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亚菲 王晨波
非典型肺炎的扩散正在进入高峰期,感染率和死亡人数将进一步上升。“非典”和由此带来的恐慌效应,正在给中国部分地区的经济社会生活带来越来越明显的影响。
中国经济将为此付出多大代价呢?
6000人,北京能承受的警戒线
从中短期来说,“非典”的成本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在微观层面上,最明显的是不断上升的感染和疑似病例的隔离和治疗成本。据北京佑安医院的一位护士长称:“非典”比较正常的治疗期为2~3周,然后观察一周之后方可出院,这样的病例大约一人花费1万元左右的药费,而如果时间延长,则这些费用会随之增加。
广州人民医院一位医生透露:普通“非典”病人如果顺利出院大约花费2~3万元,而严重者可能达到20万元左右。如果按照2万元/人的标准推算,目前“非典”和疑似病例的直接治疗成本至少已经达到6800万元,达到亿元的量级只是时间问题,这还不包括大量留置观察人员的成本。
据隶属于北京大学公共卫生学院的中国卫生政策与管理研究中心海闻教授主持的课题组,对北京大学附属的多家医院调查,一个轻症“非典”病人每天的各种花费在1100元左右,重症病人每天费用3200元左右,国家应给予的应急补贴包括设备费、治疗费和医务人员加班费——按目前的状况预计,北京需要财政应急拨款7亿元,全国需要15亿元。
根据海闻教授主持的调查,一个“非典”病人需要6个医护人员,北京现有18万医护人员——但能从事传染病医护的不到1/3,而按现有的医护人员25%的感染率估算,只有3.6万人可以参加医护。
所以,一旦“非典”病人超过6000人,那么就会因医护人员紧缺带来严重后果。6000人,是北京现有医疗系统能承受的一个警戒线。
有关部门对此一定要有清醒的认识,早做预案。
“非典”消耗的成本:不低于100亿元
考虑到北京的医疗条件好于全国其他地区,一旦其他省份出现非典爆发的局面,由于当地医院的接待能力更为有限,为购置设备、治疗等所需要的应急拨款将非常可观。
除此之外,微观层面的成本还包括,为防止疫情扩散对社会公共设施所需要进行的连续和高强度的消毒形成的成本;为普及疫情知识和防护常识的宣传成本及组织研究治疗方法的科研成本;为控制潜在感染者对公众健康的威胁对全社会、特别是大规模流动人群进行拉网式动态巡查,以及在机场、车站、码头等交通枢纽进行特别体检形成的成本;以及普通民众购买必要的医药和医用器材的成本。
由于数据的缺乏,这些成本暂时难以估算,但从北京大街上“口罩”大军的壮观景象、“非典”药品紧俏出现投机商哄抬物价的情况等来推断,由于该项成本涉及人数极为广大,其耗费至少不会低于前述的直接治疗成本。
从宏观层面上看,一项是部分经济单位因人员感染,或者为防止人员感染,而重新调整生产过程和管理模式所带来的效率下降形成的成本,以及这些措施本身的实施成本。这方面的成本比较难估计。从泰国普通流感的经验看,其每年流感的直接治疗成本为4.5亿美元,而由于部分员工无法正常工作形成的间接成本达16亿美元,后者接近前者的4倍。如果以海闻教授的调查为基础,即目前全国需要15亿财政应急拨款,则该项间接损失可能不会小于60亿元。
由于“非典”的高传染性和暂时无法治疗的特点,此间接成本也许不会低于100亿元。
北京:影响约为300~600亿元
更主要的宏观经济成本是社会公众为避免感染,减少外出导致消费的下降带来的成本,表现为商业零售、旅游运输、酒店餐饮等销售的下降形成的成本。在这方面,海闻教授主持的调查提供了比较详尽的推测。
