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耐冬
现在是个概念泛滥的时代,无论多么陈旧的东西,只要能装修出一个花样翻新的概念,就会马上枯木逢春。游乐园可以叫做嘉年华,大百货可以叫做旗舰店,就连对过去的回忆,也可以冠名曰“记忆文学”,自以为开山鼻祖。
余秋雨的《借我一生》在不断的质疑、批判与期待中问世,他写出一个家族的故事,抛出一个“记忆文学”的概念,同时炮制出“借我一生”这样煽情的题目。据说这是余秋雨的封笔之作,又据说此书中道出了许多此前余秋雨一直未坦言于世人面前的秘密,所以出版后成为抢购的热门自然是情理中事。不过,平心而论,如果这本书的作者不是余秋雨,如果这本书不是起了这么一个惹火的名字,如果书中没有提到余秋雨在“文革”时代的经历,那么这本书也许会无人问津——因为它的文学水平实在不敢恭维。
全书的风格,像是一位垂垂老者的回忆,怀着对琐事和名声无法割舍的情绪,冗长而无生动之处。不知是余秋雨个人的经历便是如此,还是他将记忆文学化之后表现出了他无法驾驭长篇叙事的弱点。事实上,在余秋雨的散文中,长篇的一些往往是最干瘪无趣的,比如《抱愧山西》和《十万进士》。如果真的把《借我一生》当作文学作品来看,也许及格的分数也不到,只不过,这本书有“记忆文学”的概念护航,才让众多读者有了悬梁刺股的动力。
余秋雨认为,“记忆文学”是他首创,他和《借我一生》将成为文学史上的开风气之象征。如果从“对记忆的文学化”这个角度来看,这并不是什么首创,至少,鲁迅的《朝花夕拾》已经是专门把自己的记忆文学化的例子,他的兄弟周作人曾经对其中主要的篇章做过解释;沈三白的《浮生六记》自然也是记忆的文学,将生活中的经历点滴重新组成一个结构,按照每一篇的主题罗列开来,更是高出余秋雨很多。如果追溯得更早,唐代元稹的《莺莺传》自然是记忆文学的鼻祖。如果说这些作品都是一篇篇的短文,并非如《借我一生》那样的长篇的话,那么清代废帝溥仪的《我的前半生》和特务出身的沈醉的《军统内幕》也都是中长篇作品,也在余秋雨之前。近期的单篇文章如《我有这样一个母亲》,书籍如《往事并不如烟》,也算是将记忆文学化、重新编次排序,只不过没有使用“记忆文学”的概念而已。
可见余秋雨的《借我一生》并不是什么创举,只是把已有的文学表达方式做了一个概念上的精装修而已。不过,余秋雨的新书,并不仅仅凭着这一概念在图书市场打拼,而是真正有些东西让读者想要看下去,那就是余秋雨的“记忆”,尤其是“文革”时代的经历。
“文革”经历最近几年成为余秋雨被指责和批评的一个重点,所以,《借我一生》中对此专门介绍了一番,包括“石一歌”的问题。这次的介绍让批评者们更加不满,认为余秋雨不但在回避问题,更是在篡改历史。有的批评者认为,记忆应该是历史的,事实的,无论再如何文学化,也不应随意篡改。
事实上,记忆本身是主观的,是记忆主体对往事的看法,而不是什么客观的历史,记忆可以筛选,可以重构,甚至可以训练,这是社会学家们的定论。所以,在“记忆”这一问题上责难余秋雨,未免舍本逐末,也许,他的记忆确实如此,没有什么粉饰,也确实问心无愧地把自己的记忆写了出来。而批评者应该追问的,应该是“为什么余秋雨会有这样的记忆”,而不是“为什么他把记忆篡改得乱七八糟”。只有让记忆复原成历史,并且用历史去验证记忆的时候,才会有真正的是非曲直,所以,现在批评余秋雨的记忆,并做出种种猜测与批评,不如潜心去探究那段历史,还所有人一个公道。
《借我一生》余秋雨著作家出版社2004.7定价:42.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