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书斋故事

2008-02-02 10:51王志坚陈凤桐
读书文摘 2008年1期
关键词:谭嗣同晚晴李叔同

王志坚 陈凤桐

翁同龢·瓶庐

翁同龢(1830-1904年),清代学者、书法家。字声甫,号玉圃、叔平,晚号松禅。江苏常熟人。咸丰六年状元。历官刑部、工部、户部尚书,军机大臣兼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大臣。为同治、光绪两朝帝师。著有《瓶庐文稿》、《瓶庐诗稿》等。

曾用斋号:瓶庐、蜩翼居、紫芝白龟之室

“瓶庐”,为翁同龢革职后归隐江苏常熟虞山西麓的轩斋名,寓“守口如瓶”之意。

翁同龢在朝四十多年,以其帝师之尊,枢臣之重,参与了洋务运动、中法战争、中日甲午战争和戊戌变法等晚清政坛上的一系列重大历史事件,素有“中国维新第一导师”之誉。缘何起个怪怪的“瓶庐”做斋号呢?这得从他的人生晚境聊起。

1895年春的“公车上书”,打破了京都的沉寂。翁同龢虽已是年过花甲,仍坚信“非变法不足以图存”。他依仗两朝帝师的特殊身份和朝廷重臣的地位资望,与支持维新的大臣缔结为帝党的中坚力量。1898年6月15日,正是翁同龢六十九岁生日。此前四天,由他草拟《明定国是诏》,光绪帝宣布变法。可偏赶在他生日这一天,慈禧太后一纸令下,以翁氏“近来办事多不允协,屡遭人参奏,且于召对时咨询事件,任意可否,渐露揽权狂悖”等罪名,强迫光绪帝将他“开缺回籍”。

“家无薄田输官租,又无一椽安厥居”。翁同龢任京官期间,从未在籍置办家产,罢归后也就无屋可居了。1898年12月,他变卖了字画古董换得银两四百,再加子侄亲友的相助,在虞山鹁鸽峰下盖了一座简朴的仿京式院落,分前后两厅,前厅为书斋和卧室,后厅则是客厅与仆人住处。院内凿池引水,养鸡种菜,四周竹篱环绕,别是一派乡野景观。第二年初春,新居落成,翁同龢喜作诗贺道:

来日婉婉嗟春暮,

去后缠绵恋主恩。

新竹茅屋无一物,

可怜犹觅旧巢痕。

书斋起何名为好?翁同龢思量再三。

有关他回籍后的行踪,已经成了当时上海《新闻报》、《申报》等报纸关注的热点;再者,苏州知府及常熟、昭文两县的县令,因大都曾是翁同龢的下属或门生,对他仍多有敬重和礼待之情。翁同龢以自己被贬革职的处境,怕只怕因此为那些包藏祸心者提供口实,再行陷害自己,亦殃及他人。唯有钳口结舌,守口如瓶,才能安身立命,安度晚年。为时刻提醒、告诫自己,他便给新居起名“瓶庐”,自号瓶庵、瓶斋、长瓶、瓶庵居士、瓶斋居士。翁同龢曾在门上贴上一项规约,上写着五条“不”:“一不写荐信,二不受请托,三不赴宴会,四不见生客,五不纳僧道。”还以此给自己取了个号,叫“五不居士”。自题斋联道:

入我室皆端人正士;

升此堂多古画奇书。

文章真处性情见;

谈笑深时风雨来。

“去后缠绵恋主恩”。瓶庐前厅正中,特置一块方形石板,归隐后每逢同治帝忌辰、光绪帝生辰、西太后万寿节,翁同龢就会双膝跪石,在此面北遥叩,以表忠臣之思。更多的时候他则是闭门谢客,“案有笔研,架有书”,或读经研碑,或绘画作诗。耽于禅悦的他,每天早起诵读《法华经》,以静居心,与三峰住持药龛和尚纵论佛法,鉴字赏画。作诗曰:

