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

2004-04-29 00:44
辽河 2004年3期
关键词:姑婆狗子小虎

景 宁

我最看不起的人,就是我的父亲。

母亲与人跑的那会儿,我正在村口的那棵大柳树下与大胖,小奎,二狗子等一拨小朋友弹溜。

溜溜与溜溜的又一次清脆的撞击声响起的时候,我听到了母亲叫我。我瞥了眼母亲,见母亲夹着一个包站在村口,更远的一棵大柳树下,站着那个在我们村子里住了大半年的编席匠。当时,我并没有意识到这是我与母亲的最后一面。我只是以为母亲又是去姥姥家。每年,母亲都要去上五十里外的姥姥家一两次,每次都要住上个三五日,最长的时间也住过十天半月。我只顾着去追杀小胖的溜溜。我一边将狗子的溜溜装进兜里,一边将我的目光紧紧地盯向小胖的花棱瓣溜溜。

啪的一声脆响,我的溜溜准确无误地击在了两米外的小胖的溜溜上。

我兴奋地奔过去捡起了小胖的花棱瓣。这是我今天收获的第三枚花棱瓣溜溜。要不是输得兜里见了底,要不是万不得已,是没有谁肯掏出花棱瓣溜溜的。每一枚花棱瓣都是我们费了很多功夫,下了很大力气才淘弄来的。虽然我的兜里已经装了大半兜子,一动哗啦哗啦的响,坠得半边衣服直打斜,但那半兜的溜溜也没有比我赢得一枚花棱瓣更令我兴奋。我用衣襟细细地擦去花棱瓣上的灰土,小心地装进左边那只装有另两个花棱瓣溜溜的兜里。抬起眼时,村口早已不见了母亲的踪影,也不见了那个编席匠。要是知道这是我与母亲的最后一面,要是知道母亲是弃我们而去的话,我会奋不顾身地扑向母亲,奋力抢下她手中的包裹,用力地抱住她的大腿,不放她走。然而,这一机会却让我错过了,或说,是让我放弃了。我想,母亲叫我,一方面是想见我最后一面,另一方面,也有可能想让我对她有所挽留。然而,我却没有。母亲便义无反顾地跟着那个编席匠走了。

我成了一个没妈的孩子,我再也体会不到母亲的温暖,再也感受不到母亲的爱怜,再也不能躺在母亲的怀抱里撒娇打滚,我的世界一下子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我很后悔,然而更多的却是愤怒。我恨死了母亲,恨死了那个编席匠,更恨死了我的父亲。母亲是当着我父亲的面收拾东西的,然后,又与那个编席匠一起离开了我的家门。我父亲无力地扶着门框,眼睁睁地看着与自己一起睡了八年的女人头也不回地与那个编席匠远离了他的视线。我愤怒地冲父亲吼,你怎么不去杀了那个男人,你怎么不用棒子去打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即使父亲把母亲的腿打断,落下终身的残废,我也不会怪罪父亲。退一万步说,父亲就是打不过他们,让人家打得遍体鳞伤,头破血流,甚至另一条腿也被打瘸,我非但不会看不起父亲,反而会更加敬重父亲。然而,父亲却什么也没有做,任由从头到脚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女人撇他而去。

