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桑·拉加卜与埃及纸莎草纸

周云霞

埃及纸莎草画，也称纸草画现已蜚声海外。凡是到过埃及的人，很少有人不购买它的。这种画画在一种由纸莎草做成的、浅黄色粗纹纸上，多以临摹金字塔法老墓壁、神庙廊柱上的画见长，主要反映古埃及法老时期的生活习俗、宗教仪式、狩猎征战等情景。浅黄色粗纹纸配上精美的古画，给人以特殊的美感，深得游人青睐。

不过，纸莎草画的精髓不在于画而在于纸，因为在普通的纸浆纸上作画会使颜色加重而达不到理想的效果，只有在纸莎草纸上作的画才能将古埃及文明展示得淋漓尽致。而纸莎草纸的来历却非同寻常。

纸莎草纸的历史断层

纸莎草纸是古埃及人对人类文明做出的重大贡献之一，是历史上最早、最便利的书写材料。

早在4000多年前的古埃及法老时期，聪明、智慧的古埃及人就发明了纸草造纸术，用纸莎草制成的纸作为当时主要的书写材料。埃及博物馆陈列的各种纸莎草纸文书和图画最好地证明了这一点。在人类造纸术极其落后的古代，埃及纸莎草纸一度成为法老时期重要的出口商品，远销至古希腊、古罗马等欧洲国家，历时3000年而不衰。但遗憾的是，大约自公元9世纪起，纸莎草纸竟奇迹般地绝迹了。

至于绝迹原因，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有的说，是因为造纸原料根绝所致。纸莎草纸的造纸原料是单一的，即一种叫纸莎草的绿色植物，主要生长在尼罗河三角洲的沼泽中。它生长茂密，高达2米以上，茎可做笔，茎髓可造纸，根部可作燃料，故深得古埃及人的喜爱甚至崇拜，是古埃及人所崇拜的三种植物之一，即纸莎草、荷花、枣椰树。这种植物在苏丹、乌干达的小部分地区也能生长，但产量有限。后来，尼罗河两岸多次被清理，纸莎草不再生长，纸莎草纸随之绝迹。

也有的说，是因为受到人类更加先进的造纸术的冲击。随着人类造纸技术的不断进步，特别是公元150年前后中国造纸术的发明，人们可以就地取材，扩充了原料来源，降低了造纸成本，为造纸业的发展开辟了广阔的空间。因此，当中国的造纸术在公元8世纪时传至包括埃及在内的阿拉伯世界后，便逐渐取代了埃及传统的、原料单一的纸莎草造纸术。

还有的说，是因为无法寻觅到有关古埃及造纸工艺的资料。埃及纸草造纸术失传达1000多年之久，在漫长的历史长河中，也曾有不少人试图恢复纸莎草纸的制作。然而，考古发现的纸莎草纸虽不计其数，但关于造纸工序却未见详细记载。因此，多少年来，纸莎草造纸术成为埃及人的难解之谜。

是哈桑·拉加卜博士解开了这个千古之谜。

拉加卜其人与纸莎草纸的再生

哈桑·拉加卜，1911年生于埃及亚历山大一个名门望族，曾是一位电力工程师。他的一生充满传奇色彩。他参过军，积极参加了1952年7月推翻法鲁克封建王朝的革命，后被任命为国防部次长，并被授予少将军衔。他曾是一位出色的外交家，1956年至1961年先后出任驻中国、意大利和南斯拉夫大使。1968年，他潜心纸草学研究并成功研究出了失传千年的纸草造纸术，成为著名的纸草学专家。他一生中曾与埃及共和国历史上的三位总统纳赛尔、萨达特和穆巴拉克有过亲密接触。作为军人，他曾荣获纳赛尔总统颁发给他的一级共和国勋章；作为外交家和著名实业家，萨达特总统和穆巴拉克总统曾先后为他授勋和颁奖。在以他的名字而命名的纸莎草纸博物馆里，至今还陈列着纳赛尔、萨达特和穆巴拉克三位总统为他授勋、颁奖时的珍贵照片。

