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东天门

2005-04-29 00:44
寻根 2005年3期
关键词:井陉天门韩信

春 林

箭括通天辟一门,去天尺五蹑云根。

狼烽四起汹兵气,鸟道千寻凿石痕。

曲径通幽新路辟,丸泥塞险旧关存。

成安老将知兵者,隘口何无劲卒屯。

这首清光绪年间正定府学教授赵文濂所作的诗,可谓将东天门描绘得淋漓尽致,读来如临实境。

东天门离河北省井陉县城不足5公里,古称“白皮关”,史称“白石城岭”、“白石岭”,东天门这个名字乃是“土人呼之”,不过曾任两江总督的清人陶澍、清道光进士董恂等文人雅士在其旅行纪程、山水游记中也不得不随土人呼之。在我看来,称关称岭倒不如称门确切,低矮的关楼就建在一个宽不足十米的山口间,远远望去绝无关之雄健,倒确像一扇门。

大凡知井陉县者,多是从司马迁的《史记》中得知的,深留心目中的恐怕就是“井陉之道,车不得方轨,骑不得成列”(《史记·淮阴侯列传》)了,其描述的是2000多年前的井陉之道,幸亏现还有一个没有随着沧海桑田世事变迁而变迁的东天门,要不人们定会去怀疑司马迁之笔。1991年年底,河北省集邮协会理事许锡良先生发起召开了一次由数位专家、学者参加的“东天门古驿研讨会”,引起世人对东天门的路刮目相看。

依专家的论证,东天门的路最迟在公元前210年就已开通,以后或以大道或以间道相延至清后期,尽管其作为古燕晋之孔道,“西域之纳贡京师者,相属于道,而燕赵秦晋之客之东西行者,亦络绎不绝久矣”(《募修白石岭路引》),却始终未改变路之原样。漫步于东天门,伏身摸一摸前朝车辙留下的那光滑的深达30厘米的石沟,耳边似乎响起轮铁蹄甲与岭石相摩的奔雷之声;抬头远望那相延而去于仄径之间的古道,心里顿会替古人的束马悬车担忧。这就是《史记》中所载的井陉之道,这就是当年秦始皇的辒辌车“遂从井陉,抵九原”之道。

关是战争的写真集,设关的目的就是防御,东天门也无疑难逃历代的刀枪炮火。这里经历了多少次战火的血洗,无从统计,但留存在这里的陈馀之墓、白面将军祠、庚子长墙等战争遗迹,使东天门不得不在我国的战争史上留下浓浓的一笔。从留下的遗迹看,这是两次均有可能改写中国历史的战事,一次是秦末赵国对汉由西入侵的防御战,一次是1900年清军对八国联军由东西进的防御战,前者一败涂地,后者以胜为败。

赵国对汉由西入侵的防御战即著名的背水之战,也称韩信破赵之战、井陉之战,此战被史学家纳为影响中国的100次战争之一。其情境在《史记》、《汉书》及《资治通鉴》中记述颇细,其字里行间虽未提及东天门,但据近150多年来文人、史家的研讨,认为史书中所载“赵已先据便地为壁”,“赵军望见而大笑”中的“壁”、“大笑”之地为东天门。此战何以使赵一败涂地?韩信释曰:

兵法不曰:“陷之死地而后生,置之亡地而后存?”且信非得素拊循士大夫也,此所谓“驱市人而战之”,其势非置之死地,使人人自为战。今予之生地,皆走,宁尚可得而用之乎?(《史记.淮阴侯列传》)

经他这么一说,原本是“韩信、张耳以兵数万东击赵”,化作了韩信击赵,背水阵也就成了韩信背水阵了,张耳却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物。孙子说:“知已知彼,百战不殆。”在此战中能够知己知彼者莫过于张耳了,他了解赵之主帅成安君陈馀如同熟习自己的手掌。就是司马迁做《史记》时也将二人放在一起写了篇《张耳陈馀列传》。据该传载:张耳、陈馀均为大梁人,“相与为刎颈交”,在事赵前,二人几乎是形影不离,可以说是共苦;事赵后,二人被赵王歇委以重任,却未能同甘,张耳因与其政见不同而弃赵投汉(事实说明张耳的确高明于陈馀)。如果在此战中,没有张耳的知己知彼,我想韩信也不会下此背水陈兵的赌注。

陈馀可谓井陉之战中最大的悲剧人物了。从他数游赵苦陉(今河北无极县),并娶了苦陉的女人,似乎就已断定其与赵的不解之缘了。他好儒术,假如他放下了“义兵不用诈谋奇计”的正人君子的架子,少一点“韩信兵少而疲,如此避而不击,则诸侯谓吾怯而轻来伐我矣”的书呆子气,听从李左车的诈谋奇计,何至于被刎颈之交刎颈。不过他终是为赵而战死的,东天门人不以胜败论英雄,对他的以身殉赵还是颇有敬意的,不仅埋葬了他的衣冠,还修建了一座白面将军祠予以祭祀。

光绪二十六年(1900年),八国联军侵入京城,“天子蒙尘,巡幸西陕”,东天门作为进入陕西的孔道,如放弃无疑直接威胁着天子的安全。大同镇刘光才奉旨率忠毅军并统领武功、晋威各营,驻扎于东天门一带,予以防御。自光绪二十六年十月至二十七年一月,法军多次攻打未下,并死伤多人。一个月后,和议达成意向,法军却迟迟不退,以“刘光才一军扎驻井陉相逼,必须先退,彼国方肯撤军,否则德法合兵,即日进攻”,狼吃羊似的理由威逼全权代表李鸿章,李不得不奏明天子,令刘光才退扎。失魂落魄的光绪帝听罢,只得御示:先行退扎晋境,万一彼军来扑,千万不可还击,勿起衅端,免致藉口。然而,刘奉旨退入晋境布置未定,德法洋兵13000余人、大炮数十尊就攻来了,将其所统领的曾令法德联军头疼的各营打散。深感窝囊的刘光才无奈地叹道:

夫惟用兵之道,全在赏罚严明,号令严肃,随机应变,操纵自如,方足以励军心,而尚难必操胜算。况时至今日,敌国之欺凌愈甚,军家之锐气全消。徒使握兵符者,进退无据,战守皆非。蒿目时艰,杞忧曷极?(刘光才:《防堵晋东敌兵记》)

今天,刘光才在东天门构筑的防御长墙像大清朝的覆灭一样一点点坍塌了,听说东天门的开发者们要在其遗迹上建筑坚固的长城,我刚听说时觉得这是一种对历史不负责任的行为,但后细想,觉得他们做得也对,这种耻辱的历史、蒙羞的遗迹丢弃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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