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 林
音乐形式的意义是由文化赋予的。
文化,是一个民族的生活方式,是人们长期以来对自然和社会的适应而逐渐形成并流传下来的。音乐,对许多人来说,是一种生活方式,由于不同地域、不同民族、不同历史所具有的不同宇宙模式、思维方法、价值取向等产生了千差万别的音乐艺术形式,这些差别由形式本身是难以解释的。只有追溯到文化的渊源,才能使人们对音乐艺术形式有深刻的感悟和领会,把握住一种代表民族文化风格的音乐形式。
“音乐……作为人类文化的一种重要形态和载体,蕴藏着十富的文化和历史内涵,以其独特的艺术魅力伴随人类历史的发展,满足人们精神文化需求。”这是“新课标”在音乐课程性质中的阐述,它表明对音乐教育的思考又站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不再把音乐视为单纯的技术,而是把它视为人类文化的积淀和人类智慧的结品。这将给音乐教育的研究和音乐教育的实施展开一个更广阔的视野和空间。
怎样把握音乐形式的文化脉络?是当个音乐教育工作者值得探索的新课题,以下将以几种音乐文化现象为例进行梳理:
一、人声的文化脉络
人声产生于人类的身体,它存在于语言中,也存在于音乐中,他用人声的音乐,一般而言,会通过发声方法强烈地表现其文化特征,即使在一些听不懂歌词的歌曲中。
前个久,北京中山音乐堂,请来一位山西的牧羊歌子,他那高亢、粗扩、质朴的声歌和清脆的羊鞭声,赢得了全场观众的热烈掌声,人们欣赏、好奇、理解?热情的人们建议他“来北京,做一名专业的民歌手,而他的回答是:离开了我那儿的羊群,唱歌时就像少了一条腿。“山西山区、羊群”就是我们要探寻的文化脉络,民族音乐学研究中称它为“音乐的场”,离开了音乐的便离开了音乐本来的文化脉络。
《孤独的牧羊人》是人们熟悉的电影歌曲,很多中小学音乐教材都选用了这首作品,人们对电影中女教师那忽高忽低,真假声交替的演唱方式所形成的奇特效果记忆由新。形成这一具有传统特色的山歌唱法的音乐的场,便是阿尔卑斯山北麓的瑞士德语区,生活在山里的人们以放牧为生,常用号角和“依”、“哦”特有的叫喊声来呼唤他们的羊群、牛群,也用歌唱向对面山上或山谷中的朋友、情人来传达各种信息。久而久之,发展成一种独特的、有趣的“约德尔”唱法。后来传播到全瑞士和奥地利及德国南部。从歌曲中听到,歌词大多采用的正是“依、哦、”一类无意义的字音,而且不断重复,在“约德尔”唱法中,很多这样无明确含义歌词的演唱,它表明,在如同放牧这种不需要通过复杂的指示,人们就懂得生产规模并能自觉进行劳动生产的社会里,朴素、自由的曲调,便是人们淋漓尽致地抒发欢乐、怀乡及爱情的方式。
不同的音乐的场,形成了不同的文化,也给我们带来了不同特色的人声:流行于蒙古高原的歌唱形式——“浩林呼麦”,就是又一种奇特的声音,即由一个人唱两个声部的歌唱方法,其中一个声部是固定长音,另一个声部是歌唱性较强的旋律。其发声方法接发声部位不同,分有鼻呼麦、喉呼麦、腹呼麦。听一听《像羊一样小步走的爵罗马》,这是一首运用腹呼麦的方法演唱的歌曲,它将蒙古民歌中节奏悠长的长调和轻快跳跃的短调结合在一起,那富有穿透力和延伸力的歌声可在辽阔无际的蒙古草原上一传千里。正是这样的音乐的场,发展了“浩林呼麦”这种高频率的带有共鸣的演唱方式。
“音乐的场”使我们了解到自然环境对音乐文化形成的影响,然而,社会环境、宗教信仰也是形成不同音乐文化的重要因素。
当我们来到西藏,便可听到布达拉宫里传出的宗教赞歌,数百个教徒唱着单一的旋律,在那低沉浑厚的嗓喉声上方共鸣出明亮的泛音,好像神在天顶上闪烁着一道道光亮。那歌声给人们带来的是神灵的呼唤,上天的声音,宗教的力量。在西藏人的生活中,宗教信仰是一个极为重要的内容,他们为宗教而生,为宗教
而死。西藏的音乐不是娱乐性的,它有很强的宗教功能。
这就是文化中的人声,也是人声中体现的文化。
二、节奏的文化脉络
节奏是音乐的骨骼,在有些民族的音乐观念中,节奏是音乐的主要元素,只有音高而没有节奏就不成其为音乐,音乐可以只为节奏而存在.
