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 冉
我一直是传统的,没离开过,只是你自己怎么变异看创作的需要。
林兆华新戏《刺客》,未推出已先声夺人大举宦传,三年磨一剑,260万元大制作谭盾配乐、韩美林题字,濮存昕何冰等明星演绎,怎么看都像个大片的范儿老爷子意欲进军商业?猜测和争议风生水起。
而林兆华从来就不缺争议。
1982年夏,林兆华执导的话剧《绝对信号》在人艺一间简陋的排练厅演出。这次事先不张扬的行动事后被看成中国话剧忽然现代的一个“信号”。
之前人艺代表的中国话剧传统是现实主义的戏剧传统说得再明白点是人艺第一位总导演焦菊隐开创的以《茶馆》为代表的风格
初为导演的林兆华由此被推上风口浪尖此后20年,作品屡次遭受争议多次与人论战他在人艺那间小小的办公室墙上贴的话或许能揣测出他的心境——“有些事情你不把它当回事它就不是个事”。
这像和林兆华聊天的感觉你甭想听他说出什么惊世骇言,任何创新和传统在他眼里都已是很顺其自然的事情。
8月5日《刺客》在首都剧场大剧场首演当天,座无虚席谢幕时台上全体演员振臂高呼林兆华林兆华的表情有些腼腆,而在圈内“大导”早已是他公认的称呼这不仅是因为他已年过7旬,更多是指他在中国戏剧界的现实地位。
《刺客》是我作品中的另类
除去炒作的一切符号《刺客》的剧情更加易懂,观众并没有看到惊心动魄的打斗场面。谭盾的音乐因为剧情需要而被用得支离破碎而何冰扮演的豫让的角色却极端地让人不解。
《刺客》中,林兆华虚实结合的处理已经到了随心所欲的境地演员并未刻意扮成古人模样也并没有做出一付真的在演戏的样子更像是一段段敲打灵魂的对话。
这部看似商业却并不够商业的戏中,大导提出的所谓新的传统如何继续,8月6日《中国新闻周刊》对话林兆华
中国新闻周刊:《刺客》是你2005年《赵氏孤儿》的延续吗?
林兆华:我觉得是两码事,《赵氏孤儿》是个很沉重的题材两者从表现手段和表演上来说也是不同的。
中国新闻周刊:《制客》也很沉重啊。
林兆华:沉重吗?真的?坏了,我的戏看来不成功,这不是我的初衷。执著的复仇愿望——所谓的,我只能加个所谓的,为复仇牺牲自己的生命。好像很壮烈但是我希望能引起观众思索的是——值得吗?或者观众能想一想,士为知己死这知己到底是不是知己?
这个戏表面上是豫让很执著地为主子复仇不惜牺牲自己,甚至无力复仇的时候哭泣地求赵襄王让他完成使命。如果这能引起观众对历史的思索,对豫让这个人用一种新的观点去观察,这是我希望得到的,
中国新闻周刊:你说过想通过这部戏改变一些历史剧的做法,实现了吗?
林兆华:其实我做戏很简单,从没想过做一个戏就要改变什么,还是拿到剧本看题材是什么样的,我有自己的解读和认识,选择我适合的导表演的表现形式,我做的三个历史剧《风月无边》《赵氏孤儿》《刺客》风格都不一样。
我不希望弄成一个新编历史剧的概念,我对历史知识的认识其实很浅薄,我没有更多能力去研究历史,我做的是在原来剧本的前提下,输入导表演的东西也就是我对戏剧文学的重新解读和认识不然,直接表现这个故事我觉得没多大意思。
中国新闻周刊:这几部历史戏风格有什么不同?
林兆华:《赵氏孤儿》和《刺客》主要看表演这个戏何冰的表演是关键《刺客》所要表演的演员导演要奔的目标和《史记》是两条道《史记》写的是个忠义故事我们现在呈现的表面故事叙述是这样但实质到最后给观众留下的思索并非如此,难度在于导演,我希望演员的表演有历史的态度和自己对这个人物的态度这个表演是双重的。所以剧本这样写我们却是朝另一个方向走。在导表演上要选择一切表现方式和手段,达到令观众有所思考的目的何冰在无数个情节里,有些表演是反常规的很明显地带有自己对历史和人物的态度这是演员自己的领悟。
中国新闻周刊:这种表演方式是你创造的?