但真正使埃及人民记住哈桑·拉加卜的并不是他辉煌的政治生涯和三位总统为他颁奖时的耀眼光环，而是失传千年之久的纸草造纸术在他的努力下获得再生。

据说，拉加卜当年研究纸草造纸术曾历经艰辛。首先摆在他面前的严酷现实是，造纸原料纸莎草已在埃及绝迹。没有造纸原料，造纸便无从谈起。为解决这一难题，拉加卜从苏丹进口纸莎草种子进行试种，但遭到失败。他没有气馁，又改作对进口纸莎草的根部进行试栽。经过反复试验，终于获得成功。其次，没有关于古造纸工序的任何详细资料。拉加卜知难而进，潜心研究。他查阅历史书籍，与专家们进行交流，认真学习古墓画，细心观察从法老古墓中发现的纸草文书的纹理。在发掘造纸工序的过程中，他几乎成了真正的历史学家、考古学家和画家。真是“工夫不负有心人”，在攻克了重重难关后，拉加卜终于研究出了纸莎草纸制造术，成为当之无愧的纸莎草纸的再生之父。

拉加卜的中国情结

可你知道吗?拉加卜博士对拯救埃及纸草造纸术萌发兴趣正是在他出使中国期间，受到当时中国造纸系统的启发。

拉加卜1956—1959年出任埃及驻中国：大使，是中埃两国于1956年5月30日正式建交后的首任驻华大使，也是阿拉伯、非洲国家的第一位驻华大使。

众所周知，中国和埃及同为文明古国，又都是造纸术的发明国。所不同的是，埃及纸草造纸术因种种原因失传了千年之久，中国的造纸术由于原料广泛，成本低廉而得以大量推广并传向了世界。拉加卜作为埃及驻华大使，在全力推动两国友好关系发展的同时，希望从中国造纸术中受到启迪，使古老的埃及造纸术焕发新春。无独有偶的是，当时鉴于他的工程师背景，埃及政府责成他报回一份关于中国造纸厂的报告。拉加卜在准备报告的过程中，对中国家庭作坊式的小造纸业系统产生了浓厚兴趣，认为这一系统非常适合纸莎草纸制造业，便建议政府发展类似的造纸系统。但他的建议并未被采纳，于是他决心自己创办这一系统。1962年，他开始了拯救纸莎草造纸术的探索和实践。1968年，他索性辞去官职，潜心于造纸术的研究，终于获得了成功。

拉加卜对中国有着深厚的感情。1956年9月，拉加卜大使向毛泽东主席递交了国书。毛主席同他亲切会谈并合影留念。1958年，北京十三陵水库开工修建，拉加卜带领使馆全体人员和在华留学生到工地参加义务劳动，成为参加水库劳动的惟一外国驻华人员。周恩来总理得知后称赞到：“哈桑·拉加卜在外交史上发动了一次具有历史意义的革命”。周总理还曾多次到埃及大使馆做客，在拉加卜离任前夕同他合影留念，并亲自用毛笔在照片上签了“周恩来”三个字。2001年，当91岁高龄的拉加卜先生见到前来拜访的中国驻埃及大使刘晓明时曾感慨地说：“1956年到1959年3年的在华时光令我终身难忘，那是我外交生涯中最美好的时期。”

亲历纸莎草纸制造过程

纸莎草画的耐人寻味、纸草造纸术的死而复生、有关哈桑·拉加卜的种种传说，使我决定去参观拉加卜一手创建的纸莎草纸博物馆，去亲眼目睹纸莎草纸的制作过程。

纸莎草纸博物馆位于开罗尼罗河的西侧，不很起眼，却相当别致。它不是建在尼罗河岸上，而是建在尼罗河水中，呈法老船形，有四座小木桥将它和尼罗河西岸连在一起。进入馆内，犹如进入船舱的感觉一模一样。博物馆共分三层，一层便为纸莎

