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杀人魔的不解之缘

2005-04-29 21:10安·茹儿
海外星云 2005年14期
关键词:塔罗皮格托比

“我收到几百封读者来信,建议我下一本书写哪宗案件。我当然没办法一一照办,不过有时真觉受到召唤,要努力揭开一些谜团。”——安·茹儿,美国著名罪案作家,写过23本书,其中22本登上《纽约时报》畅销书榜,多年来用纸笔为一些再也无法开腔的受害人说话。

那天凌晨4点钟,我在西雅图一幢房子里工作,只有狗儿托比与我作伴,一个同事则在毗邻的办公室值班。外面风雨交加,树枝刮得玻璃窗吱嘎作响,大树遮掩住3层楼下昏黄闪烁的街灯。一只手忽然搭在我肩膀上。托比低声咆哮起来,我抓住它的领圈,叫它安静,发觉它的颈毛倒竖了起来。我转过身来,微笑着向那位同事道歉,同时接过他交给我的档案夹。他微微摇头,说道:“没关系,我跟狗似乎合不来。”

很久之后我才明白,托比向来对人友善,当晚却为什么这样反常。那个同事原来多次杀人,有虐待狂,日夜沉迷在虐杀的欲念之中。他英俊的面孔隐藏了一个恶魔,我看不到,托比却觉察到了。我算幸运,因为我不是这个杀人魔喜欢的类型:他喜欢苗条美丽的陌生少女。30年后回顾当天的情景,我依然不寒而栗。他是我认识的第一个杀人魔,但不是最后一个。

连环杀手就在我身旁

“小心许愿,任何愿望都可能成真。”我还是小女孩的时候,就听过这句话。27岁时读了楚门·卡波提的《冷血》,我许了一个愿:要了解变态杀人犯的心理,编写成书。

10年之后,我进入华盛顿大学,凡是和犯罪学有关的课程都报名修读,20岁在西雅图任警察。然而进入警界才一年半,我就遭遇一生最大的挫折,因近视而无法通过公务员的体检,不能继续任职。我别无选择,只有以写作为生。以后14年,我为《真实警采》杂志写了1000多篇真实案例的分析报导。1975年春天,我终于和出版社签订合约,要写一本杀人狂魔传。这杀人狂在华盛顿州、俄勒冈州犯案,至少诱拐、杀害了8个年轻女子。

签约前一年,我听到消息说,这个嫌犯在西雅图诱骗几名少女,请她们帮忙从小艇上搬下一些东西。那男人有古铜色皮肤,相貌英俊,自称泰德,一条手臂裹着石膏。没有答应他要求的少女,都逃过了大难;23岁的珍妮丝·奥特、19岁的丹妮丝·纳斯伦德则答应帮忙,和他一起离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

怎样才能找到“泰德”?我知道杀人狂魔都很自我,而且通常喜欢阅读犯罪故事。因此,我在报上刊登广告,要引诱他打电话给我,同时在《真实警采》的文章中暗示,可以为他与警方调停。

其实我是多此一举,我和出版商签订出书合约时,压根儿没想起泰德·邦迪,但仅仅6个月后,却发觉书中主角很可能是自己认识的人。泰德·邦迪正是我在西雅图“危机求助中心”的同事。我们整整一年,每星期两个晚上一起值班,我的狗儿托比见而咆哮的正是此人。每个星期天和星期二,在那幢颇觉阴森的维多利亚式房子中,只有我和他一起工作,接听无数伤心陌生人打来的求助电话。

1975年9月30日,泰德从犹他州盐湖城打电话给我,说被警方逮捕了,警方会安排被害人指认嫌犯。他说:“安,我有点小麻烦。除了你,我在西雅图几乎没有可信任的人……”事实上他的麻烦可大了。当时华盛顿州与俄勒冈州有8个女人失了踪,此外犹他州有4个,科罗拉多州5个,爱达荷州2个,犯案期长达1年6个月,实际受害人数可能远远超过这数字。泰德曾经两度逃狱,行踪北起科罗拉多州,南至佛罗里达州,联邦调查局估计至少有36个女性沦为他手下冤魂。佛罗里达州警方拿这个数字问他,泰德莞尔一笑说:“再加上一个数字,就差不多了。”他是说37个,136个,还是360个?芽

所幸这本书不是小说形式写作,否则读者一定会觉得荒谬:“杀人狂原来是小说作者的朋友”,但事实就是如此。叙述泰德·邦迪故事的《身边陌生人》1980年出版,至今已再版49次。

