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岛:上心的字

2005-04-29 00:44陈柳傅
福建文学 2005年7期
关键词:孟郊贾岛长安

陈柳傅

深夜,一个字惊醒了贾岛。他走出山寺,来到井边。抬头,星星清清朗朗地罗列于蓝天。白露时节,林间透着微微的寒意。他落下小桶打水时,诗意自胸中升起,不禁脱口而出:“中夜忽自起,汲此百尺泉。林木含白露,星斗在青天。”而后提着一桶星,不,提着一桶字回屋。

夜是贾岛的春天。贾岛的抱负发生于夜,这时他像龙,拔尘离俗,飞翔于天。而白天,他只觉得自己在庸俗的泥潭里挣扎。贾岛不怎么喜欢夏天,但若萧条的秋天能推迟而来,他甘愿多受夏天蒸烤。当他喜欢起的某一个夜,将自己的身心收拾清楚,等待着,在傍晚——一些时候他等待朋友;更多的时候他在走向朋友的路上,走到夜色降临。没有朋友的夜,他会无以复加的难过。

他同浙江籍诗友厉玄(大和二年进士及第)度过这样的夜——

密密的雨声围绕了桐竹林中的他们,窗户外风吹个不停。贾岛说:“这雨声多像在我故乡听到的泉水声。”他们忽然想起远方的皇甫苟,于是各作一首同题为《雨夜同厉玄(贾岛)怀皇甫苟》的诗,写了,又找新纸抄了,封了寄给皇甫苟的信套……忙碌了大半夜……

贾岛一辈子就乐于这样为诗而夜集一小班人,在诗中度过一个晚上,一个晚上少了孤独的寂寞,有了相聚的诗意。

贾岛在白瓷莲花灯下抄诗至深夜。他抄孟郊诗的时候还是叫无本,抄了百首后去见孟郊(孟郊年长贾岛28岁)。他崇敬孟郊于静静的夜里。在静静的夜里也产生贾岛静静的诗的意境。孟郊以穷著名,贾岛亦穷,却以苦吟出名。贾岛每日非作诗不可,以为一天不做诗,心源就会枯涸如废井。以吟咏为绳索,以笔砚为转动绳索的辘轳。不断地汲取,心源才有清冷的泉水。

贾岛在庭院中读诗,直到自己的诗降临。他将“诗”放在膝上抚摸、低吟,直到夜色降临——这时他的诗与饥饿混合在一起

他写不出诗时,静如一块石头。

贾岛精思而无快笔,所以他要使自己处于夜色中,在静中领悟。他不是真喜欢衰败,而是喜欢清静,来到古老的山寺。于是,贾岛与静夜融合,独自发现了一个新天地。

贾岛来了,世界就静下来了。

世界只是一个夜。

贾岛也盼着天亮(甚至特别欣赏天亮的一刻),只是更愿意呆在有诗的夜里。天亮了,人生又要做无谓的奔波。

夜收藏了贾岛的诗意(像一只箱子)。

夜保护着一个苦吟的诗人。

他点灯,铺纸,磨墨……做到生命的终点。

贾岛一生爱诗如爱月。

贾岛没有春江花间的月,没有清风杨柳拂笑的月,没有边塞如霜的月,没有“雁飞高”的夜色下的黑月……但贾岛有类似李白的“窗前明月”,只是夜比李白的深些,月光比李白的暗些,云多少更可意些,星星尽可能多罗列些。李白月下喝酒,贾岛的月没有酒气(与朋友在一起除外);贾岛的月更近似于王维“空山新雨后”的松间月,但不如王摩诘的圆润透亮。贾岛与友联句或做诗,悠闲喝茶中——偶尔窥见的初生的深秋的月——他感到特别地爽。他还喜欢水边或远远的水之上方升起来的月——这种视觉效果有点像从电视屏幕上望月,需要用眼睛的想象,才看得清楚(顺便一说,有毛病的眼睛更会“想象”。孟郊患过眼病,张籍甚至因眼病瞎而复明。贾岛亦有眼疾)。

