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梦四章

2004-04-29 00:44马永波
西湖 2004年10期
关键词:毛玻璃宝座长河

马永波

锈水

一尺高的草,半尺深的水

干得发白的路笔直无尽

天上没有一只飞鸟,没有太阳

没有云彩,但仍然很亮

仿佛一场暴雨刚刚结束

你的女人手提鱼网逶迤而来

“你怎么在这儿?”

你听不到任何声音,包括你自己

锈水冰凉,你的脚激不起一丝涟漪

水中没有鱼,没有睁着眼睛的呼吸

灰白的土路,笔直的草茎

越走越快的你无法消失

而你的女人到处出现,拖着一张

因雨水而沉重的黑网

仍是白昼,没有云彩,没有风

你的脸在网中,鱼一样倾斜下沉

长河

落日浑圆,一条红色长河

没有渡船,河面一望无际

只有云彩直立如城堡,边缘发亮

只有反光在水上密集如鱼脊

似乎可以踏着锋利的鱼脊到对岸去

而焦虑像一排茅草渐次推开

你的呼吸如云彩充满了大脑的房间

天地,一片血红中恍若有歌声如飞艇若隐若现

老夫人在水边洗着什么

像面具一样,她把一张张人脸捞出

每一次抖动,河水都泛出一片红光

她把人脸一张叠一张戴在自己脸上

每一张脸都消失在另一张脸中

每一只眼睛都在别的眼睛中向外张望

长河无尽。无尽的人脸从水中浮起

软软地颤抖。“我帮你洗吧,母亲。”

她抬起头,面孔空白如一扇黎明的窗

你捂住脸,尖叫从指间滑落

像一张底片,在显影液中渐渐融化

地下王国

灰色的早春,我在薄暮中散步

在一条从未光顾过的街巷

有脚步声从身边匆匆掠过

一页纸像一束光从空中飘落

我弯腰拾起,一张朱红的请柬——

宴会今晚继续举行,一切免费

我推开毛玻璃的转门,里面一片通明

仿佛有一万人在推杯换盏

沙皇时代的建筑半埋在地下,门角尿渍斑斑

看不见的仆人端着盘子往来穿梭

腰背笔挺的看门人躬身问着晚安

他胸前挂着一排跳蚤市场上买的奖章

他的目光透过我望着我身后

脸上恢复了退役军人的严肃

仿佛我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大群人

我慢慢在大厅里巡游,脚步轻缓

只听见灰色的春风在纠缠打旋的红色纸片

没有人影的圆形大厅布满毛玻璃的小门

门内有的喧声不断,有的一团漆黑

有的露出斑驳的石墙,有的通向又一个大厅

欢宴的喧声越来越高,诱惑我接近光明的中心

红色长桌上摆着面包与酒浆

每个空位前都燃着一根蜡烛

尽头的宝座上钉着公告:国王已驾崩,欢宴可以继续

和人争吵的梦

她像烧红的果实和他争吵

他从精金的宝座上站起身

在他所爱的人中间绕了一周

他沉默的眼睑是汉白玉的帷幕

在她和宝座之间,一条白色的水流

没有一点泡沫,像一条巨蛇吞噬自己的尾巴

那白银的漩涡和水晶的泡沫

在它身躯扭动下形成另一条河流

流向人世。她不知道

这河流由她而起又流回她身上

那无辜的白母牛在殿堂一角尽量隐藏自己

但在她闪电的目光中,婴儿一样赤裸

波涛刚刚从她的四肢退去尘世的羞怯

她不知道那只是语言,悬在她角上狂奔

直到她的双角被幸福的谷粒所充满

而他不会轻易承认

他的心像多余的装饰悬在胸前

忽明忽暗,照亮了她的嫉妒

照亮了广阔的四周,像一句无人说过的话

她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她轻蔑的目光

把云彩烧成了灰。只要他的私生儿女

减少一成,她就愿意让大地的收成

增加七倍。她不说话我们就没有语言

这一幕三角恋爱的戏剧也不会结束

我们就没有机会回到暗中

把梦中的事情再干一遍

猜你喜欢
毛玻璃宝座长河
毛玻璃上的“透视眼”
日落长河
在人间
抢宝座
抢宝座
长河上游清流梦
神奇的发现
叶云岳:半生筑起创新长河
视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