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族作家血脉中奔腾的怒江

2004-07-05 16:27
中国民族 2004年6期
关键词:驿道怒江神灵

姚 琛

怒江,奔腾于 "东方大峡谷"之中的磅礴大江,东有碧罗雪山,西有高黎贡山,两山南北逶迤、雪峰环抱。而峡谷内由于受印度洋西南季风气候的影响,形成了一山分四季、十里不同天的立体垂直气候:河谷茂林葱绿,炎热似夏;山坡花俏草黄,如春似秋;峰顶冰雪世界,一派降冬景象。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一代代怒族儿女孕育成长。不管身在何方,怒江就尤如血液一般融入他们的身体,渗透他们的灵魂。

出生于云南省贡山独龙族怒族自治县的彭兆清,是怒族第一个作家,也是怒族历史上第一位出小说集并获得骏马奖的作家。1977年从云南中医学院毕业后,他回到贡山县从事民族文化工作,搜集整理本民族民间文学。上世纪80年代初,他先后在辽宁省鸭绿江函授创作中心、新疆民族文学刊授院进修。大峡谷独特的地理及与之相适应而产生的独特民族习俗、民族文化,激起了他的创作欲望。1983年,31岁的他开始用自己手中的笔,描绘出怒江水、怒族情在他生命中刻划出的一道道痕迹。无论是在贡山县,还是福贡县怒族聚居地区调查,人们都会告诉你,彭兆清是怒族的大文人,是怒族传统文化的活字典。他的小说、散文作品达30多万字。代表作有小说集《诅咒崖》,小说《啊,在那遥远的山泉小学》、《相约在雪山驿道》、《女神岩祭》,散文《“吝啬鬼”大叔》、《走进山林》等。这些作品再现了怒江独有的峡谷、激流、探索、雪山、悬崖、栈道、马帮、剽牛、祭祀以及峡谷的钟声、书声等神秘而独特的文化内涵。

彭兆清笔下描绘的山情水景,都是现实的缩影。怒族人的传奇生活在一部部小说中鲜明地展现出来。那些融入他血液中的民族记忆、民族情感,在字里行间一点一滴的渗透出来。

怒族人居住的地方往往都有着奇特的地理环境,险峰急流,风刀霜剑,交通不易。但勇敢顽强的怒族人靠着手中万能的刀,逢水搭桥,遇岩筑梯,披荆斩棘,开辟出一条条通往外界的通道。

马帮驿道、延续千年的人行步道“鸟路鼠道”,以及供人们攀崖过壁的栈道、天梯,是怒族人行路生活的一部分,也是他们不畏艰险的写照。祖祖辈辈怒江人通过它们走出深深的大峡谷,带出了古朴动人的神话传说,还有那独特神奇的峡谷风情。

从贡山县进入西藏的驿道,自县城沿怒江北上,经石门关,过尼大当人马钢索桥,到达贡山县最北边的小村子新干,在每年11月至次年5月大雪封山期之后,翻越梅里雪山海拔3800多米的响郎腊卡山口,便进入西藏高原江南之乡了。这是一段艰辛的跋涉,蜿蜒崎岖的驿道上险情不断,但人们的生活物资来源却不得不依赖这驿道上的来往马帮、运输队。

小说《相约在雪山驿道》便是这一生活场景的侧影。峡谷深处的怒家山寨赶马哥阿古“一日三秋般地企盼,企盼着巍巍高黎贡山顶上的积雪早日融化,埋在雪下的茫茫雪山驿道早日复活过来,好让自己赶马渡过独龙江,在一年一度抢运物资的雪山驿道上,去和半年无音讯的斯琴妞相会。”而驿道上不仅路途坎坷,而且在赶路途中,往往睡前还好好的天气,到了夜半就“狂风大作,把帐篷掀到一边。风一股劲地吹,雨呀雪呀的,没头没脑地浇人。”经过“一夜风雪交加,第二天,帐篷外成了银色的大世界,人和马在帐篷里无可奈何地围困了半天。午后,阳光复出,洒下满山的银水,刺得人双眼生疼,泪水涌泻。”有经验的人自然知道需要戴上墨镜。否则,双眼很有可能被强烈的白光刺得失明。真是危机四伏!看这一路来往,可谓是勇气与力量的挑战!

