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子”VS余光中

2004-04-29 12:39诚等
台港文学选刊 2004年7期
关键词:舟子全诗首诗

薛 诚等

(按语:生活在当今全球化浪潮席卷而来的高科技、网络化的时代,人们常常哀叹诗人生不逢时,说读诗的还不及写诗的多。诗,几乎成了落伍、迂腐与孤独寂寞的代名词。可是,高山流水,终有知音,关键在于相遇和相知。在“世界华文文学”课上,主讲教师以《台港文学选刊》2003年第9期发表的台湾著名诗人余光中近年诗作12首作为补充阅读教材,指导中文系01和02级学生对此12首诗分别进行了解读、点评与座谈。一方是老而弥坚的著名诗人,一方则是“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莘莘学子,两者之间能消弭“代沟”,进行平等对话进而相识相知吗?请看一下“舟子”?觹们对“余诗”发表的评点意见,虽称不上句句珠玑,切中肯綮,却也不乏真知灼见和灵气与悟性。读者有眼光,诗人乃有幸!———钱虹)

《魔镜》

杜成靓:这是首咏月诗,睹月思人,望月怀远。诗人用欧式的意象来写这个中国古典诗词中的经典题材,显出了一种新奇的陌生化效果,开辟出新的意境。此诗消解了“魔镜”这一有隐秘性和神魔性的意象,构建了月的矛盾而魅人的形象。诗人不固守于神秘意象,而着重于观月者的“人情”,这种“旧瓶融新酒”的佳构使古老的文化传说显出了新的神韵。

曾建:诗中的感情平淡朴素,若有若无,似烟似雾,神思飘渺却如远处塔楼上的钟声。诗人还将“月亮”拟人化了,在诗人笔下月亮有灵,她能洞见观月者的心情。而第二节中视角转为“空月”,让人感到形单影孤,增添了惆怅之感。

闻其弋:全诗每一行字数并不固定;而其中“高过……,高过……”两句漂亮的回行,产生一种“悬荡感”;诗人善于激活诗性语言,如“梦的倒影”“流光”“幻银”“清辉”等,充满了灵性与美感。此诗突破日常思维,追求的是“出乎意料的组合”的“诗家独语”。《魔镜》一诗显示出错落参差又富于想象的艺术张力。

《鸡语》

张年宝:诗人从中国传统的咏物诗切入,而在进一步抒发感慨中却一举跃出古典的桎梏。其意境不再是“晨鸡报晓,催人奋进”,而是以现代人的眼光来观察和思索,哀叹了作为弱者的鸡类及其“婴胎”(鸡蛋)在当今世界的不幸命运,给我们以耳目一新的感觉。

胡沈:曾经代表黎明的到来,代表万物苏醒的报晓的鸡,如今雄健霸气无存,成为人们餐桌上的家常美味,逃不过菜刀的阴影。诗人巧妙地以“鸡”与“鸡蛋”为喻,表现了更加深刻丰富的内涵;它们既摆不脱作为人们餐桌美味的命运,又要被当今世界的人们拿来当作争取和平和自由的“手榴弹”。鸡和鸡蛋成了人性和当今世界的证明。诗人写来看似嘲谑轻松,读来却颇感沉重。

《永念萧邦》

张家欢:我想余先生选择肖邦来“永念”,是因为这两位不同时空的“诗人”同样具有一颗执著的爱国之心。余先生用文字来表达,肖邦用琴键来倾诉。他是借肖邦来抒发自己对故土的深厚感情。这浓浓的情感是诗人自己的心灵告白,他对祖国大陆母亲的热爱与肖邦是何等相似,一个抚琴键,一个舞笔墨,要诉说的都是那心心念念的爱国情思。

顾婷:此诗的开端就像去看望数十年志同道合的老朋友,接下来笔锋一转,谈到肖邦的祖国的命运,体会他离开家乡的心情,其中也蕴涵了自己的感情。思念故土的情感使作者与肖邦产生共鸣,而作者的文字和肖邦的音乐开始交融,笔触如琴键一样时而激昂时而温柔。作者痛他人之痛,投入自己感情的同时,也深深地打动了读者。

张晔:诗人在“迢迢八千里的华沙之行”后,写下这首诗。萧邦用琴声为祖国祈祷祝福,音乐中有他的理想、追求甚至是血和泪的生命。但“琴声再凄婉,像遗嘱遗恨/何曾真正救得了波兰?”国家虽可以灭亡,人也总会逝去,伟大的艺术却是不朽的:“当段音与滑音在上风飞扬/全世界都在下风聆听。”诗人真的和萧邦有某些相似:相似的家国情怀,相似的对艺术的执著,相似的用真诚来创作。

《天葬》

张晔:天葬原是藏民族带有很神圣的宗教色彩的殡葬仪式,而诗人所谓的“天葬”只是借用这个词来表示人要回归自然的愿望。诗人一开始就意识到了人活着是不自由的,“对下要抵抗大地的拖引/对上要招架大气的低压……”真正能摆脱不自由的人生只有死亡。诗人把死亡看得很自然,它是人生的解脱,“死”又何尝不是另一种“生”?人在死亡时还能将躯体奉献给自然。