山斋雨坐漫焚香,

几净窗明竹树凉。

午睡起来无一事,

自磨残墨写潇湘。

其间,常来瓶庐的有两人,一是翁同龢的外甥俞金门。俞很有学问,常来与其舅谈论诗文,求教学问,很受翁同龢的欢迎。二是光绪年间的状元张謇。张謇考中状元时,翁同龢是主考官,有师生之谊,所以,过从甚密。

其实,瓶庐不是桃源地。来自朝廷的顽固派对维新党人展开的围剿中,对放逐还乡的翁同龢,仍然鹰视虎顾,大有置之死地而后快的架势。

就在戊戌政变的一个月后,快马传来了西太后的谕旨,谕旨以为“前令其开缺回籍,实不以蔽辜”。接下来的处置当然就更加重了:“翁同龢着行革职,永不续用,交地方官严加管束,不准滋生事端,以为大臣居心险诈者戒。”据说,该谕旨其实出自顽固派刚毅之手,与翁同龢结怨已久的他甚至进言将翁氏谪边或诛杀,后因光绪的庇护和其他大臣的反对,阴谋未能得逞。当年年底,刚毅还以查办“康逆罪迹”为名,派人搜查翁氏住处,图谋加害。

1899年,常熟名士沈鹏上疏弹劾三凶———荣禄、刚毅、李莲英,一时轰动朝野。事发后,刚毅一伙将沈鹏逮捕监禁,声称追查幕后策划人,企图嫁祸于翁同龢。在那“惊心动魄,肝肠飞越”的日子里,幸亏贤臣刘坤一从中保护,才使翁同龢化险为夷。从荆天棘地踏过的他,往事不堪回首:

策蹇何人向日边,

归来满箧载云烟。

谁知瓶隐庐中客,

别有江湖浩荡天。

恐西太后“威怒不测”之下,再度加害自己,如履薄冰的翁同龢不得不做了最坏打算,先是在瓶庐墙角处,请人凿了一口深井,随时做自裁之用,后又关在瓶庐,悄悄地开始了对涉及参与维新活动的日记逐篇删改,用心可谓良苦。曾克耑先生在《颂桔庐丛稿》中说:“他(指康有为)因得了宰相翁同龢的保荐,光绪皇帝十分信任他,大大的重用他。”这是在当时一种被普遍认同的观点。可是,在翁同龢己亥(1899年)十一月二十一日的日记中却有这样一段话:“《新闻报》记十八日谕旨,拿康梁二逆,并及康逆为翁同龢荐引,有其才百倍于臣之语,伏读悚惕。窃念康逆进身之日,已微臣去国之后。厥后臣若在列,必不任此逆猖狂至此而转以此获罪,惟有自艾而已。”对于这件人所共知的事实原委,翁老先生都矢口否认,不难看出,他在瓶庐动了手脚。

光绪三十年(1904年)五月二十一日,七十四岁的翁同龢在瓶庐弥留之际,黯然神伤地向守候身边的亲属口拈一绝:

六十年中年,伤心到盖棺;

不将两行泪,轻与汝曹弹。

随后,又以《四书》集句,自拟挽联一副:

朝闻道,夕死可矣;

今而后,予知免夫。

翁同龢去世后被安葬在虞山鹁鸽峰下的家族墓地,墓前立着他生前手书的“清故削籍大臣之墓”的墓碑。

张謇挽翁同龢:

谗先公亡公,试续寺人之诗,投畀有北,投畀有昊,继以豺虎;

厄不天闻天,乃与康成以梦,今岁在辰,明岁在已,嗟哉龙蛇。

林纾挽翁同龢:

脱权奸手,登仙佛场,嗟乎,天下几人念皇帝;

始名宰相,终隐君子,惜哉,此生无分见明公。

如今,在虞山琴水之间,修缮一新的翁氏故居“彩衣堂”,作为古城常熟唯一的全国历史文化保护单位,以状元门第、帝师世家的独特风貌,吸引了海内外游客纷至沓来。踏访田野烟岚中的瓶庐旧址,人们依稀感触到那份历史的凝重和世情的悲凉。