1978年,泰德最后一次被捕,1989年1月24日在佛罗里达州伏法,其间写过几十封信给我,但始终没有坦承罪状,只是写过这样一句话:“我花了两年半准备逃狱,好不容易重获自由,却又因不由自主的冲动和愚蠢行径落入法网。”“不由自主的冲动”一词,可圈可点。也许,泰迪只要恢复自由之身,就无法克制杀人的欲望。

为杀子母亲写专书

1984年春天,老朋友皮尔斯·布鲁克斯从俄勒冈州打电话给我。他曾经任职洛杉矶警察局,最擅长追缉杀人狂。他告诉我说:“尤金市这里发生了惊人案件,这案件你一定感兴趣。”

于是那年春天,我去尤金听黛安·唐斯的审讯。黛安伶牙俐齿,被控枪击自己的3个孩子,以为这样可令已婚的情人回心转意,重返她身旁。3个孩子之中,有两个奇迹般被救活了,由当局安排寄养。

养儿育女,对黛安而言是件苦事,但她喜欢怀孕,甚至当过代理孕母。她说:“怀孕时,身体里面有一个人,一个你可以跟他谈心的朋友。”她枪击儿女之后,刻意再次怀胎,准备用新生婴儿取代她亲手杀害的7岁女儿。审判开始时,黛安大腹便便,显然很喜欢受到注意,绝对不计较人家对她是赞赏还是鄙夷。

黛安被定罪之后,我到连恩郡监狱看她,通过对讲机交谈,中间隔着玻璃。她谈笑风生,精神奕奕;一个囚犯跟她要签名,更令她乐不可支。第二天早上,她生了个女婴,很有风度地让警探把女婴抱起。后来女婴就送去给人收养。黛安和我书信来往,常谈到怀孕的乐趣,但总是回避我较为尖锐的问题。她一度逃狱,后来再次被捕。

黛安的故事写成了小说《小小牺牲》,于1987年出版。如今20年过去了,黛安仍然关在加州的女子监狱之中。她那两个死里逃生的孩子获本案检察官收养,已经长大成人。

受害者请我雪洗沉冤

《小小牺牲》出版之后,我收到几百封读者来信,建议我下一本书写哪宗案件。我当然没办法一一照办,不过有时真觉受到召唤,要努力揭开一些谜团。

1997年,我读到席拉·贝路许的故事。她很年轻,一胎生了4个孩子。我和所有人一样,无法理解凶手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闯进她佛罗里达州家中,当着4个稚子的面,把她枪击,刀刺至死。

2000年1月,我收到凯莉·布拉东的电子邮件,她是席拉的姐姐。她接到我的电话时说:“我找了你很久,最后才找到你的电邮地址,如果得不到回音,也只有作罢。10年前我妹妹和她丈夫离婚,就担心总有一天遭他毒手。艾伦·布莱克索恩痛恨女人舍他而去,他的几个前妻都要躲藏度日。”席拉曾跟凯莉说,如果她遭到不测,内情一定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当时凯莉哭着答应妹妹说,一旦她有三长两短,一定会为她申冤。

凯莉说:“她嘱咐我来找你,请你为她写一本书。”

我无法拒绝这个要求。为了写《每一口气》这本书,我到得州圣安东尼奥市聆听千万富翁艾伦·布莱克索恩的审讯,又到佛罗里达州访问执法人员。

艾伦和人合办了一家健身器材公司。他在审判中表现得满怀自信,经常转身向新妻子茉琳说:“我爱你。”我就坐在茉琳身边。艾伦的冷静在陪审团宣布裁决时崩溃。他被判处无期徒刑,一辈子得在联邦监狱里度过。

我向来都会探访案发地点。席拉的故居是白色的,周围长着浓密的热带植物。我望着车库的窗子,想到凶手就是从那里爬进去。我默默对死者承诺,要写下她永远无法说出的故事。

与“未来凶手”通电话

世事无奇不有,我还曾经跟一名“未来凶手”通过电话。

1998年,纽约州水牛城的安东尼·皮格纳塔罗医生打电话给我,说纽约州卫生局对他百般打压,还吊销了他的医生执照。皮格纳塔罗自称是整形外科医生,想要我为他著书诉说不平。后来我发觉,他的医生资格从来未经审核,证书有伪造之嫌;至少一个年轻病人死在他的手术刀下,另外有些病人也差点被他送了性命。我说自己从来不写医学问题,只写真实罪案,但皮格纳塔罗不死心,寄来一叠草稿。我略看一遍即搁在一旁,不久就忘掉这件事。

