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盟的语言困扰及其解决前景

赵建平

欧洲联盟(以下简称欧盟)，作为一个共同体，成功地建立了统一大市场，促进了各成员国的经济大发展；启动了欧洲统一货币，形成了横跨欧洲大陆的“泛欧元区”，足可以同美元抗衡；基本实现了共同边界，建立了共同外交和安全政策；而欧盟各成员国将于2004年10月29日签署的《欧洲宪法》，也将进一步加速欧洲经济、政治一体化的进程。但是语言问题却一直困扰着这个国际组织，而且至今还没有应对的良策。

按照欧盟的前身欧洲经济共同体1957年首脑会议通过的关于语言多样化的决议，各成员国都有平等使用本国语言的权利，各成员国的官方语言即成为这个组织的工作语言。当时只有6个创始国，开会时只使用4种语言，语言问题还不十分突出。1995年欧盟扩大到15个国家，官方语言演变成了德语、英语、丹麦语、西班牙语、芬兰语、法语、希腊语、意大利语、荷兰语、葡萄牙语、瑞典语等11种(比利时、奥地利没有自己的独特的语言，爱尔兰官方语言为英语、爱尔兰语，卢森堡因其官方语言为德语、法语和卢森堡语，没有要求使用卢森堡语)，语言问题就凸显出来。按照规定，在召开欧盟的“三驾马车”欧洲议会、欧盟首脑会议、欧盟委员会等正式会议时，这11种语言就是会议的工作语言。也就是说，欧盟在召开正式大会时应当提供11种语言的翻译服务，大会文件要译成11种语言，由此增加的翻译工作量之大，财政支出之高是可以想见的。

据统计，欧盟每个正式会议至少需要33个翻译，才能完成11中语言间高达110种可能的互译。据媒体报道，每年欧盟大小会议共1万多个，为此要付出15万个翻译人／日，全年翻译的文件达113万页。每次为期5天的欧洲议会起码需要450名翻译。目前欧盟雇佣的常年翻译有460人，临时翻译1500多人。即便如此，仍不能满足所有成员国的所有语言要求，这支庞大的翻译队伍如今越来越难以应付巨大的工作压力，已陷入捉襟见肘和穷于应付的困境。据报道，2003年欧盟的文件翻译总量有148万页之多。不用说，翻译方面的支出也是巨大的，据媒体披露，整个欧盟目前一年用在翻译方面的支出高达5．5亿欧元，每年用于翻译的支出约占全部行政管理预算的一半左右。

语言的困扰随着欧盟成员国的增加而愈加尖锐：一方面，所有成员国的代表当然有权使用本国的语言表达各自的意见，另一方面，由此增加的翻译工作量和财政支出却并非是所有成员国都乐于承担的。2004年5月1日，又有10个欧洲国家加入欧盟，他们同时给欧盟带来了9个新的官方语言：爱沙尼亚语、匈牙利语、拉脱维亚语、立陶宛语、马耳他语、波兰语、斯洛伐克语、斯洛文尼亚语和捷克语。这意味着欧盟正式会议的工作语言达到了20种，将形成380种互译组合。一场会议的同声传译至少需要60名翻译。欧盟每天都有七八百名翻译在进行同声传译工作。现在欧盟就因同声传译跟不上，笔译错误层出不穷而叫苦不迭，一旦20种官方语言同时互译，其后果将更加混乱，而用于翻译方面的财政支出将大幅度提高。据报道，2004年由于10个新成员国的加入，文件翻译总量将达到206．5万页，2005年更是将高达237万页，其支出将增至8．08亿欧元，对欧盟各成员国无疑会增加更大的负担，在语言方面带来更多的矛盾与困扰。

