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泽云
1932年我生于湖南省永顺县老司城一户贫农家庭。
老司城位于永顺县城东15公里处,在湘西历史上曾是彭氏土司统治“五溪蛮”的首府,也是我国独一无二的土司“小王国”的古都。这里原设“溪州”,唐末五代改称“永顺府”,宋元置羁縻州,明清改称永顺军民宣慰使。从公元910年的梁开四年到公元1728年的清雍正七年“改土归流”,废除土司制度,这座都城迁移到今猛洞河畔的灵溪镇新置永顺郡府为止,老司城历经唐、宋、元、明、清五个朝代,彭氏土王沿袭35世28代,前后共81年。在鼎盛时期,土王曾管理20州范围,故有“城内三千户,城外十八家”的繁荣景象。“福石城中锦作窝,土王宫畔水生波,红灯万盏人千叠,一曲缠绵摆手歌”的诗句,便是当年繁荣景象的生动写照。翻开史籍,老司城曾有“巍巍乎五溪之巨镇,郁郁乎百里之边城”的赞誉。由此看来,我的故乡在湘西历史上曾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名城。
据北京故宫博物院专家考证:老司城经历朝代之久远和历史文物之众多,以及自然风景之优美等诸方面,均可与旧北京媲美。特别值得骄傲的是,这里的历代土王无不归顺王朝称臣纳贡。公元940年的后晋天福年间,溪州土司王彭土愁与楚王马希范在“溪州之战”后相互议和结盟,在今猛明河漂流的王树之下的野鸡坨竖立重过五千斤的“溪州铜柱”,以警示后人。这座铜柱如今是国家级重点文物。它不仅使我的故乡成为“湘西宝藏富,五溪民风强”的铜柱名区,同时也是早年汉土和睦相处,民族团结的最好证明。除此而外,明朝永乐年间紫禁城修建大和殿所需的珍贵楠木,便是永顺土王从三千里外的湘西大山,依靠土民辛勤搬运来到北京城内的。
故乡还有一座太平山和一条灵溪河,依山傍水,民风朴素,是个“万马归朝”的风水宝地。唐末宋初为土王彭福石首建司城,故而又名福石山或富石城。司城依山而建,方圆数里,全部街道由鹅卵石砌成,共有八条街,十条巷,筑有东南西北四门。司城中心修有土王宫殿,殿前土王专用的冬暖夏凉的凉洞和热洞,还有土民欢聚的摆手堂。宫殿之后是紫禁山,是历代安葬土王及其亲属的古墓群等。
记得在司城东面不远的灵溪河两岸,左岸有土王纪念先人的祖师殿,内有雄狮抱钟;右岸的高山处,修有一栋庙宇叫玉皇阁。儿时我随哥嫂在附近锄包谷草时,常到玉皇阁休息,见到阁内存有玉皇经书以及天师的朱印等宝物。此外,在司城附近还有土王训练士兵的“搏射坪”和“射圃”,土王放马的“马洞”,以及在老司城前面的土王都城——龙潭城等等。风景极其优美。特别值得骄傲的是,在历朝历代的祖国统一战争中,故乡的“土兵”无一不对保卫祖国的疆土做过贡献。明朝嘉靖年间,东南沿海倭寇猖獗,年轻的土王彭翼南在其祖父的辅助下,统兵五千余众,开赴浙江征缴倭寇。在浙江王江径一役,荣获“东南战功第一”的殊勋。司城为纪念这位民族英雄,修了一座“翼南碑坊”,上刻“子孙永享”四个大字,至今醒目犹存。这在当年和现在都是生动的爱国主义教育的课堂。
我的老家,就在“翼南碑坊”背后的“五铜街”。相传,朱家的祖人与土王的先人都来自江西,如今叫朱家坨。据说,朱家的先人是朱熹儿子的后裔。本是书香门第,但到司城后,当初没有学堂,后来虽然修了白云书院,但只准土官子弟读书,因而朱家后代成为土王铸造金银的银匠。后来,到了清末光绪年间,我的祖父四个兄弟通力合作,依靠出卖楠竹,共同培养我的伯父朱辉生读书,果然使他考中了永顺府灵溪书院的文秀才,后来终身教书。这才光宗耀祖,恢复书香,成为族人和众邻的榜样。
