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威廉·斯坦利·默温/著 谢艳明/译
威廉·斯坦利·默温(William Stanley Merwin),1927年生于美国新泽西州的联盟城。1947年从普林斯顿大学毕业,随后去欧洲学习罗曼斯语。20世纪50年代早期,他先后在西班牙、葡萄牙和英国生活过,主要靠翻译为生。整个60年代,除了偶尔回纽约以外,他基本上都住在法国的南部。后来他流浪到了墨西哥,并在那里呆上了数年。自1975年起,他就一直定居在夏威夷。在那里,他拥有一片小树林,种植着在世界上别的地方遭到生存威胁的物种。
默温早期的诗歌深受英国诗人格雷夫斯以及他所翻译的中世纪诗歌的影响,因而诗风比较正统,具有中世纪文学色彩,描写神话或神话般的经历。1952年,他的处女诗集《门神的面具》(A Mask for Janus)获“耶鲁青年诗人奖”。1954年,他又得到了“肯庸评论诗歌奖”。1958年,他迁往波士顿,在那里结识了罗伯特·洛厄尔、西尔维亚·普拉斯、艾德里安·里奇等著名诗人。两年后,他出版了第四本诗集《炉子里的醉汉》(The Drunk in the Furnace),此书标志着他的诗转向美国主题。1968年,他出版了第五本诗集《移动的靶子》(The Moving Target),并获得美国“全国图书奖”。1971年,他的诗集《扛梯子的人》(The Carrier of Ladders)获得了“普利策奖”。
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期间,默温渐渐地让自己的语言和思想跨越他所阅读的广大范围以及他所游历的广大地区,同时也展示了他发自内心信仰的情感和理智。他不仅是个反帝国主义者、和平主义者,而且还是个环保主义者。他的诗集《林中之雨》(The Rain in the Trees,1988)、《旅行》(Travels,1993)和《雌狐》(The Vixen,1996)将读者带进人与自然不可调和的斗争中,跨过太平洋,到达菲律宾被毁的丛林,进入宾夕法尼亚牧场以及纽约医院。
默温早年翻译了不少法语和西班牙语古典诗人和超现实主义诗人的诗,受到了他们很大的影响。因此,他的诗作在20世纪60年代后期汇入了美国超现实主义潮流。不少诗歌评论家认为他的诗比布莱更得超现实主义之精髓。他的诗表面松散,甚至神秘,但内含着一种抒情的音调。进入21世纪后,默温还在从事诗歌创作。但他早已抛弃了严谨、精致的形式,甚至抛弃了句法和标点符号,不再描写琐屑的事物,而是探索复杂的深层意识。
低地和光
我想那是在弗吉尼亚,那个地方
现在就横亘在我心灵的眼前,
像满月映衬下的灰色草叶,
像一片草原触摸那里的一切。
那片平地伸展到海边,
没有沙滩、没有界线。那是秋天。
光秃的田野在栅栏之间显得幽暗,
延伸到闲适闪烁着的低平水面。
那些栅栏渐渐消失,慢慢沉陷,
牛鹂鸟飞到一半,停在矮桩上,
望着阳光穿过那些栅栏,像海草
或风在栅栏上轻盈地滑向天边。
甚至一只鸟也会记得
那片曾经存在过的田地,后来
边线缓缓地扩展,冲洗,
爬过那片低地,每年覆盖一点。
我的父亲不曾在那里耕种,母亲
也不曾等待,我一无所知地站在那边
听见海水慢慢渗过来,不知道
这片土地何时被盐碱接管。
但是你会认为,低地对于我
意味着什么,我久久地凝视,
透过暗淡的闪光,寻找低地的形影,
看不见过去和现在,只有低平的光升起。
最后一棵
他们下了决心要走遍天下因为为什么不呢。
天下都是他们的因为他们是这样想的。
他们只有两片树叶连鸟儿都鄙视。
在石堆之中他们下了决心。
他们开始砍伐。
他们砍掉了一切因为为什么不呢。
一切都是他们的因为他们是这样想的。
一切都倒在影子里他们将二者都带走。
一些留存一些用于燃烧。
他们砍掉了一切直砍到水边。
他们砍到天黑还剩一棵矗立。
他们离去准备第二天再砍。
夜在最后的树枝上聚集。
夜的影子聚集在水面上的影子里。
夜和影子长着同一颗脑袋。
