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叶中：走出书斋的法学家

宋效忠

周叶中，武汉大学研究生院常务副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宪法研究会副会长。2005年1月13日，荣获第四届全国十大杰出青年法学家称号。10年来，这位年轻法学家的足迹踏遍大江南北，在县乡一级的基层干部、省府高级领导和高等院校的莘莘学子中宣讲宪法达1200多场次。他万万没想到，竟然有一天走进了设在中南海与人民大会堂的课堂里去讲法。

中南海讲法

2002年12月12日9时，正在上课的周叶中被司法部通知进京，给新一届党和国家领导人上任后第一次集体学习讲宪法。周葉中不由联想，他受命讲法与胡锦涛12月4日在首都各界纪念宪法公布施行20周年大会讲话有关──“20年经验告诉我们，只要认真贯彻实施宪法，坚持和完善宪法确立的各方面制度和体制，就能保证改革开放和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不断向前发展，保证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不断得到实现，保证国家安全和社会稳定，实现长治久安。党的各级组织和全体党员都要模范地遵守宪法，严格按照宪法办事，自觉地在宪法和法律范围内活动。”周叶中对此讲话的理解是：执政党越来越重视执政方式转变和执政能力建设，体现了中央领导集体推进依法治国、依法执政、建设社会主义政治文明的决心。

2002年12月26日下午1时30分,39岁的周叶中与中国宪法学泰斗、中国人民大学教授许崇德进中南海怀仁堂讲宪法。1时45分,温家宝向许崇德、周叶中招手示意。并握住周叶中的手说：“我们今天来听你的课，都是你的学生。”之后，胡锦涛到场。他的开场白是：“中央政治局经讨论认为，为了适应党和国家事业发展的需要，为了更好地承担起党和人民所赋予的重任，我们必须进一步加强学习。除自学以外，中央政治局还要进行集体学习。今天的学习活动是新一届中央政治局集体学习的第一次，开了个头，这要作为一项制度长期坚持。”接着，他转向许崇德、周叶中，“为了争取让教授们多讲一点，我们现在就开始。”

当天的授课内容分为四部分，许崇德主讲宪法是国家的根本大法、新中国宪法发展历程两个部分。周叶中主讲现行宪法主要内容和特点及如何认真贯彻实施宪法、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在讲课中，周叶中不断插进个人思考和建议，并对 “宪法思维”的内涵外延层层剥笋：宪法思维即是运用对宪法的认识、思考、理解、解决问题的习惯和方式。当宪法思维主导国家政治过程时，决策者即能高瞻远瞩，抓住国家主要矛盾和中心任务，有的放矢，从而使国家政治资源利用效益最优化。以宪法为立场的思维是统筹兼顾的全局性思维；是广开言路、集思广益的思维。宪法思维有助于国家政治过程的民主化，有助于防止个别政治人物在政治决策过程中的刚愎自用和独断专行，也有助于防止政治生活中的个人崇拜和唯上主义。只有当宪法思维内化为政府和民众的思维方式后，才有可能外化为政府的执政方式和人民的生活方式。如此，建设法制国家的终极目标才有希望。

课后，领导就有关问题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热点问题讨论。周叶中置身其中，感觉“领导们看问题角度实在，没什么敏感话题，也没什么禁区”。胡锦涛在热烈讨论中插话：“看来大家热情很高，还有很多问题要讨论，但今天时间有限，等以后找机会我们再和两位专家探讨。”这堂法制课原定四点半结束，但延至5点多钟。

2003年1月22日，人民大会堂，周叶中受邀为宣传部、司法部、中直机关工委、中央国家机关工委、解放军总政治部、北京市委等八部委司局以上干部700多人讲《认真贯彻实施宪法和全面建设小康社会》。

带研究生的九字法

“追求完美”是周叶中的一个性格特点，他工作的原则是：要么不做，要做的事一定要尽力做得最好。近些年，他主持或参与完成各类科研项目20多项，主编或与人合著学术专著、教材20余部，主编的《宪法》一书，被列为教育部面向21世纪的核心教材、“十五”国家级重点教材。他还曾多次参与国家宪法的修改和其他立法活动，并围绕国家重大现实问题，撰写战略研究报告150多万字，得到了中央领导和有关部门的充分肯定。

在有限的时间内，周叶中既要当研究生院常务副院长、教授，带研究生，还要做报告、写教材、搞科研，这么多事他都在做，而且都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