从影响旅游消费的角度,海闻教授主持的课题组,选取了酒店、旅行社、旅游景点、航空公司、铁路部门、餐饮、零售、会展和出租车9大行业进行调查,发现除零售业中的连锁超市以外,其它被调查的行业自4月始,经营情况都受到了SARS的负面影响,且有不断恶化的趋势。
酒店业首当其冲。春夏之交是北京旅游的鼎盛时期。尤其是一些高级酒店,由于常年入住率不足,一般就指望在四五月份的黄金营业期赚个盆满钵满,然而,SARS却让境外游客止步。他们调查的十余家四星或五星级酒店,入住率仅为10%~20%,而去年同期却是基本满员。
酒店内的旅游业务项目几乎无人问津,收入减少一半以上。以国内游客为主要消费对象的三星级以下酒店,目前看入住率所受影响不大,但取消“五一”长假,以及SARS流行情况日趋严峻,这些宾馆的入住率必然出现大幅下滑。
旅行社的工作人员们,恐怕是这次“非典”事件中体会最深的人群之一。去年曾花大力气争来的旅游订单,遭遇SARS时便溃不成军。退团函件雪片似的飞来,新马泰游被禁止,欧美国家签证也几乎停止,国内游客出境游基本停顿。调查显示,旅行社的入境业务减少60%以上,国内业务也至少减少一半。由于SARS属于不可抗力,旅行社对游客的退团要求甚至无法请求赔偿,蒙受了非常大的损失。
自4月初,北京的各大知名旅游景点便开始门前冷落。从4月12日、13日开始表现尤为明显。外宾减少80%,外省的游客也减少了50%左右。
火车站尽管还是熙熙攘攘,但往日繁盛的气象已不复存在,很多是返乡躲避“非典”的学生。课题组的成员对车站代客搬运、小商品寄存、广场上旅店接待人员的调查发现,北京站和北京西站客流量分别下降30%到50%。
课题组成员的调查还证明了餐饮业的萧条:大部分餐馆客流量有不同程度的减少,其中减幅最大的高达80%,平均减幅达30%~40%。
超市成为零售业中惟一的一个亮点。“毕竟,不少人必须到超市买日用品,维持平常生活。”海闻教授分析说,“非典”恐慌会对顾客消费信心造成很大伤害,以人流量取胜的零售业必将遭受强烈冲击,即便是不得不去的超市,也出现了集中购买和囤积食品的现象。
一直在打折风潮中浮浮沉沉的航空公司,当下又遭遇SARS的“严冬”。从4月初开始,营业情况明显受到影响,各航空公司几乎都经营惨淡,未来几个月形势也不乐观。根据对国航、海航等国内几大航空公司的调查,客运方面,向香港、东南亚方向的航班减少一半。其它国际航线受来华旅游团骤影响,乘客人数剧减。往年“五·一”是航空客运市场的一个高峰,在今年,那种节期加航班的情况将不复出现。
SARS通过呼吸道传染的方式,让不少人减少外出机会,公交和出租车均因此受到影响。对21个出租车标准样本的调查显示,像“红旗”之类每公里两元的高级车,随其主要消费者取消旅游计划而生意下滑80%,“富康”车乘客数减少32%,“夏利”出租车所受影响不大。据估算,北京市的出租车行业每日损失600多万元。
2001年北京市国内旅游抽样调查结果显示,2001年外地游客在北京总花费832亿元,本市游客总花费55.7亿元,因而北京的国内旅游收入的90%以上来源于外地游客。海闻教授分析说,如果北京疫情不能迅速得到控制,北京市的第二、三季度的国内旅游收入将大幅度下滑。
从3月份开始,北京的境外游客减少了80%左右,估计北京市全年的对外旅游收入将减少60%~70%,此项损失可能将达160亿元人民币。国内旅游部分,北京市在今年的收入预计下降25%~35%,这可能会增加200亿元左右的损失,国内外旅游总计损失可能在400亿元左右。
海闻教授称,加上一些间接损失,SARS对北京市整个经济的影响也许为300至600亿元。另一方面,北京市去年GDP的增长率为10.2%,GDP总量为3130亿元,今年GDP的预期增长率为10%,预计GDP总额将达到3443亿元。
“在SARS的影响下,如果北京市不采取其它一些积极拉动消费的措施,保守估计北京市的GDP将出现零增长,极有可能出现负增长。”海闻说。
