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恩鹏
有时候,一个人对于事业的崇爱与追求是不讲任何条件的。尤其对于那些心无旁骛、潜心学问的人。然而,如果一个知识分子始终保持着心态的澹泊和胸襟的坦荡磊落,那么他就会拥有一颗年轻的心,以及一个永远葱绿的梦。
那梦也许十分遥远,那梦也许伸手可及。而不管怎样,那梦却是在抒放自己的生命,它永远是生命的依托。
为了这个梦,有人会像寻找真正的爱人那样付出毕生的努力。
孟新洋,满族,中央民族大学音乐学院院长、硕士生导师、教授,在心灵永远葱绿的圣地里,像一个虔诚的旅人。而像他这样的旅人,没有对风霜雨雪的畏缩,没有对路途坎坷的退避,更没有对于任何困难的惶惑和徘徊,只有默默地向前,向前,再向前,老牛般的义无反顾。无论是在遥远的圣域西藏,还是在繁华如花的首都京城,他都把自己看成是普通一人,没有任何架子,更没有任何的特殊企求。
是的,熟悉他的人,都戏称他为“白头翁”,因为他有一头斑白的头发。不是因为年龄问题,他只有四十五岁;更不是因为未老先衰,他有一张年轻的画孔和一副高亢的嗓音。如果不见其人,但闻其声,那绝对的一个棒小伙子,一个声音脆利锐捷的小后生。之所以如此,他引人注目,朋友众多,谈笑风生,令人开怀。和他在一块儿,你就会觉得快乐,你就会觉得轻松,没有任何顾忌。
孟新洋是我十分钦佩的著名歌唱家、音乐学者。和他在一起,既有相互豪爽的交心,举杯倾谈,又有关于歌唱方面的不尽话题。而在这方面,他则成了我“免费”的老师,我经常向他请教关于歌曲创作方面的问题,他也毫不吝啬地向我指出音乐创作领域的一些问题。
平易近人,热心热肠是他固有的本色。像我这样懒惰的人,在他的鼓励下,居然在歌曲创作上也能笔耕不辍,实是他人格之感召所致。
比如,1995年,在他的创意下,我创作了满族歌曲《从前走过的地方》,经他演唱,得到了音乐界同行的称赞;之后的《哥哥妹妹一条线上拴》、《千年敦煌》,经他演唱,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专题播出后,收到了很大的反响;再之后,这三首歌经过几遍的修改,被收入他所编选的《中国少数民族歌曲教材》,变成学生的练习曲,也由此让我在音乐创作天地里自由翱翔。
孟新洋对身边的朋友热忱,乐于助人。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从高原上走来的歌唱家,然而,对其中的甘苦,也许只有他及他的妻子才真切地体味到。
在多次的闲聊中,我熟知他的过去,他所经历的酸甜苦辣,他所走过的坎坎坷坷。于是,在他从艺30年音乐会上,我再次听到他那饱满而又富有磁性的男高音:《松花江上》、《战士歌唱毛主席》、《思北国》,歌剧《西部女郎》、《图兰朵》中的选曲。在一次次如雷般的掌声中,在一捧捧鲜花的簇拥中,在我的眼前,一代歌唱家走来了,一幅幅生动的画面也逐渐清晰起来——
蓝天、白云、草原、雪山、一个踌躇满志的青年——30年前,16岁的他为支援西藏,踏上了那片令人神往的雪域高原,成为西藏自治区歌舞团的一名歌唱演员,开始了他一生的艺术追求。
他与西藏有着不解之缘。
那是一块神圣的土地,那是一块有着生命灵性而丰赡的土地。清冽的雪水润透了他的歌喉,凛酷的寒风磨硬了他的筋骨,巍峨的雪山铸就了他的体魄,一望无际的草原开阔了他的胸襟。在那块雪域高原上,他穿藏袍,吃糌粑,说藏语,唱藏歌,把全部的挚爱献给了养育他的西藏人民,与藏族同胞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也由此得到了西藏人民对他像儿子般的爱护,西藏的父老乡亲送他上大学,毕业后他又回到那块上地上,继续与喜爱他歌声的藏族同胞一起弹起悠扬的六弦,敲响激越的铃鼓,跳起欢乐的锅庄。多少次歌里泪里,都有青裸酒的甘甜;多少回情里爱里,都有酥油茶的芳香。高原那深厚而富有魅力的音乐文化似醇美的泉水,滋育着他的心灵。于是,他的歌声,便有了像天上的雄鹰般飞翔的高度。1980年,他获得全国少数民族文艺汇演文化部颁发的优秀演员奖;1986年,他以一曲《西藏,我的第二故乡》获得了全国电视歌手大赛专业组第三名。他演唱的《桑吉卓玛》、《打嘎啦》、《在吉祥的花园里》等诸多藏族民歌,深受藏族同胞的喜爱,其中《拉萨夜色美》至今仍在西藏人民当中流行和传唱。
在雪域高原上,他度过了18年时光。这18年在一个人的生命长河里也许并不算长,却是整个青春年华,却是高远、宽广、博大和深邃的人生最切肤的体验。他熟悉那里的一切,每一回唱祷都是对生命的激情咏叹,每一个脚步都印证着对于自然的挚爱与赞颂。18载风雪如磐岁月,高原无语,雪山无言,只有内心充满无限的眷恋,只有青春美丽的华彩在明澈的雪水中闪光。