“在研究生院管理上，最核心的是制度。建立健全制度，树立制度权威，任何人都必须照制度办，可以节约许多时间。研究生院四处一办公室，各司其责，充分发挥处长的积极性和主观能动性，我更多的是出点子。”周叶中解释，“我对任何人都平等地对待，从不因为别人对我有不同意见，而耿耿于怀。这样，大家就拼命地工作，经常加班加点。而我就有了相对较多的时间了。”

作为博导，周叶中带研究生的九字法是：指方向、严要求、给条件。

周叶中认为，老师教研究生，主要是教给研究生学习方法，给学生思路，而不是满堂灌式地授课。因此，他在给研究生新生上第一节课时，讲课的内容是“怎样做研究生”。

周叶中经常问学生：最近看了什么书，有什么心得和想法，下一步有什么打算？他要求副导师至少两周与研究生交流一次，要求研究生每个月写一次学习小结。每个学期，他对不同研究生的研究主题和领域制订不同的指导方案。研究生有什么想法，随时可到他的办公室来。

周叶中还注意给学生创造科研条件。如研究生复印材料，都记在他的账上。对一些优秀而较贫困的学生，他设法予以补助，常常自掏腰包。在学习方法上，周叶中极力鼓励学生提出不同观点，他说，“学生越能提出与我不同的看法，我越觉得这个学生有潜力。”

愿做一台普及宪法的“播种机”

周叶中说，有的学者主张学术应该同政治保持距离。但刻意远离政治的学术，不愿意面对政治的所谓纯粹学术，很难说有多大的生命力。他希望用一种普通大众耳熟能详的表达方式，去探讨现实政治中颇为棘手的问题。基于这样的理念，在承担繁重的教学、科研和行政工作的同时，周叶中从1995年起积极投身法制宣传工作。

刚开始做法制宣传工作时，周叶中主要讲的是依法治国、依法行政的理论，他的听众大多是领导干部。在与他们的接触中，他发现讲者有意、听者无心。绝大多数领导干部为应付检查、考试而来。当时经济热潮席卷全国，不少干部热衷听讲经济法，但他们中的多数人并不参与经济活动。

各级领导干部应该先学什么法？周叶中在深思。他结合自己的研究重点，终于找到了答案：干部学法，最重要的是学宪法。但在调查中，许多人认为宪法高高在上，似乎与日常的工作、生活无太大关系。

宪法不能真正走入社会、不能走进工作与生活的现状，让周叶中产生了强烈的使命感。1998年起，他开始有意识地普及宪法宣传。他告诉每一位听众：既要强调“国家”意义上的宪法，更要强调“公民”意义上的宪法；既要重视“政治”层面上的宪法，更要重视“生活”层面上的宪法。也就是说，宪法既是政治法规，又是公民的生活规范。

1995年以来，周叶中在全国各地做了1200多场法制宣传报告，相当于平均每3天做一场报告。

“只有宪法成为每个人的思维方式和生活方式时，我们才有望真正达到建设法治国家的最终目标。”他说。为什么他所作的宪法报告对那么多人如此有吸引力呢？周叶中解释说：“在学校上课时，我一直琢磨如何将课讲得通俗，思考怎样才能将自己的知识生动地传授给别人。我研究宪法，并不单纯地研究宪法本身，而是将研究宪法与国家、社会的发展，以及党在执政过程中遇到的问题和困惑联系起来。我对党的建设问题、台湾问题、农村税费改革等问题，都曾进行过研究。理论要想产生巨大的力量，就必须与现实生活中的问题紧密结合。宪法不是抽象的条文，它植根于生活实际，所以我总是力求讲得生动活泼，让人听来有滋有味。”

周叶中宣传宪法总是直面现实，从不回避难点、热点问题。比如有人主张要发展民主，就必须搞多党制。周叶中认为这是一种错误的观点：“事实上，多党制未必民主，一党制未必不民主。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是多党执政还是一党执政，而在于执政党在执政过程中是否有有效的权力制约和监督机制。”他在讲三权分立问题时，总是客观地评价哪些可供我们借鉴，哪些则必须反对……

多年来，周叶中把宣传宪法作为自己的份内工作，他说：“让宪法走入大众比关门做学问更重要。我愿做一台宣传法制、普及宪法的‘播种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