薛诚:生性敏感的诗人在七十多年的人生经历中体验了社会黑暗、战乱频繁以及个人颠沛流离,易于引起对生存环境的怀疑与否定,对生命意义的忧思与追问,对生命理想的向往与探索。这首诗表达的就是对生命意义的追问。在死神降临之前洒脱地把握现在,对死亡的到来处之泰然,追求的是一种纯粹的生命意义。死亡到来之时用一种近乎宗教的仪式来舍弃一切而归于自然,诗人在这里阐明了他对生命价值的豁达理解。

顾婷:《天葬》抒发的是作者内心激荡的情感。以锋利之笔,意气风发地站在西藏高原上划出生命的坚韧。这首诗深刻内省,以自我的主体感觉为坐标,诗思在意识与潜意识、现实与超现实之间跃动,构筑人的生死界限,探求人生的真谛,袒露自我心灵的世界。诗的前半部分的基调是有些压抑的,“金属疲劳”、“撑了七十几年”、“恶梦”,这类的字眼是为了之后的雄浑呐喊储备底气。很佩服年已古稀的余先生还有那么有力的呐喊:“顶着厉啸欺耳的冰风/赤条条此身还给造化。”作者在想象中体验了天葬,透视了人生。

《漏网之鱼———戏答陈黎》

吴晶:该诗写的是当今的网络,透出浓浓的时代气息,让人不禁感叹,年逾古稀的余光中先生仍有着对生活细腻的观察和灵敏的感触。网络虽然充斥在我们周围,但看不见摸不着,诗人将其比做“通吃的大蜘蛛”,乍一看有些出人意料,仔细想来却十分贴切。蜘蛛庞大的网暗示了网络覆盖广阔的特点,同时,网络也像蜘蛛网一样,越来越多地粘住了人们的时间和生活空间。通过此诗我们看出余光中先生并未被网络罩住,那蜘蛛网的比喻则有庆幸之意了。

郑海洋:这首诗简短而又充满情趣,猜想是余老一时兴之所致之作吧。陈黎问余老怎么还没上网,余老说自己还没落入蜘蛛织就的网,也没有落入渔人撒落的网而依然自由自在。此网非彼网,余老戏说的网与陈黎指的网络相去远矣!不过这正是表现了余老机智的联想和幽默的表述。

褚唐晔:这首小诗用字通俗、平实,非常口语化,紧扣“戏答”二字。诗中惟一的典故就是“南溟”。“南溟”应是出自《庄子·逍遥游》,比喻自由而无拘无束的大化。诗中表现了作者丰富的想象力,由“上网”写去,赋予“网”多种不同的含义,联系到蛛网、鱼网,从而引出“那只通吃的大蜘蛛”。由“逍遥的漏网之鱼”联想到“网外的水光———南溟”,思维紧凑而联想丰富,一气呵成。

《水草拔河》

陈烨:这首诗的意象在文字中起伏跳跃,仿佛波光粼粼的河水中闪动的点点阳光。诗中选取“水草”“长河”“涟漪”“洪波”及“上游”“中游”“下游”等一系列意象,使其表达形象而又生动。其中“上游”“中游”“下游”,我认为它们分别象征着生命的不同阶段,“水草”则象征着一种人生信念。诗人借助信念与生命拔河,让人想到诗人的另一篇作品《与永恒拔河》。全诗文字凝练富有节奏感,准确地把诗人“与永恒拔河”的气度完整地表现出来。

吴晶:感叹时光的流逝一向是中国文人笔下的重要题材,余光中先生对时光流逝也有着独特的见解与表现。时间本是十分抽象的东西,但诗人选取了一系列意象来化诗意的抽象为形象,将时间比做“长河”,将昼夜比做“涟漪”,将岁月比做“洪波”,这样一来,时间便生动地展现在眼前。“滔滔向东的长河”不正是孔子所言的“逝者如斯夫”的生动注解吗?全诗结构大体整齐而又错落有致,音韵也十分和谐。诗的前三节句式基本一致,反复吟唱,正如时间的循环往复,日夜不停地向前推进,形式与内容得到了很好的结合。

史方:不可忽视的还有这首诗的音乐性。这种音乐性来自音节的铿锵和句式的排比,也来自叠字的运用。强烈的时间感提升了这首诗的题旨。诗人把创作的出发点定位为对生活独特的领悟与体验,而归宿却在广阔的人生,用积极的心态去面对一个诗意盎然的人生。以孱弱的水草自喻,要同滔滔的洪水拔河,道出了晚年生命的悲壮。

《你想做人鱼吗?》

童玲:此诗中,诗人用自然之心感悟生命的演变,以宽阔深邃的视角阐释海洋世界,时空感非常强烈,对自然历史的追缅和对生命力的惊叹油然而生。语言则灵光闪耀,斑斓生辉,可见诗人炉火纯青之诗艺。