并不是唐代的月最亮,而是望月的心明亮;明亮的心感应残月,残月最荚(残月就是五律的颈联),因为残月之夜有一个到天亮还没有结束的好梦。贾岛在月下更有诗兴写诗。玩月的晚上,贾岛心迷于月。一个晚上,月占领了他的心。一个晚上他只要月,别无它求。他爱月“无异市井人,见金不知廉”。——他爱月就像市井人不知廉耻贪财一样。(据说贾岛以为月能消目疾。)

在一个禅院的夜里,他在心里铺开一张宣纸,画了一个写意的童年的月。他一如童年那样,推门外出散步,月下吟诗;然后带月,敲门回家;他走,月走,月跟他离开幽州,去长安。他带着月去哪里,哪里就有月,他将月挂在朋友的书房里。他曾将长安升道南台仿佛被秋雨洗涤的新月寄给好友姚合,那个只剩下怀念的月夜,月亮陪他一夜,他一身露水……

贾岛最后的日子,与月亮一起登上安岳县岳阳溪畔的南楼:一点新萤报秋信,不知何处是菩提(《夏夜登南楼》)。《坛经》说:烦恼即菩提(梵语音译,正觉,正悟之意)——或说晚年的贾岛还有迷惘,无妨,因为月光进入贾岛的身体,让寒瘦的他飘浮起来。在月光下的透明,正显示出他的真正的宁静。

唐朝喝酒的诗人比不喝酒的诗人多。贾岛当然也喜欢酒,但他实在不大喝酒,他不像一些唐代诗人那样在写诗之前、写诗之中与诗成之后,让酒全程发挥神奇。

贾岛瘦而高(钱钟书借《围城》主人公方鸿渐见到曹元朗,认为做诗的人肥头胖耳,怕诗不会好,而说“唐朝有名的寒瘦诗人贾岛也是圆脸肥短身材”。贾岛瘦而高有证明,一是孟郊《戏赠无本》中句:“瘦僧卧冰凌”;二是姚合《别贾岛》中句:“诗仙瘦始真”;三是贾岛本人《和刘涵》说:“新题惊我瘦,窥镜见丑颜”……其实博学的钱钟书正用反说,指出贾岛瘦而高。)他没有酒债,只有诗债、药债——贾岛多病。

“灯下南华卷,祛愁当酒杯。”这里酒杯似乎装着“南华卷”。不怪贾岛杯中缺酒,他一生无多热闹的大场面等他(可能也算他没见过大世面),没有丰盛的宴席等他(他似乎也不再期待之)……大多数有酒量的人学于周旋的宴席,而他一生确实没有几回丰盛的宴会。他当然也没学到这门应酬的技艺。他只盼望在丰年有他要的蔬果与草药。

贾岛带“酒”字的诗也有十余首,但不用“酒”做诗题,他的诗,并不散发出酒气。他送耿处士:“一瓶离别酒,未尽即言行。”我想,总是贾岛不想喝了,耿处士也就不将酒喝尽。他送别朋友,没有狂意,只有静静的别意。

贾岛不像杜甫那样喝了几口浊酒,唱“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那样滋润。“鸟宿池边树,僧敲月下门”——他肚肠干燥,但以清澈的心获取对字的悟性及其判断。

性格孤高的贾岛的可贵之处:自知自己的卑微,但他不像孟郊那样咀嚼自己痛苦的本身,他基本不写痛苦,他的主意要叫别人渎起来感觉特别的诗。他一直单纯地清醒,这样的人当然不喝酒。

他不用酒做诗句的铺垫。他一生苦令——特别苦吟律诗的中间两联。《送无可上人》(无可是一位擅书法、善诗的高僧,长安人。俗姓贾,与贾岛兄弟相称。贾岛曾和无丁同在青龙寺。与贾岛一样钟情五言)中之颈联:“独行潭底影,数息树边身。”自注一绝:花了三年时间,在流泪的感情下找到这两句诗。如果不被知音人所欣赏,他就回到老家去高卧,一辈子不做诗了。但他并没有放弃诗。也许这种“自我欣赏(或自我鼓励)”也是他的“酒”。

但到除夕守岁,贾岛把一年所作之诗全

部置于几案之上,以酒肉为祭,焚香祷告道:“此吾终年苦心也”。他请神灵喝酒,祭毕自己举杯痛饮,长歌度岁,说:“诗作劳我精神,让酒肉来补足吧!”可能他有这样一回、两回。

贾岛认为,酒可以让读他诗的人喝。

贾岛是怎样挺身度过此生?