当然,在安全的季节里,如夏季,驿道上“人声沸腾,马铃叮咚,热闹非凡。”夏秋两季,是抢运物资的黄金季节,过了这个热闹的季节,雪山驿道就会进入漫长的冬眠状态。“在驿道复苏充满旺盛生机的夏秋季节里,当地和来自西藏、云南等地的不同服装、不同语言的赶马哥和运输妹们在这漫长的雪山驿道上相聚在一起,上演着一出出相识相爱悲欢离合扣人心弦的生死恋歌。”艰难的驿道之旅不仅完成了几个村寨间的物资交流,也使各族儿女在此达成友谊甚至结为姻亲。

而小说中这一场爱情的相约不仅再现了马帮驿道上的酸甜苦辣,也描绘着怒江大峡谷里险峻的自然风光。碧江、福贡、贡山三县的怒族在这里聚居,同时也与傈僳族、独龙族、藏族、白族、汉族、纳西族等民族杂居相处。共融共通的生活环境使他们之间和乐融融,轻松交流没有隔阂。正如小说中各族人在抢运物资的驿道上的相会,以及阿古哥可以用纯熟的傈僳语跟斯琴妞交谈,还可以来上几首傈僳民歌。

在怒族人心目中,有一个看不见的神灵世界。这些看不见的神主宰着看得见的世界中的万事万物。他们把神灵奉为至高无上,对他们无限崇拜,无限虔诚。由此,也形成了自己信仰的宗教——万物有灵。它是怒族的传统宗教,各个支系都信仰。在这一信仰的支配下,自然物神灵的庞大家族在怒族人的生活与心灵世界中扎根。而巫师祭师则能占卜吉凶,祭神除病,威望极高。

在怒江大峡谷中,造型奇特的山崖时常寄宿着某些令人敬畏的神灵。而巫师和祭师们则会用独特的语言,召唤和安抚那些看不见的精灵。

贡山怒族的岩神,怒族称之为“吉米达”,是集山神、猎神、谷神、雨神、生育神、婚配神、保护神等诸神于一身的重要神灵。崇拜和祭祀岩神是贡山怒族最隆重的宗教活动之一。

在彭兆清的小说《女岩神祭》里,有一位居住在葫芦寨的女岩神。人们“对这个传说中的守寡经不住寂寞的女岩神,又敬又畏,惟恐冒犯她,被她收去魂魄,给全家带来灾难”。而“那个能卜卦算命、请神打鬼的纳姆萨”更揭露说寨里每年死去的年轻英俊的男人,都是被受不住寂寞的女岩神抓去当夫爷了。女岩神影响着甚至控制着这个小寨子的生存与发展。寨子里还不允许与外寨通婚,因为“女岩神犯了嫉妒病”,不能容忍她管辖地段内的女人嫁到山外去。于是这里的人都成了女岩神的俘虏一般,嫁不出去娶不进来,近亲结婚的恶性循环使他们的身子一代比一代矮小,智力一代更比一代痴愚。

主人公江娣在这种遗传了千年的风俗中成长,心中对神灵充满了虔诚与敬畏。神灵的巨大力量让她在祭神时“心脏怦然悸动,全身血流骤然加快,竟忘了阿妈叮嘱多遍的祈祷词”。更是在喊出“克莱大姐,你死得好惨呀!”之后,“生怕亵渎了神圣不可侵犯的祭台,惊恐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从抖动不安的嘴唇间嘣出了祷词”,“串串晶莹透亮的泪珠,洒湿了祭神台下被善男信女踏得光滑溜平的泥土。” 直至最终她因为对真爱以及山外大千世界的向往和追求,决定离开山寨时,也把常披在身上的那床麻毯整整齐齐地摆在坡上,“一对精雕细琢的藤手镯,平平地放在毯子上面。镰刀、篾箩和绳子挂在坡上的一棵树丫上。而且,所有的东西都向着葫芦寨,朝着那个神圣的女岩神,就像在朝拜磕头求饶。坡的一侧是两窝双膝跪下磕头时跪陷了的洞痕”。

岩神的地位是如此地深植人心,他们的思想被神禁锢着,反抗都带着怯意。而且纳萨姆还断言“离经叛道者没有好下场,江娣受了鬼怪的引诱,想跑出山外,冒犯了葫芦寨的规矩,便成了女岩神的牺牲品”。

除了女岩神以外,彭兆清还在小说里穿插了怒族文化传统的一些小的细节。

怒族人几乎个个都是故事家,无论在火塘边,或在田边地角,或在节日场上,都会听到许许多多的故事和诗歌。彭兆清作为怒族第一个作家,将一个个动人的故事呈现在读者面前,用浓重的少数民族笔调来描绘着他的家乡,有热情的赞颂,也有沉重的反思。怒族的民族情感、民族精神透过他的笔尖细腻地表达出来,让人们对那片怒江奔腾而过的土地产生向往。在那片奇绝的山水天地间,还蕴藏着多少故事有待挖掘?我们期待着更多像彭兆清这样的优秀怒族作家涌现出来,讲述怒江大峡谷里的故事,传扬怒江的文化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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