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述古
今年春晚最感人的节目可能算是诗朗诵《心里话》。三十个据说是从三千八百名外来务工者子女中挑选出来的孩子,用质朴而稚嫩的童声诉说着民工子女的今天和未来。随着诗句“别人与我比父母/我和别人比明天”的铿锵上扬,观众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主持人也不禁潸然落泪。
这一刻,我的感受是欣慰与忧心交集。欣慰的是,民工子女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雄心壮志;忧心的是,这些孩子是否真正懂得,他们能拿什么“和别人比明天”呢?
明天是今天的延续。和别人比明天的自信,无疑应建立在今天相对优越的竞争条件上。但是,民工子女的真实处境,是“我们的校园很小/放不下一个鞍马/我们的教室简陋/还经常搬家/我们的教室很暗/灯光只有几瓦/我们的桌椅很旧/坐上去吱吱哑哑”。办学条件如此恶劣的民工子女学校,其实比农村学校并没有多少进步,师资水平和教学设施,也无法与城市学校相提并论。城市学校的学生总体成绩,肯定会比民工子女学校优秀。无视巨大的办学水平差距,让幼稚童声喊出“我们的成绩不差”,不是有些自欺欺人吗?
事实上,城里孩子和民工子女一样,他们都是纯洁无瑕的。尽管生活条件和就学条件比民工子女优越得多,但城里孩子并没有刻意要和民工子女“比父母”。与其说城里孩子因为父母的庇荫过得比民工子女幸福,倒不如说是长期形成的不合理制度,让城里孩子享受到了更多的公共福利。具体到教育资源的分配上,因为政府厚此薄彼,方才使城市学校占有了绝对多数的优质教育资源。
民工子女学校的出现,确实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民工子女入学的需要。但在我看来,蜗居于城市边缘的民工子女学校,依然是城乡二元结构的代表性符号。民工子女学校的诞生过程艰难,公共财政投入严重不足,教师待遇难以保证,生源无法相对固定,学生成绩自然在城市学校之下。民工子女学校“另册”化生存状态,实际上可以视为民工“二等公民”化生存状态的一种缩影。
更为关键的是,不要以为兴建了民工子女学校,就解决了农民工的后顾之忧。其实,绝大多数农民工,是没有能力让孩子到城市来读书的。即便想尽办法把孩子带进城里,在照顾上也颇为不便。
幼小的民工子女可能还不懂得什么叫平等的受教育权,不懂得自己栖身的条件恶劣的学校,本身是歧视的产物。民工子女当然应该拥有美好的理想,包括和城市孩子“比明天”的信心,但是,民工子女学校毕竟不是宏志班;民工子女的成长,不能建立在缺乏现实支撑的豪言壮语上。
[原载2007年2月27日《中国青年报·青年话题》]
插图/Roman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