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爱的巴金伯伯永远活在我们心中

2005-04-29 00:44黄明明
西湖 2005年12期
关键词:全集巴金伯伯

黄明明

西湖的情缘

金秋十月,桂花飘香,美丽的西湖迎来了四方宾客,也企盼着偏爱西湖的巴金伯伯还能再来。可是敬爱的巴金伯伯却离我们而去了,我悲痛万分。想起巴金伯伯和我父亲黄源相聚的日子,我无法克制自己的情感,那激动的场面,兴奋的笑脸,热情地交谈,时时展现在我的眼前。那时我扛着摄像机,挎着照相机穿梭在他们之间,那种激动的心情我无法忘怀。我拍了多盘录像和照片,看着伯伯赠我的十多本亲笔签名著作,翻着他们二老一百多封来往的书信,我感慨万千,这是他们留给我最珍贵的纪念,也是两位世纪文化老人的友谊见证。

巴金伯伯在《西湖之梦》里说,从1930年10月第一次游西湖,到1937年每年至少来西湖两次。以后,隔了22年在1959年又到了西湖,这一次是和他夫人萧珊同来的。1966年7月,巴金伯伯第三次西湖之梦开始的时候,他已精疲力竭,只是坐在阳台上静静地遥望白堤、苏堤的绿阴花树。1981年以后只要有可能,他几乎年年来湖边小住,他在湖边留下了一段段的往事和回忆。巴金伯伯在文章里写到“我爱西湖是把人和地连在一起,是把风景和历史人物连在一起……”。

给鲁迅抬棺的最后一人走了

巴金伯伯每次来杭州总要会会老朋友,黄源想着巴金,巴金也想着黄源。记得他们多次谈到现在还能见见面的三十年代的老朋友已经不多了。有许多老朋友都已去世,或不能出门了。1994年5月他们在杭州见面时谈到,六十多年前那次共同与鲁迅、茅盾见面的情景,父亲回忆道:“我们共同与鲁迅见面是在1933年7月那一次吧?”伯伯清楚地讲:“1933年文学社请客,我在文学第一期发表一篇叫《第一个女人》的文章,是作为作者代表出席的。那次我第一次看见鲁迅、茅盾,是您出面请的。”他俩回忆到1936年10月文学巨匠鲁迅去世抬灵柩的有鹿地亘、胡风、巴金、黄源、黎烈文、孟十还、靳以、张天翼、吴泠西、萧乾、聂绀弩、欧阳山、周文、曹白、萧军、姚克等十六人。九十年代后期只有巴金、黄源、萧乾、欧阳山还健在。但每年能见见面的也只有他们两人了。他们想起在鲁迅先生周围的那些日子,此时的那种兴奋、热情,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多么值得怀念。进入21世纪只有他们两个人了,而2003年1月我父亲去世了,今天巴金伯伯也走了。

文革后“你是第一个来看我的人”

自1937年日军侵占上海后他俩分赴不同的战场,巴金伯伯赴广州、昆明编写“烽火”抗日杂志,用笔作武器投入抗日文化战线,我父亲参加了新四军投入武装抗日战线,一别十多年。1949年我父亲参加解放上海战役,踏进上海的第二天,第一个就去看望久别的老朋友巴金伯伯。从我小时记事开始,就经常随父、母亲去上海淮海路霞飞坊伯伯处,有时因玩得不愿回家,就躲进他家的桌子底下。1955年我父亲调到杭州后就没有机会再去。直到1973年7月我去上海出差,父亲叫我去上海武康路的家看望他,带去一封信和一些茶叶,当时伯伯刚从干校回家,夫人萧珊阿姨患病去世不久,儿子李小棠去安徽插队,女儿李小林大学毕业后还在待分配。一天下午我找到了武康路,看见路两边墙上还残存着不少“打倒”的大标语,到了他家门口,按了电铃,他的妹妹出来开门,我问:“这里是李甘芾先生的住所吗?”一时心急把名字说颠倒了,他妹妹笑着说是李芾甘,又问我“你是谁?”我说:“我是明明,我父亲黄源叫我来看望巴金伯伯。”随后我走进院子,老式的花园洋房显得有些陈旧,二楼的书房还贴着封条,他们一家主要在一楼生活。我看见伯伯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李伯伯您好!”这是我自己第一次单独来看望。他身穿蓝色卡其布的中山装,头发开始花白了。我送上父亲的信和杭州西湖龙井茶叶,他连忙说:“不要带东西。”看了信后问了父亲的一些情况。我们谈着谈着已近黄昏了。伯伯又说:“在家里吃饭不方便,让小林陪你去外面吃饭。”说着把钱交给小林,并一直送我到门口讲:“你回去代我问候你爸爸!”后来听父亲讲当时四人帮一伙封存了他的全部书籍,还冻结了他全部存款,每个月只从他存款中拿出二百元作为全家六口人的生活费,这使我到今天还深深地感到内疚。现在当我翻开《巴金书信集》,看到伯伯在1973年7月23日给父亲的信中第一句就写到:“明明回家后一定告诉你我的情况了……”后来我每次去上海,总要看望伯伯,传递着两位老友的情感,直至四人帮粉碎后,伯伯每次看见我总是说:“文革后你是第一个来看我的。”

