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埃米尔·路透/著 梁庆春/译
她的两条大腿开始疼痛,跑动的脚步越来越吃力,汗水浸湿了她的胸部,奔跑在满足着她的需求。她闭上眼睛,希望永远继续下去。知道只剩几分钟了,她开始冷静下来。她跨下跑步机,已经跑完了45分钟的艰苦行程,她很高兴。
她在更衣室换了一条毛巾。进入了蒸汽浴室,她的汗毛孔张开,开始放松下来。由于度过了紧张的一天,她喜欢这蒸汽浴室的平静。
她打开蒸汽浴室的门,把毛巾挂在淋浴室外边的挂钩上,走了进去。热水喷洒在她那瘦削而曲线分明的身躯上,她那湿淋淋的金色长发披在肩后。她享受着水淋在身上的轻松的感觉。她没有听见他进入淋浴室。
“作为一名法官,你看上去好极了!”
她转过身来,不禁大吃一惊。她赤身裸体,暴露在一个她不认识的男人面前,顿时开始恐惧起来。他高高的个子,黝黑的皮肤。他直盯着她的棕色眼睛。
他迅速地上下打量了一下她的身体,冲她微笑着说:“我来这里不是伤害你的,只是和你谈谈。”
“你让我措手不及,先生。你能把我的毛巾递给我吗?”
“实际上,你非常高兴让人看。我感到相当惊奇。”
“如果你不把毛巾递给我,我就喊叫了。”
“那你就随便喊叫吧,没人会听见的。如果你真的喊叫,你将让我别无选择。”
他抬起右手,刀子不大,但是刀刃很锋利。
“你想要什么?”
“我受一个朋友之托,想就你下星期将要审判的一件案子跟你谈谈。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我们会非常感激你。”
她注意到他的口音像是美国东北地区的口音,但是不能完全确定。“我只是个地方司法官员。我不负责审判。”
“我们有个叫拉里·米勒的朋友,下星期将出现在你面前,他是我们一个非常好的朋友,我们想让你撤销这件案子。”
“米勒被指控犯有种族恐吓和暴力罪,那是一个调查诉因的预审。”
他从挂钩上拿起她的毛巾,摊开在他的左手上。她一把抓过毛巾,裹住她的身子,感觉又重新获得了一些尊严。
“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你撤销了这件案子,米勒将再也不回到你们这个镇子来。”
“我会公平审查这件案子的。至于你嘛,警察将以恐吓法官罪对你论处。现在快离开这里!”
“请你好自为之,法官。我们无论如何都会记住你的。”
“你的威胁吓不倒我。”
“听着,法官,你们这个镇子上有四个警察,他们一件案子也调查不出来。还是好自为之吧。”他转身走出了淋浴室。
她在更衣室里穿上衣服,开始浑身发抖。她走到前边的服务台,问营业员是否看见了那个男子。
“什么男子?你是这里唯一的一个人,法官。”
她拿起电话,报了警。
威廉姆斯警官赶到健身中心,跟这位法官谈起来。
“你知道,米勒这个家伙可能与一个庞大的组织有联系。如果阁下您愿意,我将写个案情报告,但是这件案子似乎并不值得你冒生命危险。”
“你听见你在说什么了吗,威廉姆斯?”
“我将写案情报告,法官,但是营业员说她并没有看见任何人。你肯定你不只是因为紧张所致?也许是你自己想象的这件事?”
“明天一早,我将报告地方检察官!”