草纸及其纸画的展览大厅，里面陈列了许多各种规格的纸莎草画。我巡视一周，一眼便看到了摆在临河一侧的造纸工具。工具简单得令人难以置信。因为根本就没有什么像样的器械，只有一块窄板、一个粗擀面杖、两块能吸水的纸板和两块棉布、千个小型铁质压板机。任何一个家庭作坊都有能力拥有这样的工具，难怪拉加卜坚持要建家庭作坊式的造纸系统。

在博物馆工作人员的讲解和演示下，我终于搞清楚了纸莎草纸的生产过程。原来制作纸莎草纸的过程就象所看到的制作工具一样简单。

造纸原料纸莎草酷似芦苇，但绝不是芦苇，而是一种顶部带细缨的长杆草本植物。纸莎草自根茎处被割下来，去掉叶子部分，将之截成所需要的长短，然后用刀剥去外层的茎，露出里面雪白的髓，这便是制作纸莎草纸的核心材料。将这种白白的、软软的髓尽可能地辟为薄薄的长片，再将它放在清水中浸泡6天，以便除去里面所含的糖份。然后将泡好的长条片放在窄窄的木板上，用粗擀面杖将水挤干。再将挤干水分的长条片横一根竖一根交叉着拼放在棉布和硬纸板上。待拼成所需纸张的大小后，再用相同的棉布和硬纸板相夹，再放在铁质的压板机下，3天后取出，一张相互粘连、浑然一体的纸莎草纸就制成了。这种纸莎草纸结实耐用，在上面作画、写字能久不退色，有如中国的“宣纸”一样名贵。

我一边仔细参观，一边陷入了深思。我不仅赞叹拉加卜研究出了古埃及纸草造纸术，更为他所表现出来的旺盛的创新精神所感动。如果说，当年他带领埃及使馆工作人员参加北京十三陵水库劳动“是在外交史上发动了一次具有历史意义的革命”的话，那么，他在自己的晚年，从一张不起眼的小纸人手，发动了另一场具有历史意义的革命。为了使历经艰辛研究出来的造纸术不再失传并流传下去，1970年，他自筹资金，办起了这座“拉加卜纸莎草纸博物馆”。这里除展出各种精美的高档纸草画，成为展现古埃及文明的窗口外，还向游人现场展示纸莎草纸的生产流程。博物馆开办后一直好评如潮，不少外国政要前来参观，美国国务卿基辛格1974年参观博物馆的照片至今被陈列在博物馆的入口处。在博物馆成功创办的基础上，1984年，拉加卜又在位于吉萨金字塔附近的尼罗河岛上建立了占地约200亩的法老村。村内种植了大量纸莎草和以传统方法制造纸莎草纸、绘制纸草画的作坊，展现几千年前古埃及人的经济和社会生活画面。如今，博物馆和法老村不仅成为开罗重要的旅游景点，还大大带动了埃及纸莎草纸制造业和纸草画业的迅速发展。由于纸莎草画有很高的收藏价值且便于携带，是馈赠亲朋的上好佳品，现已成为埃及大小商店、宾馆饭店、旅游景点的走俏商品。这些画根据纸质和画的艺术价值而定价，少则几个埃镑，多达数百甚至上千美元。拉加卜因此创建了一个庞大的纸莎草纸产业，几乎垄断了整个埃及纸莎草纸市场。

如今，在开罗最著名的汗·哈利利市场欣赏或购买纸草画的人群中，也许很少有人知道这位为拯救纸草造纸术立下汗马功劳的拉加卜博士。但是，历史是不会忘记他的，埃及人民是不会忘记他的。虽然，这位年届94岁的老人在我造访博物馆的前几个月于2004年1月谢世了，但他发掘并弘扬的纸草制造工艺作为一种文明遗产永远地留在了人间，将永远被人们所追忆。

(本文责任编辑：刘万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