它说现在。
第二天早晨他们砍掉了最后一棵。
像其他的树一样最后一棵倒进影子里。
它倒进水面上的影子里。
他们拖走了它影子却留在水面上。
他们耸耸肩开始设法将影子弄开。
他们径直砍到地面影子完好无损。
他们盖上木板影子跳到木板上。
他们用灯照影子却变得更黑更清晰。
他们往水里扔炸药影子只是摇了摇。
他们用树根燃起熊熊大火。
他们用黑烟挡在影子和太阳之间。
新的影子浮动着改变不了旧影子。
他们耸耸肩去寻找石头。
他们返回时影子在增长。
他们开始砌起石头它在增长。
他们看着另一个方向它继续增长。
他们决定将影子做成石头。
他们把石头运到水边倒进影子里。
他们将石头倒进去倒进去石头消失了。
影子没有被填满它继续增长。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第三天一切照旧它继续增长。
他们使用老办法影子没有改变。
他们决定抽光影子下面的水。
他们抽走水抽走水水在下降。
影子却停在原来的地方。
它继续增长并爬上地面。
他们开始用机器刮掉影子。
它碰到了机器就留在机器上。
他们开始用棍棒去打影子。
它碰到了棍棒就留在棍棒上。
他们开始用手打影子。
它碰到了手就留在手上。
另一天又过去了。
第四天开始还是一样它继续增长。
他们往影子里扔火把。
影子遮盖了火把火把消失了。
他们开始踩踏边缘它夺走了他们的脚。
它夺走了他们的脚他们跌倒了。
它走进眼睛眼睛失明了。
它爬到跌倒的人身上他们消失了。
失明的眼睛走进影子里消失了。
那些还能看还能站立的人
它吞噬了他们的影子。
然后也吞噬他们他们消失了。
其余的在逃跑。
剩下的人得到影子的许可逃往他乡谋生。
他们尽可能走远。
幸运的人还带着自己的阴影。
目击
夜带来了老鼠
让它出去到地板上,
墙壁上,窗帘上,
时钟上。你戴着手套站在门口。
谁叫你来观看?
蝙蝠开花似的簇拥在缝隙中,
你和你的兄弟
举起刀来观看。
没有你月亮肯定能找着
去水井的路。溪流
也会找着祭坛。
至于我们,闭着眼睛
进入了你的国度。
恺撒
我的鞋子几乎死了
我在冰门旁等待的时候
我听见他那里传来的喊声恺撒恺撒
但我向窗外看去时我只看见了平地
以及风车的渐渐消失
几个世纪抽干了那些纵深的田地
然而这仍然是我的国家
值班的强盗说你能改变什么
他看着自己的手表
从花瓶里取出虚无
拿起来检查
于是到了夜晚
雨开始不停地下
一个接一个他从牙齿中叫醒夜晚
终于我开始
值班
推着总统走过花的河岸
走过空阶梯的脚
希望他已死亡
写给我的祭日
每一年不知不觉中我走过这一天
当最后的火将向我招手
寂静将派出
不知疲倦的游子
像暗星的光束
然后我再不会
在生命中找到自己就像穿上了陌生的衣
对着地球诧异
一个女人的爱情
众多男子的下流
就像今天在雨下三天之后奋笔疾书
聆听鹪鹩的歌声和雨停
不知道向什么鞠躬
昨天
我的朋友说我不是个好儿子
你理解吗
我说是的我理解
他说我没有经常
去看望父母你知道吗
我说是的我知道
即使我住在同一座城市他说
也许我一个月只去了
一次或者也许更少
我说哦是的
他说上次我去看望我的父亲
我说上次我看望了我的父亲
他说上次我看望我的父亲
他问到了我的生活
我是如何过的
他走进隔壁的房间
取样东西给我
哦我说
他说上次又感受到了
我父亲手上的寒冷
我的父亲走到
门口看见我
看着手表他
说你知道我想你能留下来
陪我说说话
哦好哇我说
但是如果你忙的话他说
我不希望你感到
仅仅因为我在这里
你就不得不
我没说什么
他说我父亲
说也许
你有着正在做的大事
或者也许你应该去看望
某个人我不想留你
我看着窗外
我的朋友比我年长
他说我对父亲说是这样的
于是我起身离开了他
你知道
尽管我没有要去的地方
也没有要做的事
(谢艳明: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邮编:4300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