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其友
落实科学发展观将难以回避两个核心问题,一是如何加快经济增长方式的转换;二是如何实现非均衡经济发展向均衡发展转换。前者主要是解决我国长期以来存在的“高投入、高消耗、高排放、不协调、难循环、低效率”的问题,实现经济、生态环境的可持续发展目标,后者主要是解决经济社会发展的区域经济发展不平衡以及二元经济结构问题,实现经济社会的和谐发展目标。
经济增长方式是指推动经济增长的各种生产要素投入及其组合的方式。对于这一问题,众多的经济学家从不同的角度探讨与检验了不同的经济增长方式、影响因素和实现途径。具有典型理论意义的是新古典经济增长理论将经济的增长因素归结为资本、劳动的投入和知识的进步(或称全要素生产率)。而目前区分不同的增长方式的是上世纪中叶的前苏联、东欧学者。他们依据马克思《资本论》中有关论述正式提出了“粗放增长”、“集约增长”这两种不同的经济增长方式,并认为未来经济发展的方向必须是实现从“粗放型增长”向“集约型增长”的转变。在我国,面对经济增长长期依靠资源的高投入而将难以为续这一严峻的事实,并随着对经济增长与发展问题认识的深化,经济增长方式问题逐步得到关注与重视。党的十四届五中全会明确提出了我国加快实现经济增长方式由粗放型向集约型转变。
应该看到,我国实现经济增长方式的转变是一件长期艰巨的任务。尽管党在十四届五中全会就明确了增长方式转变这一问题,然而扭转那种“高投入、高消耗、高排放、不协调、难循环、低效率”的局面的成效并不是十分明显。我国资本形成占GDP的比重,1995、2000、2003年分别高达40.8%、36.4%和42.7%。大大高于美国、德国、法国、印度等一般20%左右的水平。每单位产出的能耗和资源消耗水平明显高于国际先进水平。如平均每吨纸浆用水量发达国家为80-120立方米,而国内高达400立方米,火电供电煤耗高22.6%,大中型钢铁企业吨钢可比能耗高21%,水泥综合能耗高45%。我国每创造1美元所消耗的能源是美国的4.3倍、德国和法国的7.7倍、日本的11.5倍。因此,伴随经济快速发展而出现的生态系统严重恶化,诸如水土流失、草地“三化”、扬沙及沙尘暴、近海海域赤潮等的出现和肆虐,与我国资源低效率及过度使用不无关系。2003年我国贡献了世界经济总量的不足4%,而钢材、水泥等的消耗却占到全球总量的三分之一左右。
我国作为一个发展中的大国,人均GDP刚越过1000多美元大关,要达到中等发达乃至发达国家的水平,需要长期保持稳定较快的经济发展速度。然而,这一经济增长速度不能靠高投入、高耗能,靠扩大投资规模、牺牲资源环境为代价来获取。相反,它必须依靠科技的进步,走资源消耗低、环境污染少以及发挥我国人力资源优势的新型工业化道路来获得。所以,推进经济增长方式的根本转变成为落实科学发展的核心。
与之相联系的是,科学发展观将对传统的经济增长绩效评价提出挑战。科学发展观是由全面发展观、协调发展观和可持续发展观所构成的一个整体,它不仅要注重促进经济的增长,而且要促进社会发展以及生态环境的改善。所以,以往那种单纯用GDP指标评价来经济增长的做法难以满足科学发展观的需要。相比之下,以绿色GDP(又称生态国内产出,Environment Domestic Products,EDP)来核算来考量经济增长更具客观性。1992年的全球《21世纪议程》指出:“通常使用的指标如国民生产总值和个别资源污染流量的测算法,不可能充分提供持续性的指标。所以,应在所有国家中建立环境与经济一体化的核算系统,用来计量自然资源的价值,以及由于环境提供的其他贡献的价值。因此,认为国民收入与社会核算应予以扩充,以适应环境与经济一体化的核算系统,从而补充传统的国民收入和生产核算的方法。”绿色GDP将挤出传统GDP的“水分”,还以本来面目,得出真实结果,真正地表达一个国家或地区的真实增长。因为,传统GDP忽视了自然资源稀缺性,将经济活动对自然环境的影响排除在外,所得出的GDP是不真实的。例如,改革20多年来我国经济以无可比拟的势头增长,经济总量翻了三番以上,居世界第6位。然而,经济高速增长的同时,增长质量不高和自然资源及环境破坏现象相当严重。联合国《2002年中国人类发展报告》指出,环境问题使中国损失GDP的3.5-8%。因此,尽管GDP作为目前世界通用的重要宏观经济指标,在我国整个现代化建设进程中保持较高GDP的增长都是至关重要,但科学发展观要求以绿色GDP核算来衡量经济活动结果,以实现科学发展观与GDP的增长的内在统一。