李小蜜:诗人充分运用汉字的弹性和力度,在这首诗中以多种修辞手法把虚与实、动与静、古与今、死与生、陆地与海洋进行了巧妙的对比和转换,把读者置身于历史空间、地域空间、心灵空间的“三度空间”中,任其如人鱼般自由游走。

张弘:《你想做人鱼吗?》开头六个问句及相似句式的运用,增强了发问的力度。陆地上的恐龙与海洋中鲸鱼的对比突显了大海的不朽与伟大。“高速公路”等现代词语的运用,使此诗又增添了很强的现代感。

《粥颂》

李小蜜:粥本身是极具中国传统意味的食物,在《粥颂》中,诗人把“粥”与女性形象相联系(如“安慰“、“按摩”、“宠”等词语暗含女性色彩),而且“偷换”了主语,把“安慰渴口与饥肠”的施事———“粥”替换为煮粥熬粥的施事———“母亲”和“妻子”。当他沉入“古老的记忆”时,竟分辨不清对自己笑的,究竟“是母亲呢,还是妻子?”此外,诗人对可口可乐的厌恶,也可看作诗人对“西化”的反感。

童玲:《粥颂》中,诗人把粥可解渴可充饥的“优点”与母亲和爱妻对自己的关心照顾相互映照,既是写粥,也是在歌颂亲情。其中有许多平凡家常的意象(如病榻、调羹、豆腐乳、地瓜等)和简单的行为动词(如按摩、煮、熬、宠等),都极易引起读者共鸣。整首诗也体现了诗人对生活的敏锐感受和对亲人的感恩之情。

张弘:《粥颂》增添了诗的人情味,“母亲”和“妻子”的描写赋予了“粥”以更深的象征意义,“地瓜”则勾起了诗人的无限回忆。全诗是在颂粥,也是在颂人间温情。

俞路浩:《粥》可分为两个时间段———孩时与婚后,由此引出两位女性———母亲和妻子。亲情的关怀穿越了时空界限,由童年引出而跨向成年,引领我们做一番高速的时空联想,再结合个人不同经历和感受,从而使读者产生共鸣。

《两个情人节》和《疫情,爱情》

陈晗:这两首诗与爱情有关。前者以一种水过无声、风动无影般的笔触,潺潺地涌动着感情的波澜,通过心灵的暗渠,凝聚成甜美清新的爱情诗篇。看似话语平淡,却深蕴人间真情。后者形式短小,旋律紧促,把Sars的症状戏谑成爱情的狂热,出奇制胜,轻松幽默,读来令人忍俊不禁。

王莹:两首诗都充满现代气息,可见余老“人老心不老”。前者诗人用了情人节的音译“华伦丁”,是对美丽中文的适当欧化,中西结合,古典与现代相交融。而后者,则把可怕的疫情与甜蜜的爱情、医生的郑重和病毒的可怕与“我”的笑进行了对比,显示了诗人的达观和幽默。

肖春燕:“华伦丁后一天是元宵节”,“元宵节前一天是华伦丁”,从作者对两者顺序的安排上可见中西两个佳节相邻而至,凸显了情爱的气氛,而诗中一对情侣的对话与动作更是让两个相爱者跃然纸上,充满爱情的魅力。在《疫情》中,诗人用敏锐的目光发现了疫情的发热与爱情的狂热之间不无相似之处,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言语之外更可见诗人对超越瘟疫之上的人间爱情和生命的珍视。

《夜食燕窝》

尹颖:此诗通过简单的“燕窝”和“小雏”这两个意象,表达了作者从人们作为滋补极品的燕窝产生的忧患意识。整首诗短小精炼,读来平实无奇,而此诗的精妙正是在这短小的篇幅中恰到好处地表达了对于生灵的关爱与仁慈,留给读者耐人寻味的思考。

许娟:此诗短短九句,却深刻地表达了关爱自然、保护生态平衡的题旨,劝诫了执迷不悟地为追求口腹享受和经济利益而盲目破坏自然和生态的人。而且诗中用小雏的哭声和带血的呢喃来唤醒人们的良知,更容易触动人们的心弦,进行自我反省。

陈婷婷:全诗体现了诗人的仁爱之心。诗行与诗行之间很少用标点,却在感情最强烈或需要控诉的地方用了两个问号,可见诗人的感情在翻腾起伏。形式上此诗还运用了回行的艺术,以收变化之效、调节之功。

《祈祷》

尹颖:通读全诗,让人印象最为深刻的当属那一连串由“让”字起头的排比句,与其说是祈使,不如说是作者真情实感的流露,是一种希望人类早日战胜Sars瘟疫的美好的愿望,一种情不自禁地从心底发出的呼喊,一种期盼!整首诗找不出刻意经营的意象,取代它们的是真诚、平易、自然的心愿表达,让人读来颇为亲切和感动。

许娟:诗中有“紧靠手指”、“紧贴掌心”、“凝聚眼神”、“会合心神”这些熟悉的祈祷时的动作,提到了“得病的人得救”、“隔离的人自由”等美好祝愿,最后又直接点出“传染的不再是病菌/不再是可疑的SARS/而是彼此的笑容”,至此,全诗的题旨得到了有力的升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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