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永华
美国《芝加哥论坛报》在1948、1962、1987年组织了三次评选总统的调查,结果评出了最佳和最差总统各10名。民意调查中有4位美国总统的位置始终没有变化,他们是最佳总统的前三名,即亚伯拉罕·林肯、乔治·华盛顿、富兰克林·罗斯福和名列最差总统榜首的华伦·哈定。
时势造英雄,时势造奸雄,时势也造庸人。美国民意调查把华伦·哈定评为最差总统亦是很有眼力的。
哈定是美国第29任总统。他是俄亥俄州人,1865年11月2日出生在一个农场主家里。他小时候没有什么兴趣爱好,长大后喜欢玩台球、赌扑克和组织小乐队。他的乐队在全州音乐比赛中曾经得过第三名。大学毕业后,他在农村教过几年书,后来随父亲迁居马丽恩城,和人合伙买下一家破产的《明星报》。25岁时,哈定娶了一个离过婚的三十出头的官商的女儿为妻。这位妻子名叫弗洛伦斯·柯·德沃尔芙,十分能干,她掌管报纸的财务并支持哈定投身政界。在妻子的鼎力支持下,哈定不但成了一名富商,也成了一名共和党人。
哈定个子很高,身体健壮,面庞英俊,性情随和,穿戴不俗,性格和风度颇讨人喜欢,尤其讨女性公民的喜欢。根据宪法修正案,美国妇女那时刚刚获得选举权。第一次参加选举,不少妇女便投了他的票。然而,这位英俊的共和党人,肚里装的却是一包草。哈定喜欢拈花惹草,在勾引女人方面颇有一手。1920年他当选总统以后,把他的妻子弗洛伦斯和两位主要情妇娜恩·布里顿和卡丽·菲尔普斯带进了白宫。在椭圆形总统办公室隔有一间专门供他与情妇鬼混的小房间,在这间著名的“小间”里产生了他的3个私生子。
历史的一次玩笑
哈定是1920年被选为美国总统的,当时第一次世界大战才结束不久。他的前任是一个被人誉为“决心开拓新路,不因循守旧”的民主党人威尔逊。和哈定不同,威尔逊是一个具有“领导魄力”的总统。他力排美国孤立主义者的众议,于1918年毅然向德宣战,派了300万人去欧洲大陆参战,直接干预欧洲事务。美国的参战使精疲力竭的协约国一下于平添了一股新的巨大实力。在美国参战后11个月,德国投降了。
大战结束后,威尔逊又带着“公海航行自由”、“撤销关税壁垒”、“调整殖民地”等“十四点原则”,亲自率领一个庞大的代表团赴法参加巴黎和会。他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个出访欧洲的总统。在此以前,美国推行“美洲是美洲人的美洲”的“门罗主义”,统治者的注意力主要是放在美洲。威尔逊就不同了,他背靠着大战期间飞速发展起来的美国实力,跨出洲门,竭力想染指欧洲乃至世界事务。他傲慢地来到巴黎,和英国首相劳合·乔治、法国总理克列孟梭一起操纵和会,被称之为“三巨头”。威尔逊打着“和平、民主、自由”的旗号竭力推行他的“新殖民主义”,妄想建立一个国际组织,以确立一种“国际新秩序”,“国际联盟”就是他在这次和会上倡议筹建的。1919年7月,威尔逊带着《凡尔赛和约》和“国联”章程春风得意地回到华盛顿。
然而,威尔逊的悲剧是他那“伟大而辉煌的计划”最终功亏一篑,原因是他的观念太“超前”了。因为美国自立国以后就推行孤立主义政策。开国元勋华盛顿在离开总统宝座时发表《告别演说》,特意告诫国民说:“我们对待外国的伟大行为准则是在扩大商务关系的同时,尽可能少与之发生政治联系,避免在国外与任何部分缔结永久联盟。我们应在目前所允许的范围内去行事。”习惯的“孤立主义”情绪一直支配着相当一部分美国人的思想。大战一结束,厌战的人们极盼“放任的自由主义”,希望回到“常态”中,不要去多管“忘恩负义”的欧洲人的事,而当时的美国实力也还没有强大到足以令英法俯首贴耳的地步。美国国会不愿让美国的政策受欧洲列强的“约束”,拒不参加“国联”,拒不批准《凡尔赛和约》。威尔逊绝望了。1919年10月3日,他突然中风,顷刻间成了残废。他伤心地说:“我们曾经有机会取得世界的领导地位,可我们失掉了机会。”
威尔逊是在轮椅和床上度过他的最后一年总统任期的。到1920年选举时,一些美国议员发现,“有了威尔逊这么一个人以后,这个国家对具有杰出思想的人已经厌烦了,因为对这样一个人来说,国会只不过是一枚橡皮图章”。这时,他们需要一个平庸的人来代表美国,而平庸的哈定恰好满足了他们的需要。哈定说:“美国现在所需要的不是什么英勇业绩,而是医治创伤;不是灵丹妙药,而是正常办法。”哈定的“宏论”恰好正中渴望平稳的人的下怀。莫鲁瓦说,哈定“是最平庸的美国人,也是最可放心的人”。结果哈定以1600多万张压倒多数的选票当选为美国第29任总统。
