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知识产权大碰撞

朱　军　崔　明

历史总会重演。2003年1月，当人们沉浸在春节的喜悦中，世界著名IT企业思科公司以知识产权侵权为名，将中国华为及华为的美国分公司告上法庭。2005年初，空气中的爆竹烟花味还未散尽，美国英特尔公司向深圳的东进公司起诉，理由同样是知识产权侵权。只不过，这次索赔金额高达700多万美元，足以让东进倾家荡产。

然而，英特尔诉东进案的非比寻常之处在于，思科华为对簿公堂的时刻，中国还是刚刚加入WTO不久的“新生”，而两年后的2004年的12月11号，中国则进入一个关键的“毕业”临界点，中国正式步入加入WTO的后过渡期，敏感的服务行业开始对外开放。同时，中国迎来了加入WTO以来的第三次“年审”。

2003年发轫的那场知识产权诉讼，只是个开始。2005年2月15日，最高人民法院最新司法统计，2004年，中国知识产权案件激增近五成，著作权、专利权和商标权三类案件增幅更大。

毫不夸张地说，英特尔正式点燃了中美知识产权大战的战火，而这一场较量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唇枪“实”战。

英特尔一剑封喉

2004年12月20日，英特尔委托北京金杜律师事务所向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递交诉状，称“深圳东进通讯技术公司(被告)未经英特尔(原告)许可，复制、发行以及通过信息网络传播原告的软件Intel Dialogic System Release 5.1.1版本的头文件，其行为构成了对原告著作权的侵权。”

起诉状中英特尔称，“根据初步估计，因被告的侵权行为而导致的原告直接经济损失截至目前约为796万美元(约合6583万人民币)。”

深圳中院指出，这桩标的高达6583万人民币的诉讼也是目前最大的一宗知识产权案。因为英特尔极高的国际知名度，此案随即引起了中美双方的极高关注。在中国正式跨入WTO后过渡期的关键时刻，中美知识产权第一战更具深刻的标本意义。

美国英特尔公司是全球最大的半导体芯片制造商，它成立于1968年，具有35年产品创新和市场领导的历史。1971年，英特尔推出了全球第一个微处理器。这一举措不仅改变了公司的未来，而且对整个工业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微处理器所带来的计算机和互联网革命，改变了这个世界。

而深圳东进公司也在中国IT业界赫赫有名，深圳东进(全称为深圳市东进通讯技术股份有限公司)是国内最早专业从事CTI(计算机电话集成)核心部件的研发企业，成立于1993年，注册资金4000万人民币，曾设计出国内第一个CTI硬件产品--TC-08A电话语音处理板。

据悉，2005年1月20日，根据英特尔证据保全申请，深圳中院已经查封了东进公司涉嫌侵权的产品样品、软件、用户手册、相关文档资料、财务账册等。

但东进并没有因此屈服，“东进保卫战”在日益升级。

东进公司董事长李如江强硬地表示，东进根本不存在侵权行为，他们掉进了别人精心设置的“知识产权纠纷陷阱”里。

同时，东进发表正式声明，称“本公司证实：2005年1月20日正式接到深圳市中级人民法院送达的英特尔公司(Intel Corporation)的起诉状。部分内容如下：

原告：英特尔公司(Intel Corporation)。地址：美国，特拉华州，19801，纽卡斯尔县，威尔明顿市，奥兰奇街1209号(1209 Orange Street,City of Wilmington,County of New Castle,Delaware 19801,U.S.A)。法定代表人：克雷格.贝瑞特(Craig R Barrett),系英特尔公司首席执行官。诉讼标的：796万美元(或约合6,583万元人民币)。”

声明中，东进同时强调：作为一个有十余年历史、始终坚持自主开发的政府认定的高新技术企业，东进技术一贯注重自我知识产权保护和尊重他人的知识产权权利、遵守相关的知识产权法律和法规。东进技术每年的产品研发经费都超过销售收入的10%以上，70%以上的员工为研发人员，拥有全部产品的自主知识产权。

李如江认为，现在高科技产品，特别是在互联网上的产品肯定是要兼容，互联网就是一个统一的技术平台。在互联网上从事的活动必须有统一的协议，否则就无法连通。特别是基于互联网的通信技术必须有相对一致的标准，从互联网的发展来看，先驱的技术由于“先入为主”都已经变为基本的公用技术，也是一种事实标准。本案中涉及的是互联网通讯产品，要考虑到用户交流的便利和基准，从兼容这个角度来看，东进公司的做法考虑到用户的利益，符合公平竞争原则。

几乎在李如江发表讲话的同时，与被诉侵权软件相关的“东进NADK软件开发平台”获2004年度中国优秀软件产品光荣称号。

DVD事件的中国尴尬

在上海的每一个地铁口，几乎都可以买到盗版碟。然而，一张小小的碟片，却足让美国就知识产权问题向WTO投诉中国。美国时间2月15日，即将接任副国务卿的佐立克公开表示，美国未来可能向世贸组织投诉中国政府不能有效执行法规。他们的主要证据之一，就是盗版碟。

