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 军
一
1776年,美国宣布独立建国。独立战争胜利后,美国资产阶级内部因政见分歧组成了不同的政党。政党的争论使报刊进入政党报刊时期,“报纸作为主要政党的机关报,它们的主要目的是讨论政治经济问题而不是刊登新闻,报纸反映并加剧了政党政治的恶斗”①。
进入19世纪,美国开始了工业革命,生产力水平大大提高,经济发展迅速。随后的19世纪20年代末到30年代末,美国步入著名的杰克逊时代,公民识字率上升,为报纸造就了大量潜在的读者群。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以1833年纽约《太阳报》的创办为标志,便士报产生了。
一个便士的低廉售价,使便士报成为廉价报纸的代名词。在美国工业最发达的东北部城市,先后出现了便士报。美国早期四大便士报是本杰明·戴的《太阳报》、詹姆士·戈登·班内特的《纽约先驱报》、贺莱士·格里立的《纽约论坛报》和亨利·雷蒙的《纽约每日时报》(后改为《纽约时报》)。本杰明·戴在《太阳报》的创刊号上宣称:“本报的目的是办一份人人都能买得起的报纸,为公众报道当天的新闻,同时提供有利的广告媒体。”《太阳报》在创办时发行1000份,4个月后即达到5000份,第二年发行1万份,第四年发行量为3万份,成为美国第一个获得成功的廉价报纸。班内特1835年创办《纽约先驱报》时,只有500美元的微薄资金。但他精通新闻业务,又深谙经营之道,使该报出版6个星期时销量即达7000份,第二年销量近2万份。
到70年代,政党报纸销声匿迹,便士报取而代之成为美国报业主流。报纸开始走入普通百姓家庭,报纸发展进入大众化时代。
但由于便士报的新闻重消遣而不是提供决策参考,重故事而不是重信息,它对于软新闻和社会新闻的高度重视使趣味性和反常性成为新闻选择的主要标准,日趋煽情化的实践最终导致了黄色新闻泛滥。显然,这种办报思路无法有效满足人们对于信息的广泛需求,人们不能指望从便士报上获得关于政治、经济等方面的重要信息。于是,以精英阶层为主要目标的读者,主要刊登政治、经济等硬新闻的严肃报纸在19世纪后半叶到20世纪初出现了。它们追求政治目标和社会影响,同时追求经济利益,是政企合一的综合性日报。这些严肃报纸在英国以《泰晤士报》为代表,在美国以《纽约时报》(原为便士报,后经奥克斯改造为严肃报纸)为代表。此后,两种报纸分道扬镳,雅俗分赏,政企合一的综合性日报成为严肃的高级报纸,便士报则发展成为通俗的大众化报纸,以满足不同社会阶层读者的需要。
二
在中国,自90年代后半叶起,一种以市民为主要对象的、突出新闻性和服务性的生活化的综合性报纸异军突起,这就是都市报②。
都市报填补了我国报业结构的空白,结束了我国报业历来是以党的机关报和行业报为主体的历史。因此,都市报的出现也可以看做是新闻改革的成果。我国新闻改革的基本特点是边缘突破。都市报同样是在边缘新生的一块,而不是在原来的基础上,比如是对党报或机关报进行改革而来。但在短短的五六年时间里,都市报后来居上,很快成为所在城市的强势媒体,发行量、广告量遥遥领先,成为报业市场上令人刮目相看的“黑马”。
不同的都市报尽管各具特色,但它们具有共同的特点:一是从内容到形式的平民化风格。它以平民的视角报道时政新闻,多刊登与市民关系密切的社会新闻,有详尽的服务性信息,为市民所关注和需要;语言通俗,贴近普通市民,适合阅读。二是报纸的售价低廉,代表了面向普通百姓的市场姿态。三是其收入来源主要依赖于广告和其他经营收入,需要从市场上开拓报业运营的经济基础。但由于中国媒体所具有的双重属性,都市报的市场化运作是有限的商业化运作,还没有完全按市场规律运行。
三