说来也真叫人啼笑皆非。哈定之所以能被提名为共和党的总统候选人,也是沾了他平庸的光。共和党的另外两个总统候选人弗兰克·洛登和伦纳德·伍德锋芒毕露,势均力敌,出现了相持不下的僵局。共和党的政客们在芝加哥黑石饭店的一间密室里经过一番密商后,双方妥协,转而支持哈定。因为哈定是一个仪表英俊、性格随和的好人,容易为各方接受。看来历史在急转弯时,常常需要一个或几个中间人物过渡一下。
庸人哈定的悲剧
哈定上台后,一再虔诚地表示自己要当一个好好总统。他说:“我不想成为一个伟大的总统,但是,也许我可以作为一个最受人爱戴的总统而留在人们的记忆中。”为了每个人都喜欢他,他几乎是卑躬屈膝地工作,让国会和内阁去领导立法和外交政策。他又热乎乎地让自己的一些牌朋酒友都沾点光,如任命老朋友哈里·多尔蒂为司法部长,艾伯特·福尔为内政部长。哈定也许过分“善良”了,他十分轻信别人的诺言,结果把一些花言巧语、夸夸其谈、暗中却只图捞一把的人也拉到了自己身边,如任命查尔斯·福布斯为国务院退伍军人局局长。哈定的悲剧也就产生在这里。他的这种胸无大志、软弱无能的好好先生的做法,到头来是自食恶果。
哈定的一班牌朋酒友怀着一种疯狂的情绪,利用自己窃得的官位大干起营私舞弊、同流合污和行贿受贿的勾当来了,丑闻层出不穷。首先是司法部出事。司法部长多尔蒂把一个酒肉朋友杰西·史密斯带到华盛顿,同住一所公寓。这位史密斯成了“替人向官方行贿”的联络人。案发后,史密斯自杀在多尔蒂的公寓里。一个骗子和司法部长交上朋友,令舆论界目瞪口呆。接着出丑的是退伍军人局。1923年3月参议院根据揭发,开始调查退伍军人局的贪污腐化情况。调查刚开始,该局法律顾问查尔斯·克拉默就畏罪自杀。后来查明局长福布斯也有问题,被判犯有“诈骗政府罪”。而哈定的那位内政部长福尔更不争气,犯了“美国历史上一次最胆大妄为的劫掠罪”,被判服刑一年,罚款10万美元,成了美国历史上第一个因犯贪污罪而坐班房的内政部长。
丑闻一桩又一桩,打击一个接一个。哈定哀叹:“天啊,这真糟糕!我和敌人倒相安无事……但我这些该死的朋友,却使我夜夜坐卧不宁!”美国第31任总统赫伯特·胡佛曾是哈定内阁的成员,他说:“华伦·哈定隐约地意识到,正是曾被他看做是自己挚友的某些人干了非常对不起他的事情。这也正是哈定一生的悲剧所在。”哈定不再玩牌了,也开始戒酒。为了戒赌戒酒,他决定去西部旅游一次。他精神沮丧、忧心忡忡地出发了,但途中突然病倒。1923年8月2日,他猝然去世,在位不到3年。哈定死得有点神秘。他是晚上在卧榻上静静去世的。当时他的妻子据说还在念书给总统听。医生们认为可能是患脑血栓,要求验尸,但第一夫人坚决不答应。哈定死后,他的夫人把他的所有文件付之一炬。也许就因此而没有留下任何关于哈定不可解释的死因的证据。事后传说,是第一夫人一点点地给总统服用了慢性毒药,以报复他对自己的不忠。
历史有情亦无情。哈定因为平庸而坐上总统宝座,但并没有如他自己所希望的那样“作为一个最受人爱戴的总统而留在人们的记忆中”,恰恰相反,他在人们的记忆中是美国历史上“最差的总统”,他短短的总统史是以极端的腐化和道德败坏而著称的。然而,当人们在议论哈定为最差总统时,应该受责备的仅是他一个人吗?莫鲁瓦在他的(美国史)中写道:“选民们之所以挑选他,就是因为他是最平庸的美国人。他们的错误也正在于想把一件超人的任务委托给一个庸人。”说句公道话,大多数选民是蒙在鼓里的,真正要负责的是一批政客和可怕的“社会惰性”情绪。当然,最主要的是当时美国社会尚未十分紧迫地把“一件超人的任务”提到历史舞台上来。只有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前夕美国才需要和可能产生罗斯福那样的杰出政治家。在哈定的那个时代,只需要也只可能产生类似哈定那样的平庸之辈。这是哈定的悲剧,亦是时代的悲剧,历史难道不正是这样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