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树梅
而立之年开始转型的徐静蕾,自导自演的处女作《我和爸爸》获得第十二届电影金鸡奖最佳导演处女作奖:她的第二部电影《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又摘得第52届西班牙圣塞巴斯蒂安电影节最佳导演奖,不能不让人另眼相看。《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正在热映,而且票房成绩累积至今也算可圈可点。然而得外国人的奖也好,有不错的票房成绩也罢,只是其中一个方面,就像一玫硬币的两面,到底怎样,还得翻过来看看。作为大众的电影,累积的人气本身便可以制造热闹的假象,更不必说文化的误读了。虽然《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得到了外国人的认可,但是比起《我和爸爸》,它不但内容苍白无力,感情虚假,整部电影没有一处令人记忆深刻难忘的细节,而且姜文和徐静蕾的表演也都乏善可陈。如果作品都是自己的好,就像自己的孩子,那么十个手指长短不一,徐静蕾也得放弃偏爱,伸出手掌端详端详,如同她在《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莫名其妙地端详自己的手指一样。比较两部作品,同样是关于感情,在徐静蕾那儿,爱情输了,亲情赢了。因为《来信》中的爱情过于奇崛峭拔,而《我和爸爸》中的父女情,表面看来有点另类,而内里悄悄涌动的亲情,轻轻松松地便赚足了观众的眼泪。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改编自奥地利著名作家茨威格的同名小说。茨威格以擅长心理描写著称,《来信》以书信的形式写一位妇女向她痴恋的男人倾吐十几年不变的爱情。这篇小说重在写意,尤其关注女人的一种近乎不可理喻的爱的方式和心理体验。受制于电影的声画表意方式,改编这样的作品本身有一定的难度。尽管也有例外,比如王家卫的电影从头至尾充满了絮絮叨叨的内心独白,还无形之中成了一块王氏特色招牌。但是如果缺少演员的身体语言的成功诠释与配合,拍这样的电影肯定吃力不讨好。而且王氏电影里人物的内心感情体验依然属于大众的范围,能够引起广大观众共鸣;相对来讲茨威格《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中女主人公心理感情及行为都被凸出、放大,徐静蕾导演的这部电影以写实的方式在银幕上再现原来的故事,这样的感情很难从通常的意义为中国的观众理解,共鸣更无从说起。
徐静蕾的《来信》也采取了与小说同样的倒叙与读信的方式,但是那从头至尾那略带忧郁的画外音独白,与银幕上的人物活动如同两个故事在互不干扰地各自展开。因为电影画面没有有力阐释那个以爱情为生命的故事。完全换成了中国版的《来信》,地点从奥地利的维也纳搬到了北京,时间也安排在动荡的三四十年代,这些都无可指摘。但是除了电影中浓重的怀旧画面,(比如古老的北京四合院,美丽精致的旗袍,)和唯美的音乐,银幕上的徐静蕾饰演的女人冷静、理性,观众看不到她为爱献身的浪漫与痴迷。虽然画外音不遗余力地造势、引导,人们还是很难进入影片营造的故事与氛围。如果不是影片开始,林圆饰演的少女那清澈如水的眼神,甜美清秀的面庞,羞怯内向的性格,为整部影片奠定了清纯的优美基调,恐怕整部电影的结局将是不忍卒睹。
《来信》中的女人实际上是这样一种女人,她为爱而生,为爱而死。对她来说爱情是她活着的希望与全部理由,代替了她心中上帝的位置。她用这样的爱情支撑起她的一生。对她来说,爱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坚信自己在爱一个人,并且积聚全身的生命能量生活在自己一个人制造的爱情梦幻里,使这种爱情不再成长、老去。如同王家卫在影片《2046》里借主人公周慕云的话说:“爱情是有时间性的,认识得太早或太晚,结局都可能不幸。”《来信》中的女人在童年时遇到了令她情窦初开的作家,虽然这个作家风流成性,从不忠诚,甚至从不记得她,她却为这童年的爱情坚守了一生,是幸也是不幸。这样的爱情注定了它悲剧的命运,以及里面撼人心魄的力量。虽然电影打出的宣传海报也是“男人的一夜,女人的一生”,但是,徐静蕾的作品滤掉了这个爱情故事里面的悲剧震撼,剩下的东西便很难再经得起咀嚼与品味。姜文的加盟使这部影片在演员阵容上强大了许多,然而对于一部以女性内心为视点的电影,他的作用毋宁说只是从外观上增加了花瓶的可视性,如同一个美丽的道具,对于改变电影内容的苍白和单薄依然无济于事。
相比较而言,反而是她的处女作《我和爸爸》让人对“青春玉女”徐静蕾向“才女”过渡赢得不少口碑。《我和爸爸》作为徐静蕾指导的第一部作品,手法熟练、老到,具有初出江湖意想不到的老练。里面的亲情表达含蓄、内敛,分寸拿捏恰到好处,其中有几场戏非常精彩,称得上经典的神来之笔。戏拍得好,又有三大名导助阵,难怪会有莫须有的罪名出现:像背后有高人指点等等。生活在男权社会,一个女子想要出人头地本身具有更大的难度,何况生活在男导演济济一堂的影视界,一出手便是成熟的作品,被人怀疑也符合这个社会的特点。
然而《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与处女作相比,确实有不尽人意处。当然不是每个导演拍出的每部片子都是精品,起起伏伏,才能不断超越。对于徐静蕾,我们同样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