威廉姆斯离开体育馆。坐在他的车里写报告:“今日18:30,我应一名成年女性报称在健身中心的淋浴室被骚扰,出警到托马克东大街115号的‘美体体育馆。到达现场后,我见到了报警者——安德烈亚·纽菲尔德法官,她报告有个成年男子,在女更衣室区域进入了她的淋浴室,就一桩未决案件对她进行威胁。她简略描述了这名男子的特征,身高6英尺,体形瘦削,黑头发,黑眼睛,穿棕褐色便裤,白色马球衬衫。此外没有提供进一步的详细情况。纽菲尔德法官明显地身体发抖,举止紧张,行为有点儿反常。我检查了进入体育馆的所有入口,除了前门以外,全都是牢固关闭的。我询问了坐在前台监视进入体育馆人员的营业员,她说在打报警电话之前的一个小时里,这名法官是体育馆里唯一一位顾客,营业员忠告大多数体育馆的顾客,在晚饭时间回家与家人团聚。在体育馆没有注意到有强行进入的迹象,没人见证如该法官所描述的任何人进入体育馆。目前还没有人打电话来。”
威廉姆斯开车离开了体育馆,而法官也从前门走了出来。她爬进自己的汽车,开始她的5分钟的回家路程。
安德烈亚暗自告诉自己,她应该离开这个地方去城里。她是一个有400人的小镇的地方司法官。这可不是她的追求目标,但是,如果她能捞到攀爬阶梯的政治资本的话,这是走向中级法院的踏脚石。
她已经逐章逐节复查了米勒案件。除了受害人——住在大街的犹太族裁缝之外,没有其他目击证人。据案卷记载,米勒进入店中,开始对裁缝大声叫骂,粗暴地殴打他。然后米勒要他离开这个镇子。裁缝眼睁睁看着米勒走到大街对面,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似的平静地进了咖啡馆。
裁缝艾伯特·布卢姆,终身都住在这个镇上,从他父亲手中继承了裁缝店。毫无疑问,镇上的人们决不会容忍这样对待一个他们的自己人。对她来说,这是件有趣的案子,比听到镇上的醉汉闹事和搞点小破坏有意思。她驶入自家的车道,因回到家而感到欣慰。
当她把钥匙插进锁孔时,门一推就开了。她犹豫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气,进了屋子。起居室里似乎完好如初,厨房里依然很整洁。在卧室,好像一切井井有条,直到她看了看床罩。床上有个胸罩和裤子,裤子上有泥污。
她转身跑进简陋的浴室。她决定给警察打电话。
威廉姆斯警官闻讯来到她家里。他听她讲述如何门被打开,以及床上的衣物。
“这事确实古怪,法官。这窗户全都锁着,门上没有强行闯入的痕迹。”
“威廉姆斯,我是因米勒这件案子受到骚扰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可以把这裤子和胸罩拿走,今天晚上送到州实验室去,看他们能发现些什么。我建议你今天晚上把所有的门锁好,我将让夜班警察查看这所房子。”
“谢谢威廉姆斯,这事实在让人无法承受。它开始对我产生影响了。”安德烈亚当着威廉姆斯的面,开始发抖。她把两只手臂交叉抱在胸前,努力控制着自己。
“你认为你应该找艾伯茨医生拿些药,缓解你的紧张吗,法官?你看上去不太好。”
“不,我会好的。让我知道你发现了什么?”
威廉姆斯对房子外部进行了检查。窗户和门上没有撬动的痕迹,窗前周围的泥土里也没有脚印。他走访了邻近住户,没有人看见有任何人出现在法官家附近。他写好他的报告,开车把这些证据送到州实验室去。
安德烈亚醒来,为自己煮了一杯咖啡。读着报纸,她开始从头一天的紧张情绪中放松下来。她听到有敲门声,原来是威廉姆斯警官。
“早晨好,法官。你今天怎么样?”
“仍然有点发抖,威廉姆斯。你发现什么情况了吗?”
“裤子是被调味酱弄脏的。”
“这实在让人恶心,威廉姆斯。”
“我看看你的冰箱,你不介意吧?”
“为什么?”
“也许冰箱里的某个瓶子上有指纹。”
“当然。”
威廉姆斯打开冰箱,看见了调味酱罐。他把罐子拿出来,放进一只证据袋里。
“我将马上把这个送到实验室。今天对他们来说应该是晚了点,我们将看看到底能发现点什么。”
“谢谢,威廉姆斯。”
“也许你应该叫医生,看上去你还是抖得很厉害。”
“我没事的。我们只是得了结这件案子。”
威廉姆斯开车走了。安德烈亚坐在前廊上想,如果她能适当地处理这件案子,这个管理松懈的落后县就会注意到她。她渴望到中级法院工作。她最终可以从这个镇子搬走,与跟自己一样的人们一起住在县里。今天她要放松放松,看看电视,看些书。到夜幕降临时,她已经十分疲惫,在沙发上睡着了。电话铃声把她从睡梦中惊醒。她伸手抓起电话,拉到自己身边。
“喂?”