《巴金译文全集》的出版才是完整的

1994年《巴金全集》二十六卷经过八年努力全部出版了。在1990年时伯伯已有编辑译文全集的计划。记得在1994年5月6日我陪父亲去看望在杭州休息的伯伯,他们就有过一段对话,伯伯讲:“原来想出《译文集》,但精力不够,不想搞了。”我父亲说:“您的翻译作品是您著作很重要的一部分,《巴金译文全集》应该出,中国不管哪个进步文学家都汲取外国文学的精华,鲁迅、茅盾、郭沫若……都是如此。译文都是他们文学著作的重要部分。”伯伯又讲:“那时中国是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外国文学这些翻译著作有反封建的作用。我看了一些过去译的文章,有错的地方,我又不可能全部看一遍,看不动了,有些错误让它去吧。”父亲讲:“那不是什么错误,那些问题让历史和后来人去评说吧!历史就是这样发展的,您要保重身体,要多活几年,多来杭州几趟。”伯伯接着说:“你讲得对,让历史和后人去评说吧!”父亲又说:“您的译文全集要搞出来,没有读你的译文全集,很难全面理解巴金。巴金译文全集的出版才是一个完整的巴金。”他们说话时我都拍了照,过了几天我又专门为伯伯写《译文全集》序言拍了照。就因每天坐着写序文时间达数小时,在1994年12月造成胸椎压缩性骨折。经过几年与病魔抗争,1996年10月他来杭州时告诉我,《巴金译文全集》共十卷1997年将要出版!1997年10月29日,我陪父亲去看望住在杭州西子宾馆的他时,他将刚出版的十部《巴金译文全集》第一次样书赠送给了父亲。

最后的会面,最后一张贺卡

两位老人在杭州最后一次见面是在1998年10月9日,伯伯住在杭州西子宾馆,天凉了要回上海治疗休息,父亲去西子宾馆为伯伯送行,此后伯伯再也没有来过杭州,再也没有去过他喜爱的西湖,再也没有和老友黄源见过面。可是他俩心中始终深深地想念着对方,深深地记着七十四年珍贵诚挚的友谊,我父亲时常要我们打电话询问伯伯的身体情况,伯伯也叫女儿小林转达他的境况。在2002年的11月25日前,我父亲在弥留之际还念念不忘老友九十九岁的生日,但他自己已经不能写了,就口述叫儿子伊林记录,给伯伯发了最后一封生日贺电。在临近2003年元旦,我们突然收到来自上海武康路有伯伯签名的一封贺年卡,我立即赶到病床前交给父亲,父亲用颤抖的手捧着贺卡看了很长时间,老泪纵横,说:“现在我俩都在病床上,我可能再也见不到巴金了,明明你给巴金回一封贺年卡去。”这也是我父亲对伯伯最后的告别。

今天巴金伯伯虽然走了,但是他那和蔼可亲的笑容,他那孜孜不倦的写作,他那坚持说真话的性格,他那心系国家和人民的精神将永远鼓舞激励着后人。巴金伯伯是“人民作家”,虽然他的生命结束了,但是他的文学生命将永远在人民心中闪光、延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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