全国:“非典”将损及今年GDP
SARS对我国其它地区的影响也主要在旅游行业,据海闻教授的课题组对我国旅游业的损失进行的分析和推算,境外游客人数在全国减少的情况与北京类似。
因为其一,很多国家政府是对到我国旅行发出警告,而不是针对我国的某个省区发出警告;其二,现在大部分省市区发现了疫情;其三,从去年的统计资料看,广东和北京分别接待了1,526万和310万境外游客,名列第一和第二位,分别占全国接待境外游客人数的38%和8%,而这两个地区都是主要疫区。估计全年的对外旅游收入将减少50~60%,按55%计算,损失将达900亿元。
去年我国“五一”期间实现旅游收入331亿元,预期仅今年取消“五一”长假这一项的损失可达200亿元左右。国家旅游局于2003年4月21 日发出紧急通知,提出限制跨地区旅游。保守估计全国的国内旅游收入将减少10%,损失可达500亿元。
去年我国GDP的总量是102,398亿元,今年预期的增长目标是8%。由于SARS的影响,要达到这个目标将有困难。SARS造成旅游等消费活动的低迷,从而产生对全国GDP的影响估计约为2个百分点,考虑到政府可能采取的应对措施,估计今年经济的增长率在6~7%之间,比预期低1~2个百分点。是否能刺激其它形式的消费将对今年经济的增长起重要作用。
最后一项宏观经济成本是潜在投资者,特别是外国投资者,因为对安全环境的忧虑而减少投资所形成的成本。
当然,“非典”成本的大小最终取决于疫情的实际扩散程度和持续时间等因素,具有很大的不确定性。但与恐慌相关的宏观经济层面的成本,如旅游业受到的打击等无疑将是最主要的成本。
中长期:利弊互见,关键看应对
从中长期的角度看,“非典”的经济影响主要表现为以下几个方面:
一是部分因恐慌导致的消费和投资的下降可能在疫情消失后得以释放,形成经济在中期内的部分反弹,与短期的经济下降结合在一起形成经济波动的加剧;当然该影响在一定程度上可以通过宏观经济调控进行管理。
中国经济增长在今年第一季度猛增至9.9%的高位。认为今年后几个季度增长可能放缓,但依然推断中国经济将进入新一轮增长期。在这种背景下,“非典”对经济波动的影响也许会是正面的,即在放慢短期经济增速的同时提高中期的增长前景,并为政府的宏观经济调节留出足够的应对时间。
二是在“非典”控制过程中暴露的管理体制存在的部分问题,如信息不透明、部门之间沟通不畅、危机应对不够及时有力等,可能一般地影响国外投资者的信心,从而带来外资流入的下降。
但是问题的暴露也提供了问题解决的机会,如果中国政府亡羊补牢,采取得力措施进行补救,并能够部分或全部地改革和清理这些流弊,也可能消除该影响,甚至促进投资环境的改善。
三是如果“非典”导致公众健康安全感的下降,和预防性储蓄的提高,则一方面加剧经济短期的下降,另一方面也可能提高经济中长期的增长。
据美国学者最近的估计,美国1918年的大流感导致了经济在1920~1930年间增长速度的提高,死亡率千分之一的上升可以将随后10年期间年均增长率提高0.2个百分点,其中超过一半的原因来自储蓄率的提高。
当然,如果中国的金融体系效率依旧低下,并将大量储蓄继续投入国有企业等低收益的部门,则经济浪费也将进一步扩大,还可能加剧资本外流。
四是如果部分医学专家的担心是正确的,即“非典”预示着在未来相当长的时间内病毒和细菌的变异可能性正在增加,从而在未来可能反复出现类似非典的怪病,则中国乃至世界的经济增长前景都会受到负面影响。但如果人类因此提高警觉,并加大预防和研究类似传染病的科研投入,这种负面影响也许是可以控制乃至消除的。
一言以蔽之,非典的短期负面影响正在显现,微观成本数以10亿计,宏观经济成本更为巨大,达到数以百亿计的水平。在中长期内其影响利弊并存,关键看如何应对。
(本文得到北京大学公共卫生学院中国卫生政策与管理研究中心课题组专业支持)