用“山”字做了精神的钙片。

王世贞慨叹地提出“文章九命”之说,列贫困、嫌忌、玷缺、偃蹇、流窜、刑辱、夭折、无终、无后等九大不聿。贾岛列名贫困、偃蹇、流贬三项(《艺苑卮言》)。但如据姚合《哭贾岛》“有名传后世,无子过今生”之句,贾岛又当添“无后”一项。

贾岛在滞留长安或洛阳,备尝场屋与贫困之苦的期间之所以能“健康地”活下来——正因为他眼里有山,心里有山,骨头里有山。

贾岛是这样迫不及待地立在雨中凝望分别十几天的终南山:望你、望着你、如同亲朋好友,司雨虬龙掬手扬波,人间万里春色如洗!只是春雨不断,云雾遮山,让爱山人心情发愁。来吧,劲风,将阴霪的天,阴暗的心一扫而光!让终南山以一派翠丽,泻于一国之京城的长安!他久久地痴情望山,心中念念有词:谁家最好山,我愿为其邻。(《望山》)

山成为慰藉贾岛受挫之心理的大背景。他在城中住烦了,想城外的山,读诗中的山。他一生仿佛走着山路,身上风尘仆仆,又散发着化雪的气味,散发着林中的霉味。查究贾岛一生,除34岁至40岁之间南下荆襄,西游凤翔,曾有邪州之行,他大部分时间生活在京洛两地,他并没有找到一个久久住下的山。他的一生在山与山之间,在许多山中间。他的山一直保持着新鲜的状态。山使外表老气横秋的他,有一颗像小孩一样的纯洁的心。

“山”在贾岛心里也有故乡的意味。“一卧三四旬,数书惟独君。愿为出海月,不作归山云。”离乡本意确为“出山”,但他没有实现。贾岛最终的愿望:如乌宿于山,又有云游过海边的僧人做伴。到了“绝顶人来少”的山寺,座对不问红尘中事的高僧,“一僧年八十,世事未尝闻”,贾岛很有羡慕口吻。

尽管他曾站在山峰上,情怀激烈唱过《剑客》:

身为剑客,手中的宝剑

多少年的飞舞训练渐为成熟

人剑合一,武艺高强

只可惜如霜的锐刃

与英雄激烈壮怀一样

无处比试

现在将我的心与我的剑

都展示在你的眼球之前

只希望有一天

天下有大事

我将奋身为壮举提起它——

我的剑

(原诗为:十年磨一剑,双刃未曾试,今日把与君,谁为不平事。)

剑在唐朝是精神的象征,代表积极进取与热情和向往。身佩宝剑走在唐代的大地上不仅是时髦,更是一种可贵的心态。唐朝诗人多爱剑。饱受挫折的贾岛也爱剑。但《剑客》只是贾岛心里被关闭的明亮。

贾岛像一片云依恋着山。

他也不介意自己有没有站在山之巅峰(包括对他的评价)。

《宿悬泉驿》这样写:清晨出发于沥水楼,夜色中抵达悬泉驿,月被乌云遮住了。驿站的小屋中,忽然间一颗寂寞的心,被一盏点燃的山中之灯罩住。在处处的山中,留下贾岛的驻足的心愿。

是的,贾岛生命的高潮在山上,他将真正的一生的寂寞藏在山中。

宿

贾岛崇敬孟郊,但不学孟郊不擅于与别人往来的一面,相反贾岛笃于交友。贾岛在长安一带“流浪”。无可另择寺院或云游后,贾岛则在长安东南的延寿里(与张籍为邻)及乐游原一带落脚。贾岛与韩愈、张籍、孟郊交游,与李益、王建、令孤楚等前辈名人时有过从(其中与令孤楚甚密),更与马戴、姚合为挚友。其他结交的识诗人还有沈亚之、李馀、卢全、朱庆馀、顾非熊、陈商、雍陶等等。至于僧道寺院中的知交更不知其数。贾岛乐于外出,到哪里就睡到哪里。在僧房,在山寺,在朋友的家。有一回病了,直奔慈恩寺(在长安),就在郁公房像“住院”一样住下。