父亲萎缩在炕角,颓然的目光茫然地望向窗外。猪圈里的那头精心饲养了大半年,已经有了一百多斤重的大肥猪嗷嗷的叫着,不住地拱着圈门。母亲的出走,不但害得那头大肥猪饿着肚子,也害得我无着无落。我不能自己去做饭,对于一个刚满七岁的孩子来说,我只会把一把把的柴草塞进灶堂里。我不知锅里该放多少水,更不知水里该下多少米。即使我知道,我也不会去做。我的心情异常的不好。我恶狠狠地盯着炕角的那个萎顿的男人,那个我称之为父亲的男人。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的无能,才使我的母亲不堪忍受与他在一起的生活,才抛下了这个家,抛下了我,与一个野男人私奔而去。我的心里充满了愤怒。我不能原谅我的父亲,说死也不能。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嫁给我的父亲。我只知道,母亲嫁过来时已经是一个二十六岁的大姑娘了。在我们那儿,如果过了二十一、二岁还不出嫁,就是一个老姑娘了。我们那的小青年,过了十七、八就大多成家立业了。听姑婆说,母亲是因为等一个在市里上班的男人才耽搁的。那个男人是母亲中学的同学,家住在离我们这个村子三里之遥的李家村。上学时,从初一到初三他们俩一直同座。不知不觉的,他们俩就产生了好感,以至于产生了爱情。中学毕业后,那个男人接替父亲的班进了市里的造纸厂,成了一名地地道道的远离了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工人。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后来发生了什么,只听姑婆说,他俩开始还经常地来往,我们村与李家村中间的那条小河旁印下了他们数不清的足迹,小河边的那片小树林里留下了他们数不清的欢歌笑语。然而,那个工人最终却未能娶得我的母亲,虽然我母亲的脸庞吸引着无数男人的目光,我母亲的身段引得无数男人的遐想,但是,那个男人最终还是弃我母亲而去,娶了一个姑婆嘴里说的地缸一样的一个比他大有两岁的城里的女人。这就是命,即是母亲的悲哀,更是我的遗憾。如果母亲嫁给了她的那个同学,那个城里的工人,那么,母亲也一样会成为一个受人尊重的人,而我,也就不会整日面对那个瘸着一条腿,走路一瘸一拐,连个大屁也不敢放的无能的父亲。

姑婆一次次地骂我,小兔崽子,你妈要是不嫁给你爸,能有你啊。我说,怎么没有我,我是我妈生的,管我爸啥事儿?我妈跟哪个男人不都得生我啊。姑婆裂开了嘴,笑出了一脸的褶子,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说的还蛮有理呢。我梗了一下脖子,那当然了。

在娶我母亲之前,没有一个姑娘肯嫁给我的父亲。从村里那个三九天到大兴安岭伐木头,因保护措施不好,而被冻掉了一只脚的家伙都成娶上媳妇这一点,就能看出我的父亲是多么的无能。照面倒也打过几次,没有一个姑娘与他谈话超过五分钟。用姑婆的话说,你父亲说不上媳妇倒不是因为他的小儿麻痹落下的残疾,而是因为你父亲是个一扁担也压不出个屁的主,人家与他怎么谈呢倒也有一个与他谈得超过五分钟的。那是一个离婚一年多带有一个五岁小丫头的女人。线是姑婆拉的。姑婆认为姑娘看不上我的父亲,离婚的女人总该会看上我的父亲。何况那个女人还带着一个孩子,又比父亲大了好几岁。女人倒没嫌弃我父亲。不爱说话就不爱说话,只要人好就行。于是,女人与我父亲见了面。

女人是在我的家里与我父亲见的面。我父亲的少言寡语并没有令女人反感。姑婆问女人时,女人点点头算是应下了这门亲事。姑婆很高兴。女人走时,姑婆冲我父亲说,去送送吧。父亲便与女人一起走进了正午的阳光里。走到村外的那片小树林时,女人说,阳光太毒了,歇会儿吧。父亲嗯了声,随着女人走进了小树林。

