衫的领口大敞着。唐龙艰难地挪开了视线。突然,若薇落了泪。

唐龙不知所措,女人的眼泪是他最惧怕的武器。只是,沙小苏不会知道,她只会撒泼大叫。

唐龙捏着一张面纸,说,若薇,你怎么了?你怎么了若薇?

若薇就势倚到他肩上,默默落泪。

唐龙就用胳膊环住了她的腰,那么软,软得让他的身体一下热了起来。他本想轻声安慰,却情不自禁吻了她的唇。

若薇的身体,像蛇,盘了过来。他僵着胳膊,默默对自己说:要克制,要克制。

他的唇,撤离得很及时,然后,像情难自禁犯了错的绅士,等若薇来呵责:对不起,我不可以对你这样。

若薇张着泪眼望他:你烦我?

唐龙痛苦地摇了摇头:我是有太太的,我不可以伤害你。

若薇猛地扑上来,用唇死死堵住了他的嘴: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你爱我。

唐龙对若薇说过很多次,她是他的红颜知己。他喜欢向她诉说自己的苦闷,喜欢听她唱歌,喜欢看她捏着水杯轻轻抿的样子。但那晚,他们去酒店开了房。是的,他要从心灵到身体彻底征服这个女子。女人都是这样,只要爱了,就不怕粉身碎骨。

若薇的身体,像一把柔软的弓,心醉神迷地向后仰去。那一刻,罪恶感突然击中了他,他怎么可以引诱这样一个美丽的生命去实施自己的罪恶?

那夜的若薇,像一团被水洇开的胭脂,化在了他的怀里。

后来,他抱住若薇,静静地看她,忧伤无限蔓延开来。若薇用手点了点他的脸:嗨……不开心么?

唐龙摇了摇头。若薇及时掩住了他的嘴:我不会要求你为我做什么。

唐龙怔住,在心底低低唤了声若薇,然后长长地叹口气,站起来,点了支烟。

若薇先是怯怯,尔后,淡定地穿好了衣服。是的,她太了解这些所谓的成功男人。上床前,天好地好人也好;上床后,马上愁眉苦脸样要女人体恤他们的难处。什么难处?不过是偷鱼得逞怕被鱼刺扎伤的虚伪嘴脸而已。

我不会要你离婚也不会讨要任何补偿,我只是喜欢你,绝无目的。若薇已从其他女子那里吸取了足够的教训,22岁的她已懂得怎样游刃有余地使用欲擒故纵。

男人也是爱犯贱的,他们热衷用成功人士的幌子引女子们趋之若鹜,却又唯恐女子们爱上的,只是这幌子。

唐龙掐灭抽到半残的烟,猛地将她揽过来:若薇,你是我的,我想给你爱情,想给你婚姻,想把我的命也一并给了你。

若薇在心底,轻轻笑了下,心想,倒蛮会煽情。嘴上却依旧感伤道:不必安慰我,我什么都明白。

唐龙摸了摸她的脸:若薇,我的婚姻是很失败的。然后,把她放进圈椅里,平静地讲起沙小苏的种种。末了,唐龙苦笑一下:以后,我们小心行事,莫让她捉了把柄,她是个做什么事都不会让我吃惊的女人。

若薇张了张嘴:那为什么不离婚?

她会杀了我,即使不杀了我,也会分掉我大半家产。那样,我的公司,很可能会资金运转不灵而倒闭。唐龙把脸埋进手里,叹了口气。他知道,若薇不会允许沙小苏杀掉他,更不允许沙小苏分掉他一半家产。

若薇抿着唇,默默地看他。

突然,唐龙惨淡地咧了咧嘴:若薇,我不会负你的,哪怕因此破产。

若薇无声地坐到他腿上,摩挲着他的脸:会有办法的。

唐龙揽过她,无限爱怜:以后,不要去会所上班了,我不许别的男人用垂涎三尺的眼神轻薄你。

若薇轻笑:不去会所我做什么呢?

开家美容院吧?

我不懂美容。若薇并未当真。

呵,就是你懂,我也不会让你亲自做,你的温柔只属于我一个人,你可以聘美容师。

若薇就笑了,期待已久的幸福,她躲也躲不过地逼来。

唐龙知道,他只是抛出了诱饵,饵不肥美,鱼儿哪肯舍命相向?