一堆DVD光盘、一个高尔夫球杆和一份浙江某水泵厂的说明，这是美国商务部助理部长拉什在北京召开新闻发布会展现的东西。

程序性地表扬一下中国为世界经济的贡献之后，他的语气骤然咄咄逼人：“我能确定这是盗版，因为它在世界任何地方都还没有发行。”他高高举起《12罗汉》的DVD光盘向在场人士作了展示。他低价买到的光盘还有《特洛伊》、《华氏911》和10年前发行的《真实的谎言》。这位官员甚至气急败坏地断言，中国的盗版行为有地方官员参加，是有组织犯罪。“否则，怎么能弄到还没公开发行的DVD？”他拿着《12罗汉》愤愤警告，美国将向世贸组织提起诉讼。

美国的说法是，中国的盗版产品在世界范围内造成500亿美元的损失，给美国造成的损失达到240亿美元，排在中国后面、名列第二的俄罗斯给美国造成的损失是10亿美元。

美国商业软件联盟(BSA)近日委托市场调查公司IDC进行了一项软件盗版情况的调查，结果显示，2003年全球使用的计算机软件中有36%为盗版，由此造成了290亿美元的损失，其中中国的盗版情况最为严重，在软件盗版率与造成损失方面位居全球前列。按照国家划分来看，中国与越南的盗版最为猖獗，高达93%，其后是乌克兰(盗版率91%)、印尼(88%)、俄罗斯(87%)与津巴布韦(87%)。盗版率最低的是美国(22%)、新西兰(23%)、丹麦(26%)、奥地利(27%)、瑞典(27%)等国家。

在法律界的眼里，中国受此待遇，的确有点冤。“中国知识产权法的核心东西，比如专利法、商标法、著作权法，跟世界其他国家比，没什么太大差别。但我们处于经济发展高速期，知识产权侵权自然很严重，其他国家也都经历过。”美国普衡律师事务所的著名知识产权律师高国征说。

在美国、欧盟等这些指责中国产权保护不力的国家里，高律师看不到，哪个国家会像中国，在北京一个区工商局里，都能找到几十个专门处理知识产权案的官员，“其他国家都不可能做这个事，花费这么多人力物力。指责中国没努力保护，是很不公道的。”在高看来，外国企业应用自己的资源来保护自己的专利产权，世界其他国家也都这么做的。

近期关于飞利浦欲将大批DVD机订单从大陆转向台湾地区和韩国企业的消息，使飞利浦成为媒体追踪的热点，原因是中国的DVD厂商没有向飞利浦支付专利费。

一台DVD机20美元的专利费，几乎让国内DVD厂商怨声载道。按惯例，一款产品专利费占其售价的5%左右。然而，现在DVD价格只有几十美元，专利费已超过价格的1/3。实际上，因飞利浦转移订单，国内许多DVD厂已被迫停产。知识产权，已成为DVD企业割喉的“利剑”。

DVD事件，只是其中一个。彩电、软件甚至电池，都成为某些居心叵测的跨国企业觊觎的对象。德国西门子抢注海信商标，为阻止其进入德境内；日本丰田汽车抢注吉利汽车商标；美国企业起诉中国电池侵权。于是，业内开始怀疑，是否中国的知识产权保护“过头”了？

“表面看，似乎更多保护了跨国公司利益，他们在技术、专利方面拥有优势。需要澄清的是，知识产权保护，首先是为了发展中国的市场经济，为发展中国自己的科技和生产力。”中国社科院知识产权中心李顺德副主任多年致力于知识产权工作。当然，业内认为，就目前的保护水平看，相比我国的国情现实，有高过之处。

我国知识产权的保护水平，受两个因素制约，一是我国国情、生产力水平，另一重要因素，是我国加入的知识产权国际公约，主要是加入WTO，要遵守WTO知识产权协议的最低要求。

“在知识产权保护水平的选择方面，中国不能完全取决于自己的国情，必须按入世承诺去做，考虑全局利益。”李顺德称。目前看，产权保护，最主要的压力来自入世。

知识产权立法破题在即

“现在要做的，一是完善知识产权立法，还要加强执法力度。”李顺德说。多年来，他一直参与知识产权相关法规的建设工作。

事实上，中国在2002年以来已经逐渐建立起符合世贸组织规则、更加完备的知识产权法律制度。经全国人大常委会修改的专利法、著作权法和商标法已相继施行，国务院陆续修改颁布了著作权法实施条例、商标法实施条例、计算机软件保护条例等行政法规。

其中，新修订的专利法已于2001年7月1日起实施，新修订的著作权法已经于颁布之日起实施，新修订的商标法也于2001年12月1日起实施。2002年12月28日国务院公布了《国务院关于修改〈中华人民共和国专利法实施细则〉的决定》，自2003年2月1日起施行。在知识产权的立法方面，中国已经基本符合TRIPs(《与贸易有关的知识产权协定》)协议的要求。

进入入世的后过渡期，知识产权立法建设更显紧迫。据李顺德介绍：反垄断法，已明确今明两年可望出台；反不正当竞争法正在修改，与反垄断法配套、同步出台；商标法也正在修改。专利法与著作权法，正在酝酿、准备。其他相关配套法规的修改、制定，也在进行，争取尽快出台。

“除完善立法，也要加强执法，比如提高法官和行政执法队伍的素质和业务水平。”李顺德称。

然而，对高国征律师来说，真正让他处理案件时感到棘手的，不是中国的立法建设。“程序法与证据法的建设才是当务之急，这是现代化法制与非现代化法制的主要区别。”高国征把法庭程序比作打篮球，不能这样游戏：只要进球就得分，不管怎么进的、是否犯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