落实科学发展观还将直面不平衡增长向平衡增长转换。在发展经济学理论中,围绕经济增长是采取平衡(或称均衡)增长(Balanced Growth)还是非平衡增长(Unbalanced Growth)这一问题长期争论不休。主张不平衡增长战略的经济学家从资源有效配置角度出发,认为发展中国家物质资本十分匮乏,经济发展的初期必须把有限的资源配置于最有生产潜力即“联系效应”(Linkage Effect)最大的产业中,提供这些产业的优化发展来解决经济非战略瓶颈问题并以此带动其他产业的发展。不平衡增长论因强调了资源稀缺对经济发展的约束,并提出利用有效配置资源来寻找经济发展的突破口的思路。这一理论切实反映了发展中国家的经济现实。所以它在上世纪50年代后期以后得到普遍的推崇。此外,认为工业的边际生产率较高所以必须优先发展工业以提高社会边际生产率来增加社会总产出的工业部门优先发展的战略思想,以及认为必须通过具有“发展极”的地区的优先发展来带动邻近地区的发展的战略思路都对发展中国家制定发展战略有广泛的影响。
回顾我国半个多世纪的经济发展过程,尽管它并非是在西方发展经济理论指导下进行的,但它却与上述不平衡增长理论有异曲同工之妙。其一是,新中国诞生后实施了重工业优先发展的不平衡增长战略。其二是,改革开放之后,党的第二代领导为了突破中国“低水平的均衡增长”采取了东部优先发展的非均衡增长战略。这一切表明,中国经济社会发展长期经历了一个非均衡增长过程。对于这个问题,我们必须以当时所处的历史条件来客观评价,对于我国在这样历史条件下形成的非均衡增长成效必须客观地肯定。
然而,随着20多年来的改革开放,我国经济社会发展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原有实施非均衡增长战略所沉积下来的问题日益凸现。一方面,非均衡增长战略导致了二元经济结构的加深,造成城乡发展水平以及城乡居民之间收入差距日益扩大以及个人收入差距拉大。如收入最高的1%的人占社会总收入的6.1%;收入最高的5%的人占社会总收入的20%;城乡收入差距拉大,城市居民可支配收入增长一般为7—9%,而农民可支配收入增长仅为4%。1978年我国城乡居民收入比为2.37:1,2003年扩大为3.24:1。福建省情况稍好一点,但2003年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也约是农村居民人均纯收入的2.68倍(10000元:3734元)。城市和农村居民基尼系数1990年分别为0.30和0.24,2002年分别扩大为0.33和0.31。与此同时,城乡社会发展水平上的差距尤为明显。与城市相比,农村在市政建设上、社区服务现代化上的差距更大,公共产品的提供远远落后于城市。除了交通、邮电、通讯等基础设施落后外,在社会保障、教育等方面城乡均有很大差距。占人口70%的农村人口只享有20%的卫生资源,占总人口30%的城市人口享有80%的卫生资源。教育经费投向明显向城镇倾斜。农村初中适龄人口占全国的比重为66.13%,而教育经费只占49.87%。
另一方面,改革开放以来,尽管各地区都有很大发展,但地区发展的差距也在不断扩大。如1997-2002年,80%的外商投资于东部地区,80%的大学生毕业后到东部地区工作,国民生产总值增加值的65%在东部地区。在实施西部大开发的5年来,尽管西部12个省、自治区、直辖市的国内生产总值、固定资产投资、工业生产、财政收入、商品进出口等均保持了较快增长,但总体看东西部差距没有得到有效的缩小。2003年与1999年相比,西部地区国内生产总值占全国的比重由17.51%下降到16.83%,人均国内生产总值由相当于东部地区的40.1%下降到37.6%;利用外资占全国的比重由4.6%下降到3.3%。
综上可见,二元经济结构的扩大与东西部发展差距的拉大已成为我国经济社会进一步发展的制约因素。因此,没有统筹区域发展,统筹城乡发展,落实科学发展观将会落空。为此,必须加快非均衡增长向均衡增长转换。一是转换地区非均衡增长战略,统筹地区经济。在这一过程中,必须在发挥各个地区的优势和积极性的同时,国家要从宏观政策上支持欠发达地区加快发展。中央已明确提出了促进地区协调发展的战略布局:坚持推进西部大开发,振兴东北地区等老工业基地,促进中部地区崛起,鼓励东部地区加快发展,形成东中西互动、优势互补、相互促进、共同发展的新格局。二是转换优先发展工业增长战略,实施工业反哺农业、城市支持农村的战略,加快二元经济结构的转换步伐。就是说,在统筹城乡经济社会发展中,除了继续深化农村税费改革,减轻农民负担;实施加快推进城镇化步伐,以城带乡、城乡互动;逐步消除劳动力流动的种种障碍,为农村劳动力流动创造公平的环境外,具有十分重要意义的是实行工业反哺农业、城市支持农村的方针,合理调整国民收入分配格局,更多地支持农业和农村发展。这是因为,世界经济发展的实践表明,一个国家在工业化初始阶段,农业客观上承担了为工业化、城市化提供积累的任务;但当工业化、城市化达到相当程度后,必须反哺农业。这是加快二元经济结构转变的重要路径选择。纵观我国经济发展水平,我国已经进入工业化中期阶段,工业反哺农业、城市支持农村的时期已经到来,因此,必须采取切实可行的措施,如加大农村农业的基础设施投入,如扶植农村的龙头企业发展;如加强农村公共事业体系的建设等等,以实现工业与农业、城市与农村协调发展。只有这样,科学发展观才能得到有效的贯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