那个女人最终却没能嫁给我的父亲,而是嫁给了那个将一只脚留在了大兴安岭的家伙。我不知是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事情的经过。我所知道的这些都是从姑婆的嘴里断断续续听来的。姑婆每提起,就会指点着我父亲的脑门子骂,真是个没用的东西,到嘴的肥肉都不敢吃,你还敢干些啥啊?你个大老爷们,怎么一点尿性都没有。姑婆说,你说你爸多完蛋吧,一个女人上赶着送上门,可他却吓得连动也不敢动。人家还以为他有毛病,那个功能不行呢。姑婆忽然觉得不该对一个小孩子说这些,匆忙地闭上了嘴。我看不起我的父亲倒不是因为这些。他说不说上媳妇,打不打光棍与我无关。反正后来有我的母亲嫁给了他。我看不起他是因为别的原因。从我记事起,我就一直生活在不被人重视之中。我不知我父亲的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为什么不能像别人的父亲那样有“尿性”。那年,村里实行包产到户。地好的好,差的差,近的在村边,远的离村有十几里。按说,分地应该实行平均分配,好坏地搭配。可是,谁也不肯要离村最远的那块光长草不打粮的盐碱地。队长虎着脸吆喝了半天,也没能把那块地分下去。地不多,只有二、三亩,只够一个人的份,无法分割开使每个人分得一份。事先订好的先抓阉,再按号分,排到哪算哪的分地方案到这根本就不生效。队长铁青着脸,扫视着众人,突然冲躲在人群背后,尽量缩着身子的父亲叫道,孙老面,那块地就分给你了。父亲惊愕地张大了嘴,想说些什么,却没能发出声来。众人看了我父亲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众人觉得,这是最佳的方案。很快,地便在我父亲的惊愕中分完了。母亲气得对我父亲破口大骂,你他妈的还是不是老爷们,怎么一点刚都没有,就那么块破地,给你你就要啊。父亲唔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母亲气呼呼的要去找队长,却被父亲死死地抱住了。那天,母亲摔了家里所有的碗。

因为父亲我没少跟小朋友干仗。我不能容忍一个小孩子都敢在我父亲面前指手画脚,叫我父亲的外号。二狗子来找我。二狗子每次都是那个德性,站在大门口冲正在院里收拾东西的父亲喊,孙老面,你家小虎呢?以前,我听到二狗子或其他小朋友的声音,我都会应应声,或叫他们进屋等我一会儿,或马上走出屋,与他们一起去疯,去玩。可是,今天,我的心情却不好。我不想动。二狗子见我没有露面,就又喊道,孙老面,小虎在没在家?父亲应了声在。二狗子说,去把他给我喊出来。父亲放下手中的活,向屋里走来。我再也不能容忍了,我不能容忍父亲的无能,我不能容忍二狗子叫我父亲的外号,更不能容忍一个小孩子对父亲的指令。我愤怒地冲出屋,冲向院外,一拳打在比我高出半头的二狗子的鼻子上。血哗的一下从二狗子的鼻孔里蹿了出来。二狗子一怔,旋即捂住鼻子,妈啊一声向家跑去。

一会儿,二狗子的母亲领着二狗子破破家家找上门来。孙老面,你他妈的是咋管儿子的,看你家小虎把我家二狗子打的。孙老面,我告诉你,这事咱没完,要是我儿子有个好歹,咱就有好戏唱了。父亲唯唯喏喏地听着,陪着一脸的笑。我拎起莱板上那把不太锋利的菜刀冲了出去,猛地砍向二狗子的母亲,操你妈,我看你跟谁没完。二狗子母亲一惊,忙向边上一闪,菜刀落了空。父亲一把抱住我,喊道,小虎,你这是干啥,你疯啦你。我奋力地挣扎,想挣脱父亲,但父亲却把我抱得死死的。我瞪着燃烧的眼睛,用菜刀指着二狗子的母亲吼,谁他妈的再敢叫我爸外号,我就剁了谁。二狗子母亲扯起二狗子,慌忙地向后退去,这孩子,今天是咋地了,这孩子,咋疯了一样。

我整天别着那把明晃晃的菜刀,只要一听到谁叫“孙老面”,我立马抽出菜刀扑上去。父亲多次抱住我,抢下菜刀。最后,我竟不知菜刀被父亲藏在了哪。虽然不再别着菜刀,但地上的砖头瓦块多得是。没有人敢在我面前喊“孙老面”,不论是大人,还是小孩。

姑婆爱怜地搂着我,你怎么一点都不随你爸啊。你爸要是有你一半的刚强就好了。真是一辈熊,一辈龙啊。我不禁心里有些黯然,要是父亲真的有我一半的刚强,母亲还会跟人跑吗?