谭嗣同·莽苍苍斋

谭嗣同(1865-1898年),近代思想家、文学家。字复生、号壮飞。浏阳(今属湖南)人。清末主张变法维新,授四品衔军机章京,后被杀害,为“戊戌六君子”之一。著有《莽苍苍斋诗》、《石菊影庐笔识》、《远遗堂集外文》、《壮飞楼治事》、《谭嗣同全集》等。

曾用斋号:莽苍苍斋、寥天一阁、石菊影庐、远遗堂、壮飞楼、寸碧岑楼、秋雨年华之馆、楚天凉雨楼、虫天之微大弘孤精舍

“莽苍苍斋”在北京宣武门外浏阳会馆内,即宣武区北半截胡同41号。当年谭嗣同住在五间西房的北套间里,并将自己的书斋题为“莽苍苍斋”。“莽苍苍”意为苍茫高远,一望无际。汉代王充在《论衡·变动》中形容郊野景色迷茫空旷时写道:“况天去人高远,其气莽苍无端末乎?”谭嗣同以“莽苍苍”名其斋,显示了他慷慨豪迈的性格,决意变法的志向。

谭嗣同的父亲谭继洵任清廷二品官员,先后任湖北巡抚、甘肃布政使。左宗棠、郭嵩焘、沈葆桢等重臣显宦又都是谭家的姻亲贵戚,以此,谭嗣同在官场发迹是很容易的,可是他十分鄙视仕途钻营,却热衷于旷日持久的漫游生活,足迹遍及大半个中国。他目睹了帝国主义的侵略和清政府的腐败无能,加深了对社会积弊、民间疾苦的了解。使得他思想发生急剧变化的是1894年的中日甲午战争。这次战争的结果是,貌似强大的清王朝竟然被微不足道的日本所打败,还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谭嗣同认为变法维新才是挽救民族危亡的唯一出路,他自题书斋联一副云:

家无儋石;

气雄万夫。

康有为见此联锋芒毕露,大吃一惊,曰:“露圭角无静穆之致。”谭又题更“露骨”的第二联云:

视尔梦梦,天胡此醉;

于是处处,人亦有言。

谭嗣同在莽苍苍斋写下了许多诗文、信札,曾先后两次把自己的诗词编辑成集,定名为《莽苍苍斋诗》。莽苍苍斋还是维新派志士经常聚会的场所。其人壮怀激烈,是改良派中最激进的人物。清朝的文字狱是最厉害的,而谭嗣同面对朝廷的屠刀,竟公诸笔墨,痛骂当朝统治者“野蛮凶杀,昏暗残酷”,“上权太重”,是比历史上一切“暴君”更残暴的“暴君”。他准备随时为正义赴死。他曾自书文房联:

一朝马革裹尸日;

绝胜牛衣对泣时。

为人树起脊梁铁;

论世撑开海眼银。

1898年8月,谭嗣同由侍读学士徐致靖推荐,被光绪帝征召入京,授四品卿衔军机章京,参与新政。是年9月24日,慈禧太后发动“戊戌政变”,谭嗣同被袁世凯出卖。他将自己的著作和诗文稿本交给梁启超,说:“不有行者,谁图将来,不有死者,谁鼓士气?”有人劝谭嗣同逃往国外,他从容地回答:“各国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今日中国未闻有因变法而流血者,此国之所以不昌也。有之请自嗣同始。”

“戊戌变法”失败后,谭嗣同在其莽苍苍斋被捕。他在狱中作绝命诗,发誓要用自己的鲜血为后继者开路。名作《狱中题诗》透露出惊天地、泣鬼神的浩然正气:

望门投止思张俭,

忍死须臾待杜根。

我自横刀向天笑,

去留肝胆两昆仑。

1898年9月28日,谭嗣同被绑赴北京菜市口刑场,走下囚车时,他严词质问监斩官:“革新变法有何罪过?为什么不审而斩?”监斩官无言以对,只是投去杀头的令箭,让刽子手持刀上前。谭嗣同在被砍头之前,仰天笑道:“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死得其所,快哉快哉!”牺牲时年仅34岁。

其父谭继洵时任湖北巡抚兼署湖广总督,闻讯撰联哀之曰:

谣风遍万国九洲,无非是骂;

昭雪在千秋百世,不得而知!