李嘉言的《长江集新校》附录《贾岛交友考》说,“岛交友可考者约一百四十人”。在“一百四十人”的家中,贾岛说不定大都吃了饭、睡过觉,这可用贾岛酬赠诗为证——《长江集》中这样的诗所占篇幅不下五分之三。

在岁月的流逝中,大多数朋友在功名场中取得成功,而等待贾岛的却还是一连串的失败,他甚至落到“拄杖傍田寻野菜,封书乞米趁朝炊”(张籍《赠贾岛》)的地步。受冻挨饿,采野菜充饥的狼狈,使他甚至感到京城不能呆了。

他写的“过夜”的每一首诗老老实实地在题目里冠上一个“宿”字。如《宿悬泉驿》《就峰公宿》《就可公宿》《雨后宿刘司马池上》《宿赞上人房》《宿姚少府北斋》《夏夜上谷宿开元寺》《宿成湘林下》……

他在别人的家里度过多少日子呢?他在别人家过夜快乐吗?

但一个“宿”字就够亲切了!他“宿”在一个个朋友的友情中!

不过当宿在村外野亭,他也是快乐的。他的性情深处是自足快乐的。

贾岛曾认祖贾谊(也许在唐朝,当一名诗人跟认同一个祖宗一样的容易?)但贾岛认贾谊为远祖是认真的。贾谊是贾岛的心结,是贾岛一直留在心灵的精神柱石。贾岛年近50那年,朋友李馀要去湖南,唤起他的心事:“若寻吾祖宅,寂寞在潇湘。”(《送李馀往湖南》)他一定想过在贾谊家里也有一“宿”吧!

《长江集》里带“宿”的诗题不下二十首;而不带“宿”而宿就多了,它们在《长江集》中处处闪烁……

是唐朝的天空有特别多的蝉?还是自虞世南咏蝉后,蝉诗不讲计划经济,按市场需求那样生长?

贾岛还是无本时与无可一起出家某寺为僧,中午都不喜睡。可是寺院不许僧人外出,他们靠听着满寺的蝉鸣度夏,据说贾岛曾作诗:“不如牛与羊,犹得日暮归。”很有听蝉历史的贾岛住在长安的某一天,城阙那边夕阳将落,升道坊外一片蝉声。贾岛步出暂居的禅房去找蝉。

在离他最近的一棵树上像一片树叶丢下一只蝉,一只全身收缩,翅膀已经打不开的病蝉。蝉属于太阳,阳光愈如烈火,蝉愈多。蝉如有血管,里头流动的一定是阳光。现在这只病蝉却像一小截枯木,没有了阳光的颜色。

这是宿伞,贾岛每写一首蝉诗,就有一回劫——也不知是写于落第之前还是落第之后。正像他从科举的那棵树上丢下来一样——此刻一只蝉从这棵树上丢下。他小心地用两指夹起蝉,放于掌上。

对他来说写诗就是大事。现在又碰到“大事”,于是在广阔的国度——唐朝,贾岛作出如此容易的选择是:写一首叫《病蝉》的诗。

现在一只小小的病蝉在一只烫热的手掌上。一首诗也必然诞生在手掌上。

乐游原安静了。整个唐朝都安静了。

贾岛冷的手掌感觉到蝉的体温,他对病蝉说:

你生病了不能飞行,且将我的手掌权作天空,小小翅膀已经折断了,但还尽力想鸣叫,即使哑了声。尽力的哑声才更为激越,令人感动。有才华的诗人也总被自己心中的声

音所诱惑,在病中也苦苦地吟唱。这样的吟唱会招来祸害:你看,黄雀与鸢鸟都在窥视你,他在等我放开你——就吞下你,吞下你,像世界吞下一个苦吟的诗人。

贾岛用了那么多时间听蝉,蝉当然送他以诗(他是唐朝写蝉较多的诗人之一)。贾岛类似的愤激与不满,并没有唱给皇帝听,但皇帝却“自下而上”而有所耳闻,将贾岛列为“举场十恶”(那时贾岛44岁)。贬斥的制书上说,他是“僻涩之才,无所采用”。于是五十九岁的贾岛,因飞谤事,贬为长江主簿。这是《新唐书》本传的记载。皇帝做事滑稽也好,随心所欲也好,反正贾岛平生没有及第,也没有做了比“i簿”高的官职,任长江县主簿三年后,迁普州司仓参军——官阶也在八品以下。

