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较量

2006-05-30 10:48梅璎迪
新民周刊 2006年31期
关键词:江涛闵行黑车

杨 江 梅璎迪

“你去死吧!”四个喷漆大字显眼地涂在江涛的自驾车上,这是一个“黑车”司机对他的警告。

上海闵行区城市交通执法大队的牌子挂在沿街的醒目位置,拾级而上遭遇的却是紧闭的厚重铁门。“来这里闹腾的人太多,我们不得已而为之。”闵行区城市交通执法大队的江涛(化名)指着铁门上方的监视器,一脸无奈。“我们现在也是高危职业。你就用我的化名,一旦公布真名,我的日子更不得安宁。”

另一个瓶颈

闵行区打击“黑车”始于1998年,至今9年未曾间断。住在老闵行的人都知道,以前过了颛桥后的各路公交站点、第五人民医院门口以及东川路一带都已沦陷为“黑车”的势力范围。在这里想扬招出租车,能选择的除了“黑车”还是“黑车”。如果谁想要乘坐正规公司的出租车,那么对不起,还没等你的车开出一个街口,后面立即就会追来四五辆“黑车”把你团团围住,有些黑车在追堵过程中甚至还会故意和正规车发生碰擦,然后仗势索赔。

江涛告诉记者,老闵行“黑车”司机的黑恶势力已经成为顽症,很多正规车司机只能服输。

在老闵行跑“黑车”的,20%来自于当地,80%均为来自安徽、山东、江苏等地的外来人员。他们按地域籍贯互相结成帮派,在老闵行地区欺行霸市。为抢客人、占车位,帮派间时常爆发冲突,“在这里想要站稳脚跟开黑车,没有拳头和靠山是行不通的。”一位黑车司机说。

随着1998年闵行区开始打击“黑车”,“白”与“黑”的斗智斗勇就一直上演着,今年上半年,闵行地区打掉“黑车”1800多辆,收缴罚没款1360多万元。通过9年不间断的打击,江涛说,原来老闵行地区10辆车中六七辆有“黑车”嫌疑,但现在最多只有一辆有嫌疑。

但9年努力迎来的并非是期望中的终点,反倒似进入了另一个瓶颈。

“政府打击后很多‘黑车司机怕了,改行或者选择离开闵行。剩下那些还敢在街上公然拉客的,都是‘亡命徒,我们遇到的抗法现象日趋严重。”江涛说,从去年到今年4月初,闵行地区共有17辆查扣车辆被抢走,今年4月11日、14日、17日,闵行连续发生三起抢车事件。

4月11日晚,闵行大队将依法查扣的一辆奇瑞QQ“黑车”开往暂扣车辆停车场,在朱行警务站附近遭遇了三辆车的阻拦,从三辆车上下来的近20人对驾驶查扣“黑车”的司机暴打,并抢走了查扣车辆和司机的手机。

这是去年以来被抢的第18辆查扣车辆。司机被打掉5颗牙齿,颅内出血。

“催生暴力抗法的还是一个经济利益的驱动。”江涛算了一笔账:一辆“黑车”被查扣后至少罚款1万元,扣押10天,而抢车团伙将车劫去后司机只需支付5000元,即可重新开车上街运营。

不过,江涛又觉得抢车行为的发生不足为奇,因为“黑车”团伙本身就带有黑恶势力性质。“我们是高危职业,整个大队所有人身上都有伤。”江涛指着膝盖的一处伤口说,“现场的执法遭到黑车司机的反抗几乎不可避免,执法队员已经多次付出血的代价。”

4月,连续三起劫车事件发生后,闵行公安积极配合介入到打黑行动中,暴力抗法事件随之大幅减少,但3个月之后,流血事件再度发生。一名情绪激动的“黑车”司机在大队接受处理时,突然操起桌上的一个玻璃瓶飞掷出去,致使一名工作人员腰部被砸出一道8厘米长的伤口。

同一个月发生的另一起暴力案件更令人瞠目,一名女黑车司机在被查扣后当场从执法人员手臂生生咬下一块肉来!