提到节奏音乐,人们会想到来自非洲鼓乐里那丰富而又复杂的节奏,因为在鼓的节奏中,传达着太多的语言信息,鼓乐在非洲社会里作用于各种场合,包括节日和庆典、生死和婚嫁、战争和交易、信仰、生活、劳动和交流等,所有的语言信息都通过不同形状的鼓和在鼓上敲击的不同节奏点和节拍模式中表达出来。
非洲的音乐文化,强调的是音乐的语境,即音乐应该在什么时候演奏?多少次?在什么场合下演奏?非洲音乐和舞蹈的习得,是在具有鲜明的文化背景的过程中学会的。要理解非洲的音乐文化,必须参与到它们的社会活动中、音乐演奏中。
在探索音乐的起源问题时,人们总是将敲击的节奏与舞蹈联系在一起,这是因为节奏与动作有着不可分割的内在的联系,是音乐最初始、最自然的形式,非洲音乐就是保持和发展了这种形式。这也是人们为什么要通过身体的动作和参与演奏来理解非洲节奏语言的重要因素。以下是一首非洲埃维族《埃格贝克》中慢
速部分的合奏音乐,人们听到一个贯穿全曲的、反复无常的、被称作甘科古伊的铁铃奏出的节奏乐句:
它先后与几个不同的鼓和阿哈猜(一个干葫芦,上面覆着串着种子的网,音色像沙球)合奏,听上去并不复杂,单独奏一下铁铃的节奏也不算难,但如参与合奏时,就会感到不容易,困难在于要在一段多声部织体中听,而这段多声部织体还会随着个人的音乐节奏参照点而变化,要掌握它,完全是另一种感受音乐的方式。
一位音乐教育家在课堂里让学生演奏这首音乐时分两步进行:
l、以12/8拍的复合拍来学舞步,建立四拍感:
对于一个埃维族音乐家来说,这些四拍感的复合拍自然包括一个六拍感。四拍感和六拍感是密不可分的,它们同时从两个方面建构音乐。当你学会了以四拍感击铃,加上用脚以六拍感轻拍地面,你就进入埃维族音乐的节奏世界了。
通过这样一个参与活动,对我们来说,演奏音乐并不是主要目的,而是在当以各种节拍感来听铃声合奏时正改变着你听音乐的方式,并走进了非洲人的音乐概念中。
带着这样的音乐的经验,再来感受拉丁美洲的音乐时,就会发现,在它那五彩斑斓的多元文化的组合中,也有非洲文化一元。
三、旋律的文化脉络
音乐中的旋律对中国人来说是最敏感的,追求古朴典雅的横向旋律的音乐美,是中国人音乐审美方面的最大特色,无论声乐作品还是器乐作品,如歌般的旋律总会使我们产生共鸣并留下深刻记忆。在我们脑海中留下深刻记忆的外国器乐作品中,大多是富有抒情优美旋律的音乐。
俄国作曲家柴可夫斯基所作《D大调第一弦乐四重奏》的第二乐章——《如歌的行板》的主题,如歌如泣的旋律,曾使俄国大文学家列夫·托尔斯泰落泪赞叹:“我已接触到了苦难人民的心灵深处”。人们喜爱这部作品,甚至将
他誉为柴科夫斯基的“代名词”,成为欧洲古典音乐中的优秀经典作品。之所以这样,一方面是因为作品本身的完美结构和高深娴熟的作曲技法,更主要的方面是他的作品中体现了明显、浓郁的俄罗斯民族风格。丰富的民族民间音乐是作曲家创作的源泉,它赋予作曲家灵感,也体现出这一文化的价值。让我们唱一唱世
界各地的民歌,可以发现中外很多优秀音乐作品都是在民族音乐文化的基础上创作发展的。
如《在钟表店里》与苏格兰民歌《苏格兰的蓝铃花》;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中的《万泉河歌》与海南岛黎族民歌《五指山歌》;歌剧《洪湖赤卫队》中的二重唱《洪湖水浪打浪》与襄河民歌《襄河谣》;歌剧《白毛女》中《十里风雪》与山西民歌《拣麦根》等。
从这些歌曲的旋律中,我们探寻到文化生命的源头,感受到文化生命的延续,源头是传统,它赋予了人类文化,延续是发展,它象征着人类渐进的历史。
音乐旋律的演奏方式还可以帮助人们探寻不同民族音乐文化的社会基源。下面的活动是:
组织一个乐队,每人手持一个音的音块或钟铃,奏一段由每一个人奏一个音组织起来的旋律,你会感受到,每一个人都是这个旋律的一部分,缺一不可。
这是南美洲安第斯山区印第安人演奏排萧的方式,他们很少采用独奏的形式,尽管排萧的演奏技巧很难,但印第安人对排萧音乐活动的观念主要是社会性的而不是音乐性的,这种观念允许任何没有音乐经验的人来参加演奏活动。他们认为:人的参与是主要的,人心的和谐是本质的,音乐不过是一个手段,他的结果
相对而言是不重要的。在那里,演奏排萧是一种社会活动,他们强调部落村寨之间的和谐、强调人与人之间的和谐。这一文化现象表明:不同的社会结构和属性影响了音乐的形式和它的意义。通过音乐活动的参与,可以了解不同社会的结构和属性,反之,通过认识不同社会的结构和属性可以理解与之相关的音乐活动的意义。
这些文化现象使人类和音乐的关系逐渐得以阐明。
音乐的形式是丰富的,它记载着人类社会的发展历史,传承着人类的灿烂文明,音乐本身就是文化的一个机能部分。在音乐教育的实施中,要通过音乐的窗口,去了解人类各民族的生活习俗和文化,首先应培养学生对音乐形式的敏感,能够听辨不同民族音乐形式中的差异和特征,才能把着它的脉络去体验跳动着的文化脉搏,理解各民族的音乐文化,形成对民族文化的认同和对多元文化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