20世纪90年代初,他担纲歌剧《伤逝》男主角,参加国际艺术节,活跃在艺术舞台上。同时进行民族声乐艺术教学理论研究,深源流真脉,究学术精髓,揽前沿新知,铸治学之道。如果说演员的生涯是他振奋激情的岁月,那么甘当伯乐、传承艺术之薪火则是他最终的夙愿。而今,已是中央民族大学音乐学院院长的他虽头发斑白,内心却依然年轻。因为,在他的心里和梦里,仍有神圣的雪山在远方巍然耸立,仍有美丽的格桑花在眼前欣欣盛开;仍有红山上的布达拉宫在星光下熠熠闪烁;仍有不倦的拉萨河水在耳畔潺潺流淌;仍有洁白的哈达像天上的白云一样时时刻刻地牵动着他的思念。在他多次担任全国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专家评委中,他看见在他的面前,永远闪现着一双双灵性的眼睛,永远活跃着一个个年轻的身影,永远展现着一颗颗求知的心灵……
现如今,他甘当人梯,身为民族大学音乐学院院长又任硕士生导师的他,一心一意地把精力放在工作上,把理想和希望放在学生们身上,桃李遍天下。他的学生,有的进了部队专业歌舞团,有的出国继续深造,有的在全国及世界声乐赛事上获得大奖,为他、也为母校赢得殊荣。当学生们手捧鲜花和奖杯站在他的面前时,他的眼里便盈满了泪水,他从学生们身上看见了自己的从前,更看见了祖国声乐事业的未来。而此时此刻,他怎么能不激动万分!他怎能不心花怒放。
在教学中,他善于总结自己,博采众家之长,没有任何门户之见。多少个夜晚,一杯浓茶,一支笔,一叠稿纸,让思考跃然而上,那一行行文字,标识着作为一位优秀的教授对于声乐教学领域不懈的探求。那静静的思索,引经据典的论说,也许只有同行的学人们才能理解其中的甘苦滋味。是的,这种探求绝不会是悠闲的心境,也绝不会是躺在舒适的椅子上品香茗般的快慰,而是迷醉般的苦思,是寒江独钓的清静。在这样的“修炼”清静之中,却凝结成一代学人的真知灼见——《民族声乐的发展趋势》、《西藏歌曲的演唱方法与技巧》、《民族声乐的气、字、声的结台同题初探》等学术论文在全国各大音乐学刊上发表,让许多同行刮目相看,颔首称许。
孟新洋教授有个能干而又贤慧的妻子,她叫韩玉春,是解放军艺术学院的一位声乐老师,也是一位优秀的女高音歌唱家。他们在西藏相识,共同的事业和追求让他们的爱情之树在风雪岁月里茁壮。那时的他俩,一个在西藏自治区歌舞团,一个在西藏军区文工团,偶然的机会让两位年轻的歌唱家相识,并经常在一块儿切磋演唱技艺,你帮我学中建立起的情谊最为真诚。同样是为人民服务,韩玉春是为兵服务的典范,高原的缺氧,却没有让她的心灵缺氧,她和他始终想的是那里的人民、子弟兵。无论他们走到哪里,都能听到他们的歌声和对他们的赞誉声。他们,一双西藏的儿女,在圣洁的蓝天下,在广袤的高原上,共同在那里生活了整整18年,这18年,他们没有像样的房子,没有城市里那样优越的环境,却拥有高远的天地和圣洁的感情。
18年后,他们来到了北京,韩玉春肩上的担子更为繁重,在军艺执教的岁月里,她呕心沥血,一心为学,被解放军总政治部评为全军优秀党员、院优秀教师,多次荣立三等功并受到嘉奖。面对同样在教学岗位的丈夫以及上学后又当兵的孩子来说,韩玉春的担子是最繁重的。但她没有抱怨,而是默默地承担、积极地支持。
说起妻子,孟新洋一脸的自豪;而说起丈夫,韩玉春同样的一脸的骄傲。是啊,有什么能比共同的事业共同的理想更为相默相契的呢?他们在人生始终的热爱中阅读自己也阅读对方。孟新洋说,他最大的幸福就是看见像自己的孩子一样的学生成为声乐事业的大梁;韩玉春说,她最大的梦想就是在任何地方都能看见自己的学生在军队文化工作中活跃的身影。
在孟新洋的周围,有一帮这样的朋友:音乐家、美术家、作家,他们中有的与他是同龄人,有的却是忘年之交的小友,还有德高望重的前辈学者。无论是在一块儿喝酒还是在一块儿交流艺术,对于他来说,都是一种最美好的人文氛围。都是人生最亮丽的风景。他喜欢与朋友相处,倾谈与交流都让他激动难抑。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财富,是人生最大的乐趣所在。”这些人在一块儿,那绝对不会只是喝酒,而是在畅谈中国音乐的变革,有时会争论得面红耳赤,有时又观点相近。有几次,我们就为一位作曲家共同“会诊”音乐创作中存在的问题,这个时候,孟新洋就会以学者的态度认真听取意见,指出作品存在的问题,使作品渐臻完美,更为纯粹。
这不,又到了全国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的赛事了,我刚刚从云南采风归来,他就打电话来,为自己参赛的学生“索要”歌曲——唉,每每此时,他都要为学生四处操心,还真的拿他没办法。
这就是他——孟新洋,一个在雪山雪水中滋育成长起来的民族声乐教授,一个视事业如生命的声乐学者,一个从世界屋脊走来的歌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