“纽菲尔德法官,我是《纪事报》的托尼·洛林斯。你有时间和我谈谈吗?”
“当然,洛林斯先生。是什么事?”
“我们一直在跟踪报道米勒的案子,并得到了警方关于你最近两天因为这件案子而受到骚扰的消息。”
“眼下我对此事无话可说。警察正在调查情况。”
“谢谢法官,祝你晚安。”
安德烈亚站起来,走到浴室喝了一杯水。她进入卧室去睡觉了。
当她醒来时,阳光正照在她的脸上,晒得她暖烘烘的。她起了床,走到前廊上,取回星期天的报纸。做好了咖啡和烤面包,她坐在餐桌前,逐页翻阅起《纪事报》。翻到第三版,页顶的头条标题引起了她的注意:“法官因种族案件受到骚扰。”
她开始阅读洛林斯撰写的简短报道:
普林斯县的纽菲尔德法官,最近两天两次报警,声称因悬而未决的指控拉里·米勒在小镇橡树镇进行种族恐吓的案件而受到威胁。米勒是个过客,不是该镇的居民,被当地警方看作是个盲流。橡树镇的警察证实了由纽菲尔德法官提交的报案。橡树镇警察威廉姆斯警官声称,此案正在调查中,他正在就纽菲尔德法官提交的报案与地方检察官进行协商。昨天与法官联系时,法官没有发表意见。悬着的米勒案件,星期三将由纽菲尔德进行预审。
安德烈亚面带微笑,看着印在报纸上的她的名字。毫无疑问,这个管理松懈的落后县现在该注意到了,在本州的乡村地区,一个小镇法官勇敢地面对种族主义者。想到威廉姆斯,她知道凭他的业务能力,是查不出究竟是谁对她做的这个。再过三天,她就要把那件案子脱手了。
坐在餐桌前,她想知道住在县里是个什么样子,和专业人员共事,那些想吃什么就有什么,不用整天为打猎和足球发愁的人们。她开始做白日梦,想象所有那些她可以从中挑选的男人。她会喜欢上这落后县。敲门声把她从白日梦中惊醒过来。她站起身,走到门口,发现是威廉姆斯、艾伯茨医生和地方检察官法林顿。首先开口说话的是地方检察官。
“安德烈亚,我们可以进来吗?”
“当然,梅尔文,请进。”
坐在起居室里,法林顿环顾了一下这个整洁的家。
“安德烈亚,我们有个问题,我想我们可以在不怎么损害你的情况下解决。”
“损害我?我什么事也没做呀,梅尔文。我正在因为米勒这件案子被骚扰。”
“安德烈亚,米勒是个盲流,不属于任何种族主义组织,我们会同FBI专案组核查过了。这是一个我们能够解决的孤立的小案子。问题是你提交的这两起报案。”
“梅尔文,你是专门为这事来的吗?你是他们中的一个吗?”安德烈亚站起来,指着威廉姆斯说。“他在体育馆甚至不想接受这个报案,说米勒可能属于一个种族主义组织。威廉姆斯有些担心。”
“安德烈亚,冷静!”
“冷静?什么,你是说这两次报案有问题?艾伯茨医生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艾伯茨医生是来观察的,安德烈亚。我们知道,从你十几岁起,他就一直为你看病。”
“我小时候是有问题,我的家人和所有的人都有。这和你来这里有什么关系?”安德烈亚开始发抖。
“我们有两个选择,安德烈亚。我们可以指控你报假案,或者,艾伯茨医生可以接受你去费尔温诊所。这就看你的了。”
“费尔温诊所?报假案?梅尔文,我没做任何错事!”
“安德烈亚,你有权利保持沉默。如果你要个律师,你可以停止说话,直到你指定一个。你随时都可以停止回答问题。你明白吗,安德烈亚?”