母亲是在父亲将她与编席匠堵在炕上,才毅然决然地离开我父亲的。我不知母亲与那个编席匠是怎样勾搭上的。或许是编席匠有着俊朗的面容,强劲的体魄,或许是母亲还拥有那娇美的容颜,迷人的身段,或许是编席匠离家太久,有着深深的渴望,或许是母亲耐不住寂寞,忍受不了父亲的无能,而想寻些新鲜的感受。总之,不论是谁勾引的谁,两个人毕竟走到了一起。母亲让父亲到镇上去买把镰刀。稻子就要成熟了,家里的一把镰刀被母亲打猪草时砍到石头上,将刀刃砍出了一个大豁口。母亲说,再去买把镰刀吧,就要割地了。父亲嗯了声出了门。走到半路,父亲忽然想起,母亲给的钱换衣服时放在了北地的那口大木柜上忘记了揣进兜里,就转回了身。进院时,父亲看到窗户上挂着厚厚的窗帘,接着,父亲又听到了他早已听惯了的母亲的呻吟声。父亲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把推开屋门。炕上,两个赤条条的人正纠缠在一起。父亲的推门声惊醒了炕上的两个人,编席匠匆忙地套上衣服,从父亲的身旁挤了过去。母亲就那么光着身子看着因愤怒而脸色发紫,站在门口那一动不动,浑身直打哆嗦,没有任何言语任何表示的父亲。时间在母亲与父亲的对峙中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良久,母亲猛地抓起炕上刚才与编席匠枕过的枕头,狠狠地摔在了父亲的脚下。两天后,母亲将编席匠叫到了家里,当着父亲的面收拾起东西,并与编席匠肩并肩地离开了怔怔地望着母亲发呆的父亲。我恨死了父亲,我决定再也

不管他叫爸。时间在我对父亲的怨恨,对母亲的思念中一天天地过去。转眼暑气就浓了起来。这天中午,我刚刚睡下一会,就被满身的汗气扰醒。我百无聊赖地翻转着身子,以摆脱背心因汗湿而粘贴在后背上。在炕角,我见到了父亲忘记揣进兜里的半盒烟。母亲出走这多半年来,父亲的烟抽得很凶,常常搞得屋里乌烟瘴气,熏得我直咳嗽,喘不上气来。我曾多次冲他吼,让他把烟掐掉。父亲就木木地望着我,或黯然地走出屋外,蹲在窗根下,继续将烟一根接着一根地续进嘴里。我很看不起他那副熊样子,但我又拿他没有丝毫办法。即使我不想承认,我不管他叫爸,但他仍然是我的父亲。我从烟盒里抽出一只叼到嘴上,又从炕里拾过火柴,嚓地划着,将烟点上。我想体会一下为什么烟对我的父亲有着那么大的吸引力。我用力地吸了一口,一股辛辣猛地窜进鼻腔,我不由自主地大声咳嗽起来。去他妈的吧,什么玩意这是。我将烟从嘴上取下,随手弹了出去,见鬼去吧。随后,我爬起了身,顺着敞着的窗子蹿进了正午火辣辣的阳光里。我在村外的那条清澈的小河里足足泡了两个多小时,清凉的河水涤荡尽我身上的汗气,也洗去了我被父亲熏得满身的烟草味。每天,除了非说不可的话,我不再搭理他,也不管他叫爸,我与他形同陌路。父亲多次找机会想缓解我们的关系,都被我冷冷的挡了回去。他那一脸可怜巴巴的样子,更加的让我看不起。

他每天都尽可能地为我做些好吃的,注意着我的每一丝变化。然而,不论他对我怎样好,我都不能原谅他,他所做的一切都无法抹除因他的无能才造成的我母亲离家出走这一事实。我常常能听到他的叹声气。