通过对西方便士报和中国都市报的比较分析,可以发现二者在本质上的同一性:一是诞生背景。它们都是在工业化进程基本完成,经济市场化、政治民主化的大背景下产生于较发达的城市。二是发展态势。它们都是在政党报纸时期出现,并最终取代政党报纸成为主流(在中国主要反映在数量上)。三是内容。它们都追求新闻信息化、内容大众化,都以反映市井生活为主要内容,刊登普通市民关心的社会新闻。四是受众指向。它们明确以普通大众为传播对象。五是企业化运作。它们都需要从市场上寻求生存的根基,因而注重管理经营。因此,在世界新闻史的视野中,中国的都市报和西方的便士报同属大众化报纸。
然而,由于中西国情不同,双方在政治体制、经济体制、社会结构和价值观念等方面的差异决定了新闻体制的不同,中西媒体生态环境有重大差异。因而,讨论都市报的未来走向,离不开对都市报植根于其中的中国社会现实情况的考量。
我国都市报大多是省市级党报主办的子报,但它又与过去党报创办的子报——专业报、对象报、文摘报不同:都市报的内容是综合性的,它的报道和覆盖范围与党报无异,只是视角不同,是站在平民和大众的立场上解读新闻的。都市报又不同于传统的晚报,它以强综合性、大信息量,以浓厚的市井气息和都市气息宣示自己与晚报并非“一家人”。它“既嫁接机关报优势,也嫁接晚报优势”,它的成功除了市场因素,也源于党报拥有的丰富资源。没有党报提供的优越条件和坚强后盾,都市报的崛起不会如此迅速。在完全市场化运作的美国,便士报的成熟用了五六十年的时间。党报以自己的有形和无形资产造就了都市报。都市报的诞生和成长,离不开党报,都市报的发展,也离不开党报。③
因此,都市报的未来走向,除了市场因素,还在于其与党报的依存关系,在于党报的改革方向以及由此带来的二者之间的新型互动关系。这一切归根结底将受制于新闻改革的深入。有学者认为,新闻改革的突破口是重新选择“喉舌”。在路径选择上,需要把媒体分成三类。
首先是把新闻媒体和非新闻媒体“切”开来,将非新闻类的媒体分离出去,如电视音乐频道、体育频道、影视频道、戏曲频道及纯粹的娱乐休闲类报纸,让它们完全走向市场,作为第一类。接着是把新闻媒体一分为二:一类以刊登市民新闻为主。比如大众化报纸,像都市报、大部分晚报,作为第二类。它们以提供市民新闻为主,具有事业性质,以事业为主,同时按企业化运作,但必须兼顾社会效益第一;一类是以刊播时政新闻为主,就是党报和电台电视台的新闻综合频率,把它们作为真正的“喉舌”类媒体,即为第三类。④党报作为党的“喉舌”,它的主要功能是宣传,它是党和政府的一个工作部门。它的目标受众是干部、知识分子等社会精英,它的风格内容定位在严肃的高级报而不是大众化的通俗报。都市报作为党报的子报,同样担负着一定的宣传任务,但都市报与党报风格迥异,它适应了读者的需要,赢得了市场,成为“让党和人民都满意的报纸”。
综上所述,如同在西方,存在着严肃的高级报纸和通俗的大众化报纸的分野,这种分野也正在中国出现。以党报为代表的综合性日报将走上精英路线,成为严肃的、有重要社会影响的高级报纸;以富有人情味、纯知识、纯趣味的软新闻为主要内容的娱乐休闲类报纸将成为向大众提供娱乐、开阔眼界、陶冶情操的通俗报纸。而以都市报为代表的社会主义大众化报纸,将行走在严肃报纸和通俗报纸的中间地带:它与党报在新闻报道范围上并驾齐驱,但以大众化风格与党报相区别;它具有与通俗报纸相同的外在形态,却以信息的涉及范围和众多关乎市民生计的硬新闻与通俗报纸划清界限。这正是都市报的特色所在,也是都市报的优势所在。
注释:
①李良荣:《当代世界新闻事业》,复旦大学出版社,2002。
②孙旭培:《走进家庭的报纸——论都市报的特征与特色》,中华传媒网。
③魏永征:《论党报和“都市报”的依存关系》,载《新闻与传播研究》,1999(4)。
④参考李良荣在南京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的演讲《当前我国新闻改革的三大难题和路径选择》。
(作者单位:金陵科技学院人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