其实欧洲内部的语言纷争由来已久。在欧洲诸语言中，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国际会议都使用法语。据说，法语以其词义准确，不致发生歧义而成为正式外交文本所采用。第一次世界大战后，法语、英语是国际会议的工作语言。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由于美国的崛起，英语逐渐取代了过去法语的地位，成为国际间比较通行的语言。为了挽救颓势，法国成立了“总统法语委员会”，组成“法语俱乐部”，团结传统法语国家和法属殖民地对抗英语的“语言侵略”。法国政府为此作出了一系列的规定，比如对外来的科技术语和商业术语，必须用法语的相关术语来表达，规定公务员在与人交流中要使用法语术语，政府委托法兰西领导下的推广法语技术和商业术语委员会专门负责这件事，它是净化法语的权威机构。为了确保法语的“大语种”地位，法国政府每年拨出大量经费，不遗余力地在世界各地推广法语。

近几年，语言之争越来越困扰欧盟，而且有愈演愈烈之势。根据欧盟有关协议，欧盟轮值主席国组织的非正式会议只提供英语、法语和主席国官方语言的翻译服务。1999年7月，芬兰接替德国成为轮值主席国。这一年刚好在芬兰奥卢召开工业部长非正式会议，以后又在芬兰萨翁林纳召开文化部长非正式会议。德国提出要将德语列为大会工作语言之一。这一建议得到主要讲德语的奥地利的支持。为抗议会议只提供英语、法语和芬兰语，不提供德语的翻译服务，德、奥两国联合拒绝出席这两次会议，由此引发了一场外交纠纷。因为，在德、奥看来，在欧盟范围内讲德语的人口已接近1亿，理所当然地应将德语列为工作语言之一。所以德国政府发言人海耶在为其抵制行动辩护时说：欧盟人口最多的国家应该能够在欧盟会议时讲自己的语言，面对德、奥两国的压力，芬兰拒绝做出任何妥协，他们认为他们并非有意排斥德语，采用什么语种作为工作语言应当视轮值主席国实际情况而定，而且欧盟有协议在先，他们是按协议办事的，他们对德、奥的抗议表示“惊讶”。德、奥“为争取德语地位”而在欧盟内部所发起的斗争更激化了因语言问题引发的种种矛盾。据媒体报道，今天，在所有欧盟公民中47％讲英语，32％讲德语，26％讲法语。所有欧盟公民中有24％以德语作为母语，这相当于1亿欧洲人，以英语和法语为母语者仅为16％，而且随着欧盟东扩，德语的地位还将提高，因为在新增成员中有一些国家把德语作为第一外语。欧盟一位熟悉内情的外交官做了如下描述：如果欧盟内只使用一门语言即英语作为工作语言，那几乎所有国家都同意，唯独法国坚持不干。光把英语和法语设为工作语言吧，别的国家不争了，但是德国不于。这样下去，没完没了，永无穷尽。在这位外交官看来，欧盟的语言问题已成为死结，很难解开。

近几年来，我们从报刊上看到，面对英语的“大举入侵”，语法混乱、音调怪异的“英式法语”、“英式德语”、“英式意大利语”，不绝于耳，这些带英语腔的民族语，让众多的欧洲人头疼不已。为了保护民族文化，纯洁民族语言，欧盟一些国家的首脑和要人公开号召，抵制英语的入侵，例如2001年3月29日，在巴黎大学举办的“全球挑战研讨会”上，法国总统希拉克在致开幕词时呼吁：拉丁文化传统的语言共同体联合起来，反对英语的霸权。法国政府规定，禁止在商业广告里使用英语词汇。为了聚集反对英语的力量，30多个法语国家1997年在越南河内

开会，成立了法语国家的国际组织，其目的之一就是捍卫法语的地位。2001年3月22日，在有关拉丁文化国际研讨会开幕式上，葡萄牙前总统马·苏亚雷斯公开表示：“拉丁语国家不可能接受英语为国际语。”

在过去10年里，下到学校里的小学生，上至各领域的精英，夹杂着英语的德语和夹杂着德语的英语，在德国社会广泛流传。近几年随着全球化进程的提速更推动了这一趋势的发展，这使那些致力于保护德语纯洁性的人们大为不满。为了抵御英语对德语的“侵蚀”，他们每月聚会一次，挑出最近一段时间里出现在德语中的英语用法，并将其列入一份被禁止使用的语言“黑名单”，以提醒人们为净化德语而斗争。