林兆华:这是我希望的一个表演状态从《赵氏孤儿》前就开始了《赵氏孤儿》比较模糊,到《建筑大师》就很明显了这次的《刺客》则是比较淋漓尽致的呈现。
中国新闻周刊:有人认为你排的所史剧不是中国传统历史剧,更像西方人理解的回译版。
林兆华:那我就不管它了我要按照原来历史剧去拍,不就是新编历史剧了近年来有多少新编历史剧能站住脚,恐怕不多吧,我排这些历史剧也没什么历史剧的概念,穿点古装的衣服,也许我再排历史剧连古装都不穿了,不见得不行
中国新闻周刊:这次《刺客》投资260万,想尝试大制作了?
林兆华:这是我自己做的戏里第一个大制作因为濮存听这些演员和我长期合作很少提稿酬我觉得不太合适这次要给他们补上来不能总友情客串。但你做戏总赔钱谁再给你投啊所以这次这宣传阵势什么的都起来了。
大制作的概念不完全体现在投资上而在人上,看舞美看演员看导演。我对大制作不太感兴趣。《刺客》或许有考虑市场所以说它是我作品中的一个另类。
“我对传统继承得还比较好”
林兆华早年学表演出身,后在人艺被赵起扬书记赏识转为导演。中戏的学习,以及人艺老导演的熏陶都是传统戏曲的基础,这依然是他目前创作中最常用的手法。他不止一次表示过,现实主义的戏他照样可以排得很好但他要创造新的传统如此才能推动戏剧的进程。1989年,他在人艺外成立了自己的工此一手排人以作室,从艺的大众戏一手搞他的先锋戏剧。所谓既传统又前卫,这点融合在林兆华身上用他的话是“保守、中庸”。
中国新闻周刊:当年做《绝对信号》,是本着颠覆人艺传统的想法吗?
林兆华:根本没有,我就想做自己的东西。《绝对信号》《车站》《野人》这三部我和高行健搞的戏基本不是北京人艺的风格很多人有争议说这戏不能在北京人艺这个厚重传统的剧院演。当时于是之等人还是很支持我的曹禺还亲自给我们写了封信。(那时)作为国家剧院,艺术宽容度已经很难得。
中国新闻周刊:1989年你在人艺外成立个人工作室,工作室的戏是沿着《绝对信号》的路子走的吗?
林兆华:成立工作室最主要的还是我想排戏能有个自由度但那时80年代末自己做不可能,我就挂靠在中戏下面的戏剧杂志,后来(挂)在艺术研究院话剧所下面。《哈姆雷特》是第一部戏,《三姐妹等待戈多》是第二部。我把契诃夫的《三姐妹》和贝克多的《等待戈多》放一起排了,还是先问的剧院,剧院说,“兆华,你要是能把这两个分开,就可以演。”
我每做一个戏都有新的想法,如果用某种规律去规范就不是创作了。我自己部分不清楚自己每个戏经历了那些阶段和突破都是跟着感觉走。
比如我刚才说的表演,我感觉应朝这个方向探索就去做,下一个戏延续以前的探索,割断是不可能的,但你得发现新的东西吧。不突破没乐趣啊,真正搞创作的人都是这样的。
中国新闻周刊:现在还把自己当作一个先锋导演吗?
林兆华:我从来不认为我是先锋(或是)传统、写实、写意,我从来不把这些框框放在我身上,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搞艺术的,最可贵的就是你的个性没被扼杀,保留艺术个性最重要。我们强调是规律和总结,当你的艺术个性改变了你就完了,我之所以能有这么一个比较好的心态,个性没被人掐死,挺好。
中国新闻周刊:你近几年拍的题材不再像早期时那么新锐,更多是传统题材是想回归传统了吗?
林兆华:没新的东西和选择有这些能实现想法就拍吧。什么叫回归传统我一直是传统的,没离开过只是你自己怎么变异,看创作的需要。
中国新闻周刊:有自己的一个标准吗?
林兆华:我们现在的标准是划一的艺术创作不能这样。北京人艺所谓继承(就是)今天重排老戏和以前一模一样照他说的和焦菊隐先生的一样重复的,恢复就叫继承传统?我一直不这么认为,也没有必要争论,愿意看就看吧。
中国新闻周刊:所以很多人说你颠覆了焦菊隐,你同意吗?
林兆华:我认为我继承得还比较好呢?焦先生说的一戏一格我把它作为座右铭谁能做到?只能往那个方向去奔那么多年前他就说过要不断发现新的因素你们干吗不那么做?
还以为重复就是继承这实际上早违背了焦先生的遗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