“梅尔文,你是要逮捕我吗?”
“安德烈亚,我正在试图尽量不那样做。”
“梅尔文,我不是疯子!”安德烈亚站在房间的中央,她的脸通红,两只眼球向外暴凸。她颤抖得越发厉害了。
“安德烈亚,体育馆里一个人也没有。调味酱罐上的唯一指纹是你的,安德烈亚。”
“别对我喊叫,梅尔文。他们向你许诺了什么,我的法官职位?这件案子能够使我提拔到中级法院去,而你想要这份工作,梅尔文。你是他们一伙的,对吗?”安德烈亚退避开他们。“在这件事上,你和威廉姆斯还有艾伯茨,都是米勒的朋友,难道不是吗?”
安德烈亚冲着地方检察官大声喊叫。她背靠在起居室的墙上,逐渐顺着墙下滑,最后坐在了地板上,身体蜷缩成一团。
威廉姆斯走过去,从地板上把她拉起来,给她戴上了手铐。“法官,你因报假案和精神病发作而被逮捕了。”
威廉姆斯把纽菲尔德法官安排到警备车的后边。法林顿决定,等从费尔温诊所接到鉴定后,再处理这起报假案。艾伯茨医生和威廉姆斯开车送安德烈亚去住院。
地方法院于上午8点整开庭。电视转播车停靠在小镇的大街路边。法庭要审的只有两件案子。
法警站起来,他身材高大,肩膀宽阔,他俯视着小小的被告席。他的黑头发和黑眼睛,还有他那英俊的相貌,吸引着电视摄像机。
“全体起立。有请尊敬的刘易斯·牛顿法官主持庭审。请诸位随法官一起就座。”
“阁下,第一件案子是政府指控拉里·米勒的案件。”
拉里·米勒进入法庭。米勒瘦小枯干,看上去,完全像是新闻报道中所描述的一名行踪不定的盲流。他同他的公共辩护人站在被告席上。
牛顿法官看着米勒。“这是一次预审,米勒先生。你可以现在提出你的抗辩,你有放弃听证或者听取指控你的选择权利。你明白吗?”
“明白,阁下。”
“你服罪吗?”
“服罪,阁下。”
“米勒先生,由于你的服罪,你就放弃了接受与你同等的人审判的权利,即面对对你的控告的权利。你明白这一点吗?”
“明白,阁下。”
“地方检察官,你有什么建议吗?”
“有,阁下。鉴于本案中的种族恐吓行为,我们建议判处他在县监狱监禁三个月。”
“拉里·米勒,你对被指控的犯有种族恐吓和暴力罪已经服罪,被判处在县监狱监禁三个月。”
两名行政司法长官助理把米勒带离法庭,送他去县监狱服刑。
法警再次站起来。“阁下,下一件案子是政府指控安德烈亚·纽菲尔德案。这是一起提讯案子。”
安德烈亚被带进法庭,她的双手被铐在前面。她挨着她的辩护律师威尔逊·里金斯站在被告席上。
“被告服罪吗?”
“阁下,我是辩护律师威尔逊·里金斯。纽菲尔德女士提出不服罪。”
“地方检察官呢?”
“阁下,纽菲尔德女士被指控报假案,声称因为前一件案子而受到种族主义组织的骚扰,而前一件案子中的被告已经服罪。她目前正在费尔温诊所接受观察,我们不建议保释,请求延期举行预审,直到有了费尔温诊所的鉴定。”
“被告没有异议,阁下。”
“安德烈亚·纽菲尔德,你被责令等待预审,继续呆在费尔温诊所,直至能够就这些指控举行预审的时候。”
安德烈亚站在法庭的被告席上,两眼含满了泪水。她不明白,到头来,米勒为什么居然服了罪。
安德烈亚被带上警车,安排在后座上,电视摄像机把镜头聚焦在后车窗上。当汽车驶离大街时,安德烈亚看见他站在拐角,高高的个子,黝黑的皮肤。他站在那里,冲她微笑。她朝前看看法院,又回过头来。他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