观全联寥寥22字,着墨不多,寓意含蓄,为父虽没有对儿郎殉难做正面的评价,而明眼人读后自知,非大手笔莫为。

谭嗣同壮烈牺牲后,安葬故乡湖南浏阳县城西门外。康有为撰墓联:

复生不复生矣;

有为安有为哉!

康有为以自己的名“有为”和谭嗣同的字“复生”组成了这副巧妙的对联,深切地表达了对死者的哀悼。

沈钧儒·与石居

沈钧儒(1875-1963年),爱国民主人士、学者、法学家。字秉甫,号衡山。浙江嘉兴人。为抗日救国会“七君子”之一。曾任最高人民法院院长、全国人大副委员长、全国政协副主席、民盟中央主席等职。著有《寥寥集》、《家庭新论》等。

沈钧儒出生在一个七代藏石世家,其曾祖父沈濂曾任清代刑部主事,祖父沈玮宝曾任苏州知府,父亲沈翰曾任苏州候补知府,皆爱好收藏美石。沈钧儒得自家风熏陶,好石成癖。

他的书斋里,除了放满书的书架以外,还有几个书架摆的都是许多大大小小的石头。书桌上和窗台上,摆着好几块大石头。这些石头,有的从罗盛教烈士墓地捡来,有的从列宁秘密集会的拉兹里夫车站旁的一个草棚里捡来,有的从柏林希特勒“总理衙门”的废墟上捡来。“立志须存千载想,闲谈莫过五分钟。”即使朋友来往,亦以石为礼。书斋里有朱学范赠送的来自德国海边的一块淡青色卵石,十一世班禅赠送的三块经文石,赛福鼎赠送的新疆玉石,何长工赠送的矿石标本。他对于石头的喜爱程度,几乎跟对待自己的儿女差不多,每得到一块新的石头,少不了要把它放在水里,亲自用刷子一洗再洗,把粘附在上面的污泥都洗掉,直到露出石头的本来面目。养在盆子里的石子,他每天都给它换水。书桌上放着一块长满青苔的大石头,他常常拿着一个水匙把清水慢慢地浇在上面。每一块石头,他都用一张小纸片郑重而仔细地记下它是从哪里拾的;什么时候捡的;是自己拾到的,还是朋友送给的;有何历史的纪念意义等等。

他的书斋犹如斑斓缤纷的奇石世界,故题斋名“与石居”。与石居“不但拥有百域,而且囊括四海”。现存中国革命博物馆的一块色泽深黑、一尺有余的石头,是沈老于1900年在河口石滩捡拾的。

1939年沈钧儒自题《与石居》诗一首,云:

吾生尤好石,谓是取其坚。

掇拾满吾居,安然伴石眠。

至小莫能破,至刚塞天渊。

深识无苟同,涉迹惭戋戋。

原来,他是以石头的坚固来砥砺自己的操守。

沈钧儒还先后请于右任、郭沫若、黄炎培、冯玉祥、李济深等许多社会名流为他题写斋名。著名历史学家侯外庐为题识语云:

右三字斋为民主老人嘱题,寓意深远。昔朱舜水鼎镬之下,有赋作明志之句,云:“涅之缁之,莫污其白,磨青磷青,孰漓其淳,径径其旬,硗硗其质,是非眩之而益明,东西冲之而不决。”与石居,其斯人谓欤!

郭沫若在其下亦题写了赞语:

磐磐大石固可赞,一拳之小亦可观。与石居者与善游,其性既刚且能柔。柔能为民役,刚能反寇仇。先生之风,超越时空,何用补之,以召童蒙。

1942年8月7日,郭沫若为颂“与石居”作《水龙吟》词一阕,云:

商盘孔鼎无存,禹碑本是升庵造。古香已逸,豪情待冶,将何所好?踏遍天涯,秦关汉月,雪泥鸿爪。有如神志气,长随书剑,时媵以,一拳小。

浑如风清月皎,会心时点头微笑。轻灵可转,坚贞难易,良堪拜倒。砭穴支机,补天填海,万般都妙。看泰山成厉,再劳拾取,为翁居料。

李叔同·晚晴山房

李叔同(1880-1942年),学者、诗人、书画家、高僧。幼名成蹊,学名文涛,又名李息霜、李岸、广侯,字叔同,号漱筒,法名演音,号弘一,出身于清进士、盐商家庭。浙江平湖人。中国话剧运动的开拓者之一,在音乐、书法、绘画方面颇有造诣。从日本留学归国后,任过教师、编辑之职,为我国历史上十八高僧之一。著有《李庐诗钟》等。

曾用斋号:晚晴山房、银洞草庵、城南草堂、旭光室、殉教室、醺纨阁

“晚晴山房”为1928年11月,丰子恺、夏丏尊等人为其在浙江上虞白马湖畔修建的常住净修之所。李叔同从小因喜晚唐李商隐的“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的诗句,遂取“晚晴”为书斋名。

李叔同的名诗《送别》中的“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等句,充盈着“晚晴”意味。三十年代,他在厦门南普陀寺佛教养正院同学会上讲话,最后赠诗一首,内有一句“吟到夕阳山外山,古今难免余情绕”,也蕴含“晚晴”之情。在此之前,他曾将在温州的住处命名为“晚晴院”。《晚晴院额跋》,“唐人诗云:‘人间重晚晴。髫龀之岁喜诵之。今重老矣,犹复未忘,亦莫知其由致也。因颜所居曰晚晴院,聊以记念旧之怀耳。”

李叔同的“晚晴”还包含重晚节之意。他于1918年在杭州虎跑寺削发为僧,法名演音,号弘一。后专研戒律。晚年舍俗皈依佛门,“不为自己求安乐,但愿众生得离苦”。在佛寺中,沿用早年的斋名“晚晴山房”为其方丈室,钻研佛学,参禅打坐,并自号“晚晴老人”。在晚晴山房,李叔同曾集华严经为联,著《华严集联三百》,其中:

一即是多多即一;

文随于义义随文。

发心求正觉;

忘己济群生。

在晚晴山房,李叔同除著《护生画集》外,还协助丰子恺编选了《中文名歌五十首》一书,其中选入法师的“送别”、“悲秋”、“忆儿时”等二十多首,作为国内各级学校音乐教材使用。他还与文化界名士郁达夫、徐悲鸿、叶绍钧交往。

抗战期间,他忧国忧民,坚持民族气节,宣传“念佛不忘救国,救国不忘念佛”,同仇敌忾,把弘扬佛法和抗日救国结合起来。他说:“为护法故,不怕炮弹,倘值变故,愿以身殉。古人诗曰:‘莫嫌老圃秋容淡,犹有黄花晚节香,吾人一生晚节最为要紧。”

1937年日军侵占北平后,其时居住在福建厦门的李叔同得知“卢沟桥事变”的消息,准备随时以流血来殉教。有人从泉州带一束红色菊花送给他,色艳如血,他见了心动,作偈一首:

亭亭菊一枝,高标矗晚节;

云何色殷红,殉道应流血。

1938年,丰子恺曾邀他到内地避战乱,他回信说:“朽人年来,老态日增,不久即将终生极乐……犹如夕阳,殷红绚彩,随即西沉。”“犹如夕阳,殷红绚彩”,正是李叔同“晚晴”二字的极好写照。1942年10月10日,李叔同圆寂于泉州不二祠温陵养老院中。

西归前三天,李叔同手书“悲欣交集”四字赠送给侍者妙莲,是为绝笔。这四个字完整地表达了他告别人世前的心境:悲的是世间苦人多,仍未脱七情六欲的红尘;欣的是自己的灵魂如蜕,即将告别婆娑世界,远赴西方净土。李叔同的生前有格言云:

与世为依怙;

如日处虚空。

今日方知心是佛;

前身安见我非僧。

他的处世格言被梁实秋、林语堂等文化巨匠誉为“一字千金,值得所有人慢慢阅读”。

(选自《中国书斋故事》/王志坚 陈凤桐 编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6年9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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