这种情况在意大利也屡见不鲜，有许多夹在意大利语中的英语词已非英语原来的意思，只有年轻人和专家才能破译这些词。罗马大学教授克劳迪奥·焦瓦纳尔迪说：英语对意大利的玷污比专家们认识到的还要广泛，已经引起令人担忧的后果。2003年10月，他同一位语言学家合编并出版了一本《英语化意大利语手册》，提醒人们不要使用这种难懂的语言，以维护母语的纯洁性。

为了保护本国语言不受外来语的“侵犯”，冰岛在40年前就设立了语言研究所，该研究所作为政府机构而把外来语译成本国语言。各个领域的专家委员会研究翻译方法。冰岛政府规定：从日常语到学术用语，全部改用冰岛语来表达。

众所周知，语言不仅是人类交流思想的工具，也是民族文化的载体，它传承着民族精神和优秀文化，它是连接一个民族历史和现实的纽带，也是民族之魂。所以解决语言问题非一朝一夕之功，它的背后隐藏着深厚的民族、历史、文化、心理、习俗等问题，同时也事关国家主权、国家利益、民族尊严，涉及保护文化多样性、语言领域的集体人权、少数人利益的人文关怀等等敏感问题。一个民族如果没有自己的语言，这个民族就会走向消亡，因此任何国家、任何民族都不愿意放弃使用本民族语言的权利。如果在国际会议和国际交流中使用一种或多种民族语作为工作语言，就是对其他民族利益的侵犯，在国际关系中造成事实上的不平等，其实质就是“语言霸权”。因此使用任何一种民族语作为国际会议和国际交流中的通用语言，都是行不通的。

许多语言学家研究表明，这种通用的国际语必须满足四个条件：一、它必须是人造的，不属于任何一个民族，具有中立性；二、它必须是简明易学的，易为全世界各个民族所学习和掌握；三、它必须是具有充分表达力的，能够表达各种事物和人类的各种感情；四、它必须是经过长时间的实践，证明能够担当起国际语的任务。

现在，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具有117年历史的世界语，正好具备了这些条件。因为世界语是科学的，它植根于人类现有的语言，汲取了民族语的精华；它是中立的，它不干涉各民族的内部事物，不损害任何一个民族、任何一个国家的利益；它是实用的，它不仅能表达人类的各种思想感情，而且能反映各种科学术语和科学成果；它是辅助性的，它不企图取代任何一种民族语，相反，它支持民族语的发展和繁荣，但是，它在国际交往中为大家提供一种便捷的交际工具。

据悉，在欧洲议会中有很多议员不同程度地赞成世界语作为中立的共同语。2004年4月1日，欧洲议会在其历史上第一次以全体会议的形式，投票审议一份赞同世界语的议案，此议案得到了120名议员(占欧洲议会议员总数的43％)的支持!虽然该议案因差8％而未获通过，但人们至少看到了希望。在欧洲议会中已成立一个“世界语议员小组”，该组织制订了一个十年计划，想分步骤地使议员们了解语言问题的严重性，一同探讨解决语言问题的途径，组织有关专家考察世界语作为中介语言的科学性和可行性。欧盟的世界语议员小组从2003年开始已经着手世界语同声传译人才的培养工作，并进行英语—世界语、法语—世界语、德语—世界语——的同声传译实验。之后，在培养一大批世界语同声传译员的基础上，拟向欧盟决策层建议，以世界语作为中介语言，只将任何一种工作语言译为世界语，再将世界语译为另一种工作语言，而不必将一种工作语言同时译为所有工作语言，从而大大减少翻译量。也就是说从20种工作语言的“互译”，简化为任何一种工作语言与世界语的“对译”，这样将大大节省人力、物力、财力和时间，其翻译质量也将得到较大的提高。这一计划和实验如果获得成功，不仅解决了欧盟的语言困扰问题，也为联合国解决语言困扰问题提供一种模式。我们祝愿这一计划最终能够获得成功!

责编：雪 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