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 南
四方形压迫我
四方形压迫我。
越缩越紧的四方形迫使我,
嗜睡如命。
在梦魇中我生根发芽,
胡乱地长得,枝繁叶茂。
园丁、园丁,你在哪里?
快拿着你生锈的剪刀,
来裁我,剪我,
用你的美和违背内心的形式主义
修正我。
现在,我已届而立的灵魂
矮胖,在稀薄的皮囊里突围。
罪恶声东击西,
像出租房内的独居者,
紧紧地,勒住十二平方的黑暗。
四方形压迫我,我拾起满地的
良心和责任的碎屑。
用绝望的爱,用糨糊——
我该对这伸缩自如的墙壁,
一遍遍地诅咒吗?
九月
已经是九月了,残酷
仍然在持续,
西南方向传来了坍塌的消息;
那是孩子对着塔尖,
呼喊——
父亲并没有带来鼠眼里的希望;
而只是
深浅不一的洞穴,吞噬着
木材、昆虫、没有发言权的石头
以及人的渣滓;啊——
我知道了:应该赞颂泥石流,
在苦难的丘陵地带,
又开辟了一条崭新的道路;
而只是
已经九月了,不完全燃烧的骨头,
在黑暗里扑闪扑闪,
聋哑的孩子,以吃奶的力量,
撑开白内障的眼睛,他们哭泣,
搂着焦黑的木桩哭泣,
并细数着属于自家的萤火虫;
而只是
衣服,衣服掩饰了昨晚的噩梦,
在一个寒冷的清晨,
被宠幸的杜鹃花,齐刷刷地开;
仿佛九月已经过去,九月已经过去,
朝霞却在无意中,
泄露了天边布满血丝的新闻。
生诱的母语
擦洗还不够,我要刨——
这生锈的母语;
我刨:意义的灰尘,隐喻的水泥,
继续刨:一些象征的砂石;
还不够,这自虐的过程,离骨头
还有一段距离;
——远远不够,要用肉体的金属
去撞击金属:
而雷声在驱赶嗓子,春天
在把思想漆成绿色;
还不够,年轻的弃妇,
教着私生子,流利地说出:A-B-C;
而,还不够,反抗体温——
还不够,刨掘幼嫩的尸体还不够;
我扯下充血的声带,拿在手上,
像拉手风琴一样,拉出
生锈的母语;还不够——
迁徙
1
并不是血,而是两截
生锈的水管,
给我无穷无尽的仇恨;
剁开的鱼头知道我的过去,
不断的迁徙,
并不能改变树的命运;
而鲜艳的鳍,让我
记住屠杀的场景:
当剪刀剪断我的脐带,
一片鱼鳞在伤口处闪光,
——暗红色的胎痣,
使我对生命的残忍缄口不语。
2
皮肤黝黑并不是我的错,
长得瘦削,
也不是我的错——
太阳照着我,
我并不能光合作用,
满身灰尘的树比我幸福;
当我也开始迁徙,
鱼的腥味漂满车厢,
我一下理解了人世的苦难:
并不是只有我,携带着先天的
病毒……公路两旁突然
出现的铁丝网,勒进我的心。
3
并没有迁徙,我只是
在原地打转:到处都有铁丝网,
到处都有枯死的树;
多么徒劳,母亲只是空白,
只有病毒是真实的,蚕食着我的肝,
煮熟的鱼翻着白眼,它说:
并没有人,有的只是一个
偏正式词语:人民,
重音落在第二个音节上;
我在心里默念:人民!
并努力地尝试着,把重音往前
稍稍挪一个位置,啊,多么徒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