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不认识张三

2005-04-29 00:44宋其涛
当代人 2005年6期
关键词:络腮胡红脸农忙

宋其涛

我就是张三。

我没有别的本事,只是因为常写一些被叫做小说的文字,占据了不少报刊的屁股。大学毕业后到了省文联工作,每天坐下来胡思乱想,故作深沉地做着早日得道的梦。

我出生在冀中平原一个穷苦的小村,父母亲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我们村也多年没出过一个大学生。因而我能够在省城工作,就成了家族们的骄傲。可我又实在没有大人物们那种特有的才能,给他们带来鸡犬升天的希望。我只是这个繁华都市里极普通的一员。上班、下班,把日子踩得平凡而无奈。

省城离我们村很遥远,一年也难得回几次家。日子久了,一些面孔都生疏了。

“五一”长假,达官显贵和款们都忙着欢快旅游。我一个穷娃子,闲得无聊,就回了趟家。

正赶农忙,火红的日头映着古铜色的肌肤。

母亲说,明天是一个远房亲戚的祭日,这么忙,我和你父亲脱不开身,你又干不动田里的活,就代我们去吧。我说可我不认得他们啊。母亲说,你只说你是张家的,其他的随他们的礼节就行了。

我们这里,人的祭日,亲朋好友都要去的,祭奠一下,表示哀思。我去了,见了一些生面孔,好在没人注意我。我跟主人说了父母亲的意思,祭奠完毕就躲在一边了。照例,主人家摆了宴席,请亲朋们喝酒。

一个大方桌,四个板凳,长辈们上坐,我坐了下首。

酒过三巡,话也就多起来。他们讲一些乡村的事,浓浓的乡情一下子便拉近了。

左上首一位四十来岁很白净的亲戚说,咱们这些平民百姓,过的就是苦日子,像俺村村主任,每天鸡呀鸭呀下酒,才叫人呢。大农忙,人家天天在树阴下凉快。

他下首那位一脸络腮胡,嗓门特别大,嚷着说,村长算个屁,老张家的张三,在省城当大官,好烟好酒多得没处放。按辈份,他该喊我姨夫呢。去年我到省城找他,他还送我一箱茅台酒。我自己偷偷喝了一年。络腮胡说完很得意,端起酒杯滋溜喝了一口。

右首有一位亲戚脸黑黑的,这时接上了话,张三这孩子,待我最亲了,官做得也大,每天坐小卧车,前呼后拥的。他跟县里说句话,都吓得屁滚尿流的。今年我家宅基地的事,他一个电话就解决了,乡长、村主任还一个劲地给我赔不是。

那算什么。挨他的是个红脸汉,看起来很不服气,老张家的有福啊,张三在省城这几年,钱多得花不完,可他家的人不露富,还种着那几亩地,按城里人的说法那叫锻炼身体。可人家是真有钱,去年我小儿子娶媳妇,找张三,二话没说,甩出一沓子钱来,我一数,妈呀,两万多。张三还对我说,叔呀,有事只管开口,十万八万不在话下。你们说这孩子,真混得人上人了。红脸汉说得有声有色,好像真的一样。

上首的老者这时说话了,张三这孩子,嘴可甜了,小时我常抱他。大了他见面就喊我舅老爷,亲着呢。今春我跟老伴到省城看病,张三给找的关系,开了特护病房,还不要钱,医院院长整天陪着。这孩子的能耐,大着呢。

我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试探着问,你们说的张三,是哪一个?

他们一齐说,就是老张家的张三。老者看我穿得还算干净,问,你也是上班的吧。确认了他们说的就是我,我坐直了腰,大声说,我在省城工作。老者高兴了,你也认识张三吧?我清了清嗓子,猛吸一口烟,烟雾顿时蒙住了脸,我说,怎么不认识?我和张三好得一个人似的,他官大,钱多,在省城可威风了。一次,城东区和西区黑社会的火拼,枪放得炒豆子样,人一个一个往下躺,满地都是血,公安来了都控制不住。这时张三到了,往那儿一站,轻轻咳嗽一声,乖乖,双方都缴了械。

看他们大眼瞪小眼,我故意问,你们都认识张三吗?

这话惹怒了他们,一齐指着我的鼻子说,你这孩子,真不懂事,我们谁能不认识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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