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经济学家为何请愿

吴文越

几乎所有经济体都是自由贸易的强烈支持者。

美国国会不断抬升的对华贸易保护主义倾向，引起美国经济学界的普遍关注和强烈反对。日前，多达1028名美国经济学家联合签名，强烈要求美国国会议员遵循自由贸易精神，抵制对华贸易保护主义倾向。

请愿信究竟如何酝酿产生?众多经济学家为何看法如此一致?请愿信究竟能起到多大作用?本刊特约记者就此专访了签名者之一的美国知名经济学家约翰·拉特利奇博士。拉特利奇博士曾是里根政府时期经济政策主要制定者之一，现还在多家财经媒体担任嘉宾或撰写财经专栏。

新民周刊：您能介绍一下这封联名请愿信的具体运作过程吗?

拉特利奇：这次签名是“增长俱乐部”(美国一著名经济学家组织——编者注)组织的，整个签名活动大概用了1个月时间。我是最早的签名者之一，在3-4个星期前就签了名。组织者希望得到1028个签名，因为这也是1930年经济学家联名请愿的人数。

我非常支持这样的活动，很有意义。我还将请愿信转发给了我在经济学领域的朋友，大概有20-30人，他们和我一样，也都毫不犹豫地签了名。

你知道，经济学家在许多问题上看法不同，但在两点上都是一致赞成的：一，市场是经济管理中的最有效手段，大多数经济体都奉行市场手段，让市场在价格机制上发挥重要作用。

二，几乎所有经济体都是自由贸易的强烈支持者。自由贸易就是通过允许民众自由从事经济活动，来让市场发挥作用。

这封信应该没有政治色彩，因为在签名者中，半数属于民主党人，半数属于共和党人。

现在的政治家在媒体上发表反华言论是很流行的。我想一些总统候选人的经济顾问肯定不喜欢我们这封信，因为它曝光了他们的行为，即他们攻击中国，实质上就是在攻击自由贸易。

新民周刊：您曾提到，早在1930年，也曾有1028名经济学家联名请愿要求国会和总统抵制贸易保护主义，但最终却没有成功，您认为这次类似请愿会是怎样的结果?

拉特利奇：我们的联名信确实不会对政治领导人有太大影响，因为现在对政治家们来说，将所有问题都归罪到外国人头上，在政治上都会非常获利。因为美国的选民对国际贸易并不是特别了解，他们是自由贸易的受益者，但他们并不了解这一切。

如果说我们的联名信能起作用的话，可能会使受过良好教育的选民醒悟，敦促政治家执行正确的政策。

新民周刊：我知道有几位国会议员其实支持这封联名请愿信的内容，就您知道的情况，现在议员们到底反应如何?

拉特利奇：确实，有一些国会议员支持自由贸易，我们也得到了他们的支持。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没有得到太多负面反应，因为反对这封信的人当然也不会来跟我们接触。

你知道，参议院相关委员会刚刚通过两个针对中国的议案，都带有强烈的贸易保护主义色彩。这些政治领导人清楚，他们通过这些议案，并在电视上大肆宣传，一些希望他们这么做的人就会感到高兴。

但这一点让我感到悲哀：政治领导人其实都知道有关的争论，他们也都知道，自由贸易非常重要，保护主义非常危险；他们也都清楚，支持这样的议案，对国家和民众来说都将是一个错误。但问题是他们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他们这么做，不过就是为了获得暂时的政治红利。

因此，我认为这些领导人的做法在道德上真的是非常糟糕。

新民周刊：所以您曾在一篇文章里说，现在一些美国政客之间正在中国问题上进行比赛，比赛谁最能把真实或者虚构的问题都归结到中国头上。那下一步，假如这封联名请愿信根本没发挥作用，你们将会怎么做?

拉特利奇：是的，确实如此。我认为下一步应努力把这个话题向国会外的人们解释，让不同阶层的民众对国会议员施压，假如议员们发现贸易保护主义并不会带来政治红利，他们自然就会停止。

新民周刊：美中贸易委员会日前发表了一个报告，称美国所有50个州、435个选区其实都是对华贸易的受益者，但这些选区的议员仍在对华贸易问题上持消极立场，怎么看这种不和谐?