我已很少去找大胖,小奎,二狗子等小朋友们玩,更不到他们家里去,一看到他们缠在母亲身旁撒娇的样子,我的泪就忍不住地要流出来。妈,你在哪里啊?你怎么就忍心扔下我不管了呢?我一下扑倒在河边的草地上,失声痛哭起来。这里,曾留下了我母亲无数的足迹,也留下了我母亲无数的欢声笑语。现在,这里却找不到母亲一丝一毫的痕迹。

黄昏时分,踩着夕阳的余晖我才回到村里。袅袅的炊烟笼罩着整个村子。家家户户的灶屋里散发着饭菜的香气。此刻,我的父亲,那个无能的男人,早该做好了饭菜,正手扒着院门眺望着街道的尽头。不论我多晚回家,都能看到他立在门旁那孤独的身影。从他的表情中,我能看出他是多么的关心我。可是,有什么用呢?毕竟我已经成了一个没有妈的孩子。我低着头,一步一步地向前踢着一块土坷垃,漫不经心地向家走去。

小虎,还不回家,你家出事了。小胖的喊声使我一惊,我忙问,什么?

小胖说,你家出事了,房子烧没了,你爸也住院了。

没等小胖说完,我撒开腿就往家里跑去。

房场一片废墟,房架早已坍塌,只剩下西面的大山墙还算比较完整地挺立着。到处都是碎砖断瓦,残留的一点焦木还冒着丝丝缕缕的烟气,地上流淌着黑糊糊的水。这就是那个我生活了八年的家吗?我的腿一软,一屁股坐在满是灰土的水中。

二姥搀起了我,摸着我的脑袋,叹了口气说,去看看你爸吧。

我简直不敢相信,那个浑身被烧得焦黑的人就是与我朝夕相处的父亲。

过后,我从大家的嘴里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父亲是在地里被人喊回来的。父亲回来时,火早已烧过了房顶。父亲在人堆里没有看到我,就拼命地冲屋里喊,小虎,小虎……众人说,别喊了,小虎不在屋里。父亲说,怎么不在,我走的时候,他正在屋里睡觉呢。众人说,就是在屋里睡觉,着火了,他也会被惊醒,早就跑出来了。父亲说,不会的,他一定是没有跑出来,不然,我怎么没有见到他。你们有谁见到他了?众人摇了摇头。父亲哀哀地望着众人,祈求道,谁进去救救小虎,谁进去救救小虎啊。然而,却没有人敢闯进随时都有可能坍塌的屋里去。一桶桶水泼上去,在雄雄的火势下,只暂时地压下了一点火势。父亲见火势控制不下来,又没有人肯冒险进屋救我,就一个箭步冲进了火海里。没想,一根燃烧的房梁端端正正地砸落在父亲的身上。

三天后,父亲醒了过来。从他那微弱的声音中,我听出他是在叫我。我被众人推着凑到他的病床前。父亲努力地睁开眼,望着我喃喃地说道,小虎,再叫我一声爸爸,好吗?

我望着浑身裹满纱布的父亲,上牙紧紧地咬着下嘴唇,不肯张嘴。

父亲望着我,满眼的祈盼。二姥从背后捅着我,催促道,叫啊,叫…我的牙齿将嘴唇咬出了血,我很想叫,但我却发不出声来。

父亲无力地闭上了眼。

二姥满眼是泪地将我揽进怀里说,孩子,你该叫他一声爸爸。我死死地盯着病床上的人,大脑一片空白。二姥顿了下,重重地叹了口气,孩子,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可是,现在我却不能不告诉你了。他其实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妈是因为怀了你,在家呆不下去了,又没有人肯要一个没结婚就怀了孕的姑娘才嫁给你父亲的。是他收留了你们母子。他是你们母子的恩人啊。

我听了不由得一怔,良久才缓过神来,猛地扑到那个我一直看不起的男人身上,放声嚎啕起来,爸爸,爸爸……

病房里顿时响起一片唏嘘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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