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凌云
记得有这样一幕:在众目睽睽之下,记者将话筒对准上台接受捐助的特困生。当观众都期待着她讲几句话时,这个女生竟掩面而泣,头也不回地跑下台去,有人跟在她后面喊“拿着毛衣毛裤……”此景颇让人费解。直到有一天,我从网上看到这样一则消息:
一场罕见的暴风雪袭击了纽约州,纽约州立小学仍坚持上课。当人们指责学校让小学生受苦时,校方回答:“纽约不仅有富翁,也有赤贫家庭。后者既开不起暖气,也供不起午餐,他们的孩子全靠学校的免费午餐。若是学校停课,穷人的孩子就得在家里受冻挨饿。”有人提出,可以让那些富裕家庭的孩子待在家里,只让那些穷孩子去享受学校里的暖气和午餐好了。校方的回答是:“我们不能让那些穷苦的孩子感觉到他们在受救济,因为救济的最高准则就是要保护受施者的尊严。”
读到这里,我的心被深深地触动了:校方之所以要求学生一律到校上课,是为了让那些穷孩子在享受温饱的同时,也享有一份平等和自尊。他们不愿让孩子们感到自己是在被怜悯,不愿在孩子们的心中种下卑微的种子,这是何等的仁慈啊!当我回过头再次感受那一幕时,我仿佛听到了尊严在女孩心中的呐喊,难道帮助别人就有权公然无视受助者的自尊?
二战期间,一位德国老人讲过这样的故事:他家在农村,人烟稀少。一天,一个身穿风衣、头戴礼帽、手提皮箱的男人在他家的院子栅栏外徘徊。他观察良久,然后上前对那人说:“先生,你是否愿意帮我把栅栏里的这堆木头扛到那边去,我老了,扛不动了。”男人眼睛一亮,连声答应,脱去风衣礼帽,很卖力地把木头扛过去并摆放得整整齐齐。晚上,满头大汗的客人心情愉快地与主人共进晚餐。二战期间,城里逃难的人很多,老人家的木头被搬来搬去。每搬一次木头,就会有一个客人与他共进晚餐,并一起住上一夜。——其实,那堆木头根本不需要搬动。
我的心又震颤了:这位老人在有能力帮助他人时,却小心地把自身的优越遮掩起来,给受助者创造一次良机,从而使受助者在付出的同时也能坦然地接受别人的帮助,不愿让他因无故接受施舍而失去人格之尊。
我想起了一位残疾青年的故事:他住在一个偏僻的小镇,以摆书摊为生。有一个小学生,每天放学经过书摊,都要装作选书的样子,像贼一样偷看几则小故事,然后溜之大吉。直到有一天,一位中年人从后面揪住了这孩子的衣领,不由分说抽了他两巴掌。“别打孩子,爱看书是好事。”年轻人竭力阻止。“我不是不让他看书,我只是不愿让他白看人家的书。”中年人把孩子拽到一边,说:“你可以拔草卖钱,再买书。”当这个孩子背着草四处寻找买主时,年轻人叫住了他:“卖给我吧,我家有头耕牛。”从此,这孩子终于能泰然地坐下来,从容地阅读他喜欢的书了。让孩子拥有尊严,不用感激,这是何等的崇高啊!如果助人只是为了显示自身的优越,让受助者感恩于己,那么,这种一相情愿的“助人”,对受助者而言,就大大地打了折扣。
在这个贫富分化日趋明显的年代,某些人习惯于用金钱作标尺来确定、重组人与人的关系,尊严的贫血就会成为一种流行病。因此,当我们助人的时候,千万不要忘记维护弱者的尊严,特别是对需要帮助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