拉特利奇：我还没看到类似报告。我想我们可以考虑通过某种方式让更多民众知道这些，因为只要议员所在选区的民众提出更多疑问，对美国政治的影响就更大。

如果要想让一个议员改变某项政策，《华盛顿邮报》的社论可能作用不大，但如果议员所在选区的报纸发了社论，他就不得不重视。我想，我们应该把这种反贸易保护主义的“战斗”扩展到最基层去。

新民周刊：您曾说现在国会的一些对华贸易保护主义法案很可能成为法案，并最终损害美中两国利益，这种可能性到底有多大?

拉特利奇：你知道Dick Armey吧?他在90年代曾当过美国众院多数党领袖。他就说，今年这些贸易保护主义法案很可能会通过，当然总统会否决，但国会很可能继续取得绝对多数否决掉总统的否决，因此今年确实存在真实的威胁。

这种威胁是两个层面的。一是即使只有美国实行贸易保护主义，危害也非常巨大，因为它将限制贸易，并使美国人购买的任何商品价格都会出现高涨；对中国来说，则会限制中国出口，并进而影响中国的工业和国内生产总值。

第二个层面，不会只让美国实行保护主义，假如美国向贸易保护主义迈出了重要一步，其他外国领导人都会感到有必要采取类似措施保护本国人民，我预计那时英、德、法，也包括中国、印度，都会采取相应措施，1930年的贸易战将会重演。

假如我们能使人们认识到这一点，或许就能避免随后的这些反应和贸易战，贸易战会让任何一个国家都受到重大损失。

新民周刊：但一些议员现在的借口是人民币币值严重低估。

拉特利奇：一些议员并不了解人民币，也不了解中国的相关决策。在很多情况下，人民币问题不过是政客们行事的一个借口。

确实有一些经济学家认为，人民币被低估了，人民币需要实行自由浮动，他们认为自由拥有非常扎实的理由。但我认为，这些理由往往在美国和欧洲比较适用，他们其实不了解人民币仍是不可兑换货币。

我认为，人民币成为可自由浮动的货币，在未来某一天确实是一个很好的主意，但现在中国必须先发展资本市场，然后才能考虑货币自由兑换，这一点很重要。

新民周刊：布什政府的一些重要官员，比如财政部长保尔森就多次对国会的人民币法案表示反对，您怎么看国会和政府之间的差异?您认为中美两国政府应如何处理目前的贸易保护主义挑战?

拉特利奇：布什政府在这个问题上表现还不错，他们知道为什么必须进行自由贸易。他们同时也面临国会的政治压力，所以我们看到保尔森前往中国谈论相关经济政策话题，但这种举动仍让我有时产生一种贸易保护主义的感觉。

如何解决目前的挑战?我想途径分两个方面。一方面，我们应让选民更多了解对华贸易和与中国关系的重要性，我们应该了解美中贸易给我们带来了多大的好处，了解这对两国经济贡献率究竟有多高，会带来多少工作职位。人们要知道，如果没有中国产品，美国人的物价不会像现在这么低。

另一方面，我们应扪心自问，产生政治压力根源到底是什么。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从贸易中受益，一些人可能确实因为贸易而在短期内受到影响，因为贸易改变了不同的行业，让一些行业发展壮大，但让另一些行业出现萎缩，一些人必须重新寻找工作，所以一些人由此害怕贸易。

我认为解决这个问题，是制定相关措施，帮助这些人，为他们提供培训和相关教育，让他们重新寻找工作，找到更好的工作。

世界总在变化，世界唯一不变的事情就是在不断变化。中国人也面临变化，你们父母一辈的人，人生中的许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我们必须告诉人们，面对变化会有点困难，但变化并不可怕，我们需要面对它；对议员们来说，他们应该帮助人们应对变化，而不是去不断地责难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