江涛的办公室里堆着成捆从“黑车”上收缴的管制刀具,其中有一把被磨尖的螺丝刀。在一次伏击行动中,执法人员正准备请“黑车”司机下车取证照,司机突然转身从座位底下抽出了这把螺丝刀,朝执法人员腿部一阵猛戳。

“‘黑车近年来还学会了伪装。”江涛说,现在“黑车”往往会在驾驶员左手的车门上另外安装一个启动装置,即便车辆被查扣,执法人员拔下车钥匙,司机依然可以通过门边的这个启动装置驾车逃跑。

“不久前,我们一位女执法队员在车上取证时司机趁人不备突然发动车辆,一路狂奔逃上高速公路。简直就是一个亡命之徒,场面相当惊险。”

较量不曾停止

在这场持续9年的政府与“黑车”的较量中,不乏江涛所说的这样的场面。

执法大队成立初期,作息时间与一般公务人员并无差异,周一到周五正常上下班,周末两天双休。摸准了这个规律,“黑车”司机专赶在每天早间上班高峰及夜间大队人员下班后出没。

执法大队掌握到这个信息,随即调整作战时间,专门出动早晚两班执法队伍。“黑车”再度避开正面冲撞,只在周末两天抛头露面。执法大队不得不再次改变工作时间,周末排班,中间时段安排人员双休,执法时间不断调整。

如此反复,黑车司机和执法队员始终盯紧着对方的一举一动,都铆足了劲。

但江涛他们却明显感到了执法力量不足的压力,执法大队负责“打黑”的两个中队加在一起还不足30人,但“黑车”却有近千辆。执法人员露一次面后便被“黑车”司机记住面孔,再难暗查。“有个被查扣的黑车司机甚至拿着摄像机到我们大队,对着每个工作人员一顿猛拍。”

“你去死吧!”四个喷漆大字显眼地涂在江涛的自驾车上,这是一个“黑车”司机对江涛的警告。江涛说:“每天我们下班,总要先看看楼下有没有形迹可疑的人徘徊,开车回家就从后视镜中观察有没有陌生的车辆跟踪,有时候心中有怀疑,就绕着大街转上几圈,等把‘尾巴甩了才敢回家。”

“不少黑车司机的方向盘上都已经贴上了我们执法车的车牌号码。只要我们的车一出大队门,蹲守在门口的探子就会立即向路上跑的各位‘兄弟通风报信,反侦查的手段很厉害,时刻监控着我们的行踪。”江涛对此很窝火。

“查扣黑车是对他们经营行为的查处,如果没有拉客行为的发生,即使我们知道他是黑车,也没有办法查处。”但江涛他们执法却经常要面临查无实据的尴尬,即便有乘客愿意做笔录,也依然不能确保“黑车”就能受到查处。

“一水泵厂的两名工程师乘坐黑车被我们执法人员当场查扣,当时工程师非常配合,各自签名证实。但没过几天,他们就苦苦哀求撤消当时所做的举证,因为那个黑车司机天天守在厂门口恐吓、威胁。”

尽管形势严峻,江涛他们的打黑决心丝毫不改。“现在快到分水岭了,如果我们再坚持,黑车就真正压下去了。如果我们稍一松弛,黑车马上反弹卷土重来。”江涛说。有需求,才有市场,因此闵行“打黑”的关键一步是让当地老百姓了解“黑车”的危害性。

为此,当地街道社区的志愿者已被组织起来,向市民百姓广发宣传告示,在黑车聚集的地方劝说不要非法营运。

“宣传中,一些黑车司机假扮成普通市民,也来问我们要宣传资料,及时了解自己身处的境遇。”江涛说,这说明邪不压正,“黑车”司机已经乱了阵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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