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外国人吵架

韩沪麟

吵架当然是不文明的举动，然而不文明之中亦有高低层次可分，换个说法，60分以下都不及格，但50分总比20、30分强。

法国的公共场所吵架的场面不多，但我如遇上，必看个究竟；搜索记忆，共碰上四起，简叙如下：

一次发生在一个小公园里。6时45分光景，守门人提醒游客离园，众人都默默走了，惟有一老太就是坐着不动，她坚持要坐到7时闭园。守门人说他家路远，孩子多，早点回家有个照顾，望游客谅解，老太还是慢条斯理地据理力争。守门人急了，说：“你们这些退休老太，悠闲自在，难道就不能照顾一下我们这些上班人吗？”老太仔细听完，沉吟片刻，缓缓地说道：“我虽退休但仍在工作，即便我赋闲在家，也有权利呆在公园里，直到闭园时间到。”守门人仍没理找理，老太总是耐心听完他的话再认真答辩。最后，老太狡黠地眨眨眼睛，调皮地说：“恐怕时间到了，您该闭园啦。”守门人干瞪着眼，气鼓鼓地看她离去，并不追骂。

另一次在地铁口的书店前。一年轻人与一花白胡子长者在争辩。我观望时，只听见年轻人冲着花白胡子说了一句：“你的行为像小偷。”“请再说一遍！”“你的行为像小偷。”只见花白胡子双手提起公文包欲砸青年人，后者坚挺不动，路人劝下，花白胡子受辱，气得脸色通红，扭头就走了。

第三次发生在麦当劳快餐馆。一法国男子以为餐桌上的餐巾纸公用，拿起便擦手，一说英语的异国人很气愤地说，这纸是他从柜台上拿的，怎可如此放肆，还放低声音附带了一句：“脏狗。”哪知那法国人懂英语，反问道：“你说什么？”异国人毫不示弱，说：“我刚才说脏狗。”法国人不再说下去，低头用餐，我以为事情就此了结，然而不。法国人餐毕，竟把餐盘向异国人正在用餐的餐盘上一扣，扬长而去。异国人怒而奋起，被侍应生劝住，换上一盘菜完事。

最后一次在地铁上。两个年轻人不知为什么吵了起来，争几句又不吭声了。正巧我与他俩同时下车，只见两个年轻人二话没说，互挥一拳，各奔东西。真是短平快的杰作。

我总的印象是法国人吵架时仍能保持相对的冷静，比较注重实际，讲究效率。

在国内，我也有兴趣观摩吵架，机会很多，特别在小饭馆、菜场和公交车上等公共场所。吵架亦由鸡毛蒜皮小事缘起，抢座位，缺斤少两什么的。尤其在夏天，对西瓜质量的评估分歧是引发事端的祸源。吵架的程序大同小异，不外乎先是争辩，迅速升级，激动之下，各方再无耐心听对方说什么，而是如疯人自语般地乱吼，往往先有一方骂人，于是对骂，这时，双方都把嗓门放得极大，说不怕死有后台之类的大话，撸袖拍胸，都想以势压人，其实是摆花架子，并不真打。即便真交手了，亦常出现鲁迅笔下阿Q和小D互抓辫子的相持场面，仿佛都在等观众解围，找台阶下。

总之，国内人吵架似乎多数缺乏理性，拖泥带水，表面激烈而缺少力度，当然更无幽默和趣味可言了。

这里，我说的仅仅指市民阶层之间的小吵小闹，不涉及江洋大盗、车匪路霸、亡命徒之流的行径，那些人莫说吵架，就是杀人往往也不会心慈手软的。

当今，什么都可冠上“文化”两字，如饮食文化、茶文化、灯文化、风筝文化等等，无论如何，不能再添上一个吵架文化了；然而，我以为，吵架也反映了一个国家的文化背景和民族特性，随着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进步，吵架即使不可避免。其内在质量也会逐步提高，如眼下街头巷尾那些平庸、猥琐的吵吵闹闹乃属伪劣之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