4

有唐龙前赴后继地操持,一家体面优雅的美容院就开张了。大多时间,若薇只是呆在办公室里,偶尔出来应酬一下那些贵宾级客户。她深谙女人的天性,无论多么富有,对小恩小惠的便宜,照样捡得乐此不疲。她时不时满足一下女人们的贪欲,几个月下来,倒也经营得风生水起。偶尔,唐龙驾车路过美容院前的街时,心中便会生出无限感叹:想不到若薇竟这般具有商业才干。对她,也就愈发高看了些,渐渐地,对自己的初衷竟有了悔意。

他从不去美容院找若薇,若薇亦不许他去,他们已在城郊另租新居。在某些个夜晚,两人分道去那里,在那张荡漾的水床上,情欲盛开如罂粟。

有时,若薇会望着天花板自语:难道我们要永远见不到光?

每每这时,唐龙的心,就矛盾地疼痛着。他已渐渐迷上若薇。先前的种种计划,早已悄悄消匿。

他抚摸着她如脂似玉的皮肤,不说话。

若薇就伏到他身上,张了眼睛认真看他:我是爱你的,哪怕你一无所有。

唐龙的心,就碎碎的。到底,他不够狠。

后来,他的胸膛就起起伏伏起来,再后来,他们就粘到一起,在水床中央,荡来荡去。

5

唐龙回家,沙小苏仰着脸迎了上来:怎么样?

唐龙强忍厌倦:什么怎么样?

城南新开了家美容院,非常不错,是老板亲自给我做的。沙小苏得意洋洋:我办了贵宾卡,那老板特善解人意。

唐龙的心猛然一沉,脸上却不动声色:为了拉回头客,所有美容院的老板都善解人意。

沙小苏用鼻子哼了一声:你以为我傻啊,是李太太约我去的,她在那里做了三个月了。据说,店老板是商务会所的小服务生,估计傍上了个有钱的主儿,才开了这么家美容院。她倒蛮有头脑,一开业,就给在会所认识的所有会员都发了张免费卡,客源一下子解决了,生意好得不得了。说完,又瞥了他一眼:怎么,没给你?

唐龙心里乱乱的,嘴里胡乱应付着:没,没。

是给了你,转手你给了哪个相好的吧?沙小苏斜眼看他。

唐龙恼了,一甩手:我一个大男人,要美容卡做什么?

哼,这足以证明你心里没我。为什么李先生就知道把卡拿回家给太太?沙小苏的声线提了上去,像尖利的碎玻璃。

唐龙懒得同她分辨,抽身往卧室走,沙小苏不依不饶追过来,抱着胳膊,冷冷地说:莫非,那小妖精傍上了你?

唐龙心头大惊,知道这时若收声敛息反倒会引起沙小苏怀疑,遂铁了心,转头直盯了她的脸,一字一顿地说:不可理喻!说完,就咚地摔上了门。

沙小苏好像获得了胜利,打着呼哨玩游戏去了。

6

次日,唐龙约了若薇出来,急急问:你用什么手段让李太太把她带到美容院去的?

若薇镇静地笑了笑:呵,很简单。李太太和我谈到过你,我知道她认识沙小苏,就说我这边还有几张免费卡,她可以拿去送人情,也算替我拉客户,一举两得,她当然愿意做了。

唐龙叹口气:何苦呢?

若薇隐秘地眨了眨眼,半天才说:我就是想看看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人。

总之,在她面前,你小心行事。

若薇说知道了,然后就圈过他的脖子讨吻,说:或许,有那么一天,我们可以手拉着手逛街,在饭店里堂堂正正地吃饭。

唐龙边说会的边将手探进她的衣服,说:你是我的。

若薇定定地看了他一会,突然推开他,冷不丁说:我巴不得她死。

唐龙一下子就呆了,想起了他的计划。天呐,他已主动将计划搁浅了,可,若薇似乎还是在不知不觉中走进了计划的中心。

他愣了一会,又慢慢吻她,说:若薇,别犯傻。

若薇执拗地推开他,扔给他一个后背,嘤嘤哭了。

唐龙难受得不得了。

那天,他们没有做爱,若薇一味地哭,唐龙抽了很多支烟。

他曾设想过,让若薇爱上他,然后,他给若薇开一家美容院,再然后,让沙小苏成为美容院会员,接下来,他会诱导若薇搞到一种任何医学手段都检测不出的重金属,用婚姻诱惑若薇铤而走险,将毒品搀进沙小苏存在美容院的化妆品里,通过一次次做美容让她慢性中毒身亡。届时,即便警察有所怀疑,也与他无干,至多是他与美容院老板关系暧昧,背负生活不检点的道德非议而已,法律上,他是清白的……

可这些,都是他视若薇为路人,没有一丝感情色彩时的想象。

现在不同了。他越来越迷恋这个镇定妖娆的女子,纵然他想毫发无损地摆脱沙小苏,却无论如何也不忍搭上若薇了。

走前,唐龙抱了抱她,说:宝贝,容我想想办法。

其实,他心里没底。他既不够阴狠,又舍不得分去大半家产。

(未完待续)

编辑 赵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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