现在读贾岛的《病蝉》不会对唐朝不满:用没有愤激的言辞,用没有不满情绪流露的不满——这是进入诗人的心才能读出来的不满。

据说,《全唐诗》有一千只蝉被注入唐代诗人的人生,读这样的蝉诗,我们的人生仿佛也可从唐朝开始。

我伏在一幅唐代《元和方镇图》地图上,找出一条贾岛从长安向长江县(本晋巴兴县,魏恭帝改为长江县;今四川遂宁上游五十公里许涪江边地面)赴任所行走的路线。按照比例,一个手指长的直线距离是400多公里,他要跨过1个指头(我想在实地上行走至少要500公里吧)。我在地图上用铅笔划条细线……久久地凝视之下,仿佛真看见贾岛侧跨于一匹驴子的背上——一个黑点……

文宗开成二年(837年)九月,贾岛带着妻子刘氏从唐朝首都长安出发远赴四川长江县任“主簿”。刘氏坐车,贾岛跨驴(隋唐以后,主簿只是部分官署与地方政府的事务官,中国最低级的官位之一)。近两个月的旅途,他与驴子融合成一体,以一种优雅的身影移动了近一千里。

贾岛选择跨驴子实在合乎自己考了26年进士当不成进士、却认认真真做了26年诗人的身份(跨驴应视为中国诗人的标志之一,对于差一点“只好做一辈子诗”——闻一多语——的贾岛来说最为准确)。

这是一次悲壮的、神圣的行程。贾岛此行将没有回头路。他回不了长安,更回不到已经20多年没有回去的故乡。贾岛一生思归,有70首诗中用了“归”字,“归”成为贾岛诗中的一大旋律。

当上这样的小官,贾岛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兢兢战战似临深渊。他说,我忝列县主籍,敬业如敬佛。其实他平生志趣虽有做官想头,取当官之荣,更取当官之闲。他在《让纠曹上乐使君》诗中说:他乐于汲取南溪之水煮茶,或用此水磨墨给北岳的僧友写信,做官应对,是我本事所缺,且多病误了公事,早就不胜任于所谓主籍,更不用说纠曹之职了……

但在长江县三年,他倒对这里喜欢了。他本性好清静,送他到这样清静的长江县,太妙了!府衙在夕阳下一片空寂,官吏锁好门窗下班,官府只剩老蛇藏于古桐,好几天下雨之后放晴的夜空,一轮久违的明月放置于众星之中,此县冷僻,却藏有佳山好水,到一天下任,还真舍不得走呢!这里与隐者向往的剡溪真差不多呢!贾岛说。

唐开成五年(公元840),贾岛61岁时迁普州(今安岳县),任司仓参军。他到任后,组织讲学,政务之余去南楼读书,他写了一生中的最后几首诗。唐会昌三年(843),朝廷升贾岛为普州司户参军,惜未受命而身先卒,终年64岁。

其实在长江任主簿满3年之时,当思乡之苦再一次袭击贾岛:他发现3年来从未听过迁南的飞鸿叫唤——这里太偏僻、太温暖、太安静了。他思念起故乡,思念起京都,难道我永远不能回故乡吗?

贾岛甚至想自己飞到天空叫一声久违的、飞鸿那样的鸣叫。

萦回在他心中的“归”字太沉重了。

贾岛终于在一首诗中让自己从思乡与迁谪之痛中解放了——他预感长江县是自己的归宿——

长江飞鸟外,主簿跨驴归。

是的,贾岛最终回不了长安,回不了故乡,他以跨驴方式离开长安,离开了唐朝。

散文责任编辑:贾秀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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