过了一年,水牛城有读者寄给我一张剪报:一个名叫黛比·皮格纳塔罗的女子中了毒,送进医院,性命堪虞。“皮格纳塔罗?芽”我猛然想起那个愤世嫉俗的医生。我知道他读过我的作品,其中两本的凶手都是以毒药杀人。我将那两本书寄给伊利郡负责本案的检察宫法兰克·赛迪塔。

黛比原来是中了砷毒,毒素来自老鼠药。大部分人血液里都有砷,浓度通常是每升血含5~10微克,但黛比送进医院时,每升血液中的砷浓度竟高达29580微克。令人欣慰的是,黛比凭着无比坚强的意志,捱过剧痛煎熬,为孩子活了下来。

我终于为皮格纳塔罗写了一本书,只是结局和他当初希望的不一样——他要在纽约州一座监狱里蹲到2019年。

绿河杀人魔盯着我

美国西北部有史以来悬宕最久的案件,是“绿河杀人魔”的凶案,死者至少有48人。我和3个警方专案小组等待了20多年,才真相大白。从1982年7月到2001年12月,我家壁橱里塞满的不是毛巾、床单等,而是绿河杀人魔案件的剪报、地图、录音带、录影带以及个人笔记。被害人一个接一个神秘失踪,随后出现的,就是他们腐烂的尸体。

被害人多半是离家出走的少女,我当时住在华盛顿州南金恩郡,她们消失的地点离我家不远。有时我雨夜开车经过太平洋公路,会特地停下来提醒在路边逗留的女孩,说当地危机四伏。但她们多半叫我不必担心,说自己不会有事。可惜的是她们往往错了。受害者不断增加。由于绿河杀人魔在我家附近出没,我直觉上感到应该见过他,例如在超市里排在他身后,或在餐厅里与他比邻而坐。

1987年,一位女士打电话给我,说她把房子卖给了一个将近40岁的离婚男人。有一次,这男人请她帮忙,从卧室搬走一块地毯,上面有“红色油漆”污渍。由于他的样子和警方描绘的嫌犯素描像相似,那女士怀疑这个离婚男人就是绿河杀人魔。报案之前,我特地驾车经过这个嫌犯家门:那幢小房子看来没有什么特别,离我家不过3公里,离太平洋公路更只有两个街区。当时我不知道,专案小组早已盯上这男子。后来当局取得搜查令,把他的房子彻底搜了一遍,只是没找到任何具体证据,无法起诉。

再过15年之后,盖瑞·李奇威才告落网,警方初步控告他杀害了4个年轻女子。刑事鉴定科技这时已有长足进展,比对李奇威的DNA与部分被害人身上残留的体液,发现两者完全吻合。2001年12月,李奇威的照片在美国西岸各地的电视荧幕与报纸上出现。

我对他的样子没有印象,但女儿一眼就认出他,打电话给我说:“妈,他就是那个人!”

“哪个人?芽”

“我跟你提过的,在签名会上盯着你的那个人。他就是李奇威。”我女儿莱丝丽·茹儿也以写作为生,经常和我一起办书籍签名会。她有几次提到签名会上有一个古怪男人从来不买书,只是靠在墙上盯着我。

两年半之后,细看李奇威与专案小组人员105个小时的审讯录影,我得承认女儿所言不虚。每当李奇威提到我的名字,我都不禁悚然一惊。他有几次谈到读过我的作品,还解释为什么一开始没有向警方吐露实情,尽力掩饰自己对那些失踪少女的百般凌虐。李奇威说:“我听说西北部一位著名的罪案作家准备写一本书描述我的事迹,希望尽量给她一个好印象……”

李奇威被判48次无期徒刑,关在华盛顿州瓦拉瓦拉监狱一间狭小牢房中。我写作《血染绿河》期间,每次想到自己在李奇威的思维中竟然占一席之地,不禁寒心;而想到他曾经近距离望着我,而我却浑然不觉,更使我毛骨悚然。

我害怕吗?不是。因为悲伤、恐惧都经由我十个指头在电脑上化为文字。不过,我相信未来拙作中的主角,还会直接或间接与我搭上关系。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我觉得自己是在履行一份职责,为一些再也无法开腔的受害人说话。

(摘自美国《读者文摘》中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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