我的老家五铜街,是个古树参天的山崖。崖下是清澈见底的灵溪河深潭,它从司城南门到东门蜿蜒漂流,好似一条天然屏障把五铜街这个山崖紧紧包围起来。崖上,就在我的家门口百米处土王修有一座为纪念“桃园三结义”中的关羽而立的关帝庙,它与祖师殿和玉皇阁以及五光庙和彭家祠堂等五处庙宇,形成了司城互为特色的古庙群,这是司城的重要风景点,又是外地香客烧香拜佛的集中场所。每逢旧历元宵,各地朝庙的昂天龙或庄巴龙都打锣敲鼓前来朝庙,香火不断,热闹非凡。
老人们说,清末民初,老司城是当局规定设立新式学堂的地方,但因原来白云书院烧毁,当地头人商定,将关帝庙中的前庙改成学堂,教书先生便是我的伯父朱辉生。抗战后期,大约六七岁时,我便跟随伯父在关帝庙启蒙读书。在那里,学唱过《义勇军进行曲》,还学唱过《东北流云曲》。
关帝庙既是庙宇,又是学堂,还是夏天避暑乘凉的好地方。庙内常住有四五个和尚,与我们朱家相处得很好,每逢地方安定,我和伯父经常搬着蓑衣,在关帝庙的至高处乘凉过夜。如果时局混乱,我们朱家的男女老少就在关帝庙之下半腰的竹林里,拴上耕牛,铺开稻草,用蓑衣当作被子睡觉,躲避过路土匪抢劫。
上世纪40年代末期,我离开伯父的司城学堂,考入县城的高小,毕业后,先考取县立中学,再考省立八师读书。这是我对勤劳一生的母亲莫大的安慰。而后,我克服困难,在难得的省立八师读书毕业后,随着刘邓大军经湘西进军西南不久,我便参加工作,分配到贺龙家乡桑植县30多年中,我当过县直的局长,农村的区长,一中的校长后,70年代当了县委宣传部长,使我有了接触外界的机遇。
十分幸运。1971年“九一三”林彪叛国沉沙后,我因办《桑桓县批林整风简报》,广泛接触了湘鄂西苏区一些老红军和赤卫队员,直接面听他们揭批林彪这个反党乱军的奸细阴谋迫害贺龙的许多事迹。不久,党中央于1974年9月为贺龙平反昭雪,我又奉派到他家乡洪家关落实具体政策,广泛接触到贺龙亲属和二方面军在各地的老红军。由于经过充分调查研究,我在洪家关拨乱反正落实具体政策中,赢得贺龙家属和老区人民的好评。因此,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中共中央和中央军委决定为老一辈革命家立传时,我经廖汉生副委员长和贺龙夫人薛明推荐,由桑桓县借调到中央军委,在总参谋部编写贺龙传记。
非常凑巧。1985年全国人大会召开时,湖南代表恰好也住我住的总参一招南楼,而永顺家乡的妇女代表又是我家的邻居。因此,我应这位张女代表之约,凭借儿时对故乡老司城的记忆,用朴素的民族感情,为她写了一份《关于建议开发溪州古都老司城的提案》。果然,这份提案后来逐步引起了中央文化部和湖南的重视。在党中央开发西部的方针指引下,我的家乡不断传来喜讯:千年古都老司城正在开发,旅游公路已经修到了司城;灵溪河故道正在疏通,发展水上漂流;古城的各种文物古迹也在整旧如新,不断完善。完全可以预料,随着党的十六大精神的不断落实,我的故乡老司城必将沿着西部开发的步伐,跟上小康步伐,出现崭新的繁荣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