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 牙
我用哀求的眼神望着窗边的同学,没有我所希望的情景出现——窗户仍然肆意地敞开着。在这个新集体里,谁都不认识谁,自然没有义务去揣摩彼此的心意。但风,真的让我冷。
于是我把目光收了回来,但接下来,我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呢?出于责任,更多是为了树立威信,我冒冒失失地以副班长的名义“打抱不平”,可当我站起来时,脑子却变得一片空白。
“你不可以欺负思思,快向她道歉!”我硬着头皮开了口,没想到口气却近乎哀求。
而思思却似乎并不领情,自顾自地啜泣。
“哼,你算老几?凭什么?”他趾高气扬地放慢了语速,以一种不屑的语气接着说,“听说,你妈是个卖豆腐的,一年攒下来的钱还不够我一星期的零花?唉,三口之家还真够能耐,那么穷酸,还这么不自量力!”
秋风中,我那淡薄的衣衫传递着凉意。我用冰冷的手指逝去眼角的泪,脸却烧得发疼。他为什么要说出这些?让我自卑的家庭,我本来想在这个新的环境中永远隐藏。
不要去冒犯一颗虚荣的心,它是可怕的。
就这样,在初中生活的第一个秋天,我带着那个让我咬牙切齿的名字——施毅然,拉开了另一种生活的帷幕。
那一天,最后拉上窗户的是一个胖胖的男生,他用那双小小的眼睛忧虑地朝我这里观望。
我以自己的聪慧在一周内为自己筹备了时尚的言行和物品。我还是尽量节俭,因为我的零用钱不多,而我又没有勇气惊动我的妈妈。
“豫啊,要上学去了吗?”我家那幢低矮平房的破旧潮湿的木门外,妈妈戴着褪了色的薄薄的套袖,在那用一辆脚踏三轮车和一块木板搭成的豆腐铺上忙碌着。
我在门后磨磨蹭蹭。清晨柔和的光线抚摸这水嫩的豆腐,泛着诱人的光泽。妈妈疲惫而愉悦的身影左右张罗着。家庭的负担的确很重,常年卧床养病的父亲,和我不低的学费已经让妈妈向青春透支了健康和加倍的精力……
她是一直以我为荣的,我也是她惟一的希望,她的精神支柱。
“豫啊,还没走呢?你……”妈妈回头,笑容顿时凝固,但随即又变回了自然和慈爱,“你今天可真漂亮。”
我的自私和镜中那个女孩惹眼的气质和美丽冲淡了我的负罪感,我居然支支吾吾地说了这样的话:“妈,我们的代办费要补交。”
“要多少?”
“10……不,是20元。”我心跳加快,已经没有勇气让目光与妈妈的对上。
妈妈没有多问,很干脆地拿了一把零钱换回的一张20元的纸币,“这样好看些。”
妈妈一贯这么信任我,与学习无关的开销她总是有求必应。
我欣喜而惊慌地逃了。
“豫啊……”她叫住我。
我心慌地回了头。
“为了你,我再累也甘心。”她以农夫看着自己的果实的那种眼神看着我。
我必须得逃了。这是我第一次撒谎,我居然没有冷静下来想想,为什么这样拙劣的谎言没有被拆穿。
初二那年,我放肆地瞒着妈妈和施毅然交往。施毅然叫我“豆腐西施”,不知道是嘲讽还是衷心赞扬。但不管怎样,“豆腐西施”的名声就此传开,我也很乐意地接受了。
初中的第二个秋天,那双来自那个胖胖的邵世的关切目光从未间断。妈妈被我瞒着骗着供养着我的花销。似乎时间一长,说谎也变得理所应当,心里没有一丝不安。我的课本始终崭新,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去用……总之第二个秋天我过得放肆、招摇而风光。
课堂上睡觉,回家吃饭。这种生活太虚无,却极能满足我的虚荣和骄傲。我放任自己颓废,努力地扮演所谓的“豆腐西施”。
“刘豫,”邵世的表情有些怪异,脸憋得通红,“我有话对你说……”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出奇地严肃,吓了我一跳,“刘豫,我是知道你的。小学时,我和你同校,那时你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我开始有些局促和不快。
“你知道大家背后怎么说你吗?大家都说你妈穿这么高的靴子做豆腐,你穿这么高的靴子和人约会。”他胖胖的手连比带划,急切地等待我的回应。
眼前浮现出了妈妈辛劳的身影,我的良知告诉我,这身打扮很脏。
后来,我哭了,头脑却异常清醒。
九月,又是一个秋天,又开学了。我理短了头发,翻出了那些朴素的衣裤。
“妈,我上学去了。”
“豫,我是知道你的。”妈妈笑着这么说,只是眼中有泪。
“放心吧!”我又逃了。我不想让妈妈看见我悔恨的泪,我会把妈妈的乖女儿还给她的。
学校,邵世笑得很惬意,眼睛就剩下一条缝了。
这是第三个秋天,我懂得了家庭责任和朋友的意义,也为